宫中侍卫齐整整而过,周泽提着一盏灯笼为殷思领着路。
这宫里头是真冷,就连夜风都能渗透肌肤,窜入骨头。殷思只觉后背一阵发凉,他抬头去看,这红墙绿瓦里头,不知有多少人白白丢了性命。
“大人,皇上深夜召见您实在有要事相商。”周泽面色有几分为难,回头看了眼殷思。
回过神来,殷思点头“嗯”了声,没多说什么。
随着周泽来到殿内,年轻的皇帝正在批阅奏章,不辞疲惫。有小太监奉上一盏明目的菊花茶,叮嘱了几句让皇帝喝下。皇帝却摆了摆手,小太监皱了皱眉,无奈只好退下。
周泽向前迈了几步,躬低了身子,禀告道:“皇上,殷大人来了。”
皇帝低低“嗯”了声。
殷思撩袍跪地,恭声:“微臣参见皇上。”
“起来坐吧,不必拘谨。”
皇帝并不多话,还是低头批阅奏章。
殷思谢过后才起身,坐在一侧,询问:“不知皇上深夜召见微臣有何要事?”
周泽端来一杯茶,放在殷思手旁。
皇帝停下手中正在忙的事情,朝殷思看了过来,神色严肃,说:“近日来泗京不怎么太平。”
天子脚下不太平,谁的罪过?
殷思自然明白皇帝话中意思,低了低眸:“是微臣没有尽心尽力,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摇了摇头,很是稳重的说:“泗京不止有金环教笼罩一方天地,贪官污吏其次。还有很多朕不知道的党羽,都有可能潜藏在泗京。朕本就是新帝即位,难免会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
殷思蹙了蹙眉,将头埋的更低,回答着:“皇上的意思微臣明白了。”
皇帝起身来,一身明黄晃的人眼疼,“方明思是朝廷命官,是父皇的左膀右臂,也是朕的。尽快找到方钰的下落,好让他安心为朕做事。”
殷思听的认真,心里也有了打算,答言:“是,微臣定会将方钰找回来。”
皇帝走下台阶,“朝局动荡,泗京也不安稳。金环教是大患,务必盯紧了。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回禀。”
殷思即刻起身,恭敬回答:“微臣明白。”
皇帝转过身,望着烛台上快要燃尽的火红蜡烛,说话:“时候不早了,去歇息吧。”
“微臣告退。”
殷思从殿内出来,周泽毕恭毕敬的去送,还不忘提醒:“殷大人,皇上最近在为方大人二公子的事情烦忧呢。您这一回务必得找回来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皇帝要稳定臣子的心,殷思又怎会不知。
可方钰失踪的莫名其妙,他已经派了不少人去查。可查到的消息寥寥无几,现在皇帝又吩咐了下来,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方钰找出来。
殷思步子很急,回答周泽:“这是做臣子的本分,请皇上放心。”
周泽笑了笑,说:“有殷大人这句话皇上定会宽心的。”
殷思突然停下步子,转过身说:“就送到这吧,公公回去吧。”
周泽点了点头,又提醒着:“这几日天凉,殷大人可要注意身子。”
殷思颔首,出了宫门。
一上软轿心如乱麻。
皇帝自从即位后,性子捉摸不定。尤其是对金环教,仿佛恨之入骨,却疏忽管制,不怎么上心。皇帝总是年轻的,意气风发却沉稳老练,他也越来越看不懂了。
轿子停在殷府门外,殷思没有急着下轿,而是问:“查的怎么样了?”
“大人,芈瑛的身世有些蹊跷。”
“蹊跷?”
殿内重新燃起新的蜡烛,摇曳多姿,仿佛永吹不熄。
——
从进入金环教的地界,就看到金环蛇肆虐而过。
芈瑛进去时,被搜遍了全身,直到没什么尖锐东西才被带了进去。
大殿中央放置着一张美人榻,榻下有两条金环蛇爬来爬去,显得诡异。时不时还有阵阵清香扑面而来,夹杂着血的腥气,几分难闻。
大约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佘冷才出现,“是裴夫人叫你来的?”
他走到美人榻前,坐了下来,一条细长的白色小蛇听话的爬上佘冷的膝盖,来到手腕,缠了上去,用脑袋蹭着。
看到眼前场景,芈瑛不寒而栗,就连答话也带了几丝颤意:“正是。”
佘冷摸了摸那条白蛇的脑袋,问着:“你叫什么名字?”
她回答:“芈瑛。”
他继续问:“来这做什么?”
“奉夫人之命,特地来拜访您的。”
话落,芈瑛就将手中盒子双手奉上。
美人榻上的佘冷抬了下手,右护卫巫极上前去,接过芈瑛手中的盒子,奉给了佘冷,“教主,请您过目。”
佘冷似乎有些倦了,斜靠在美人榻上,那条白蛇离开佘冷手腕,消失在殿内。
“让我猜猜,裴夫人能送什么好东西呢?”
佘冷话虽这么说,可是一动也不动。
芈瑛笑了下,说:“教主,夫人知道您素来喜欢冷的东西。所以这盒子里是一块上好的千年血玉,望您笑纳。”
佘冷吩咐:“打开看看。”
“是。”
巫极将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块璀璨血玉。
佘冷皮笑肉不笑,“这不是裴夫人让你来的目的吧?”
芈瑛点了点头,奉承着佘冷,“教主明鉴。”
骨节分明的手指摸了摸这块寒冷如冰的血玉,眼中有了欣赏来,语气也柔了些:“看在这块血玉的份上,说吧。”
芈瑛实话实说:“夫人想让您助她一臂之力。”
“哦?”佘冷挑了挑眉。
芈瑛又解释说:“最近有风声传来,说教主您绑了方明思的二公子来。正好夫人也想借此机会除掉方明思,想与您合作。”
闻言,佘冷大笑两声,目光落在芈瑛身上,风轻云淡:“杀了一个方明思,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裴夫人做不到?”
“夫人说,泗京内乱,局势不稳。如果这个时候与您联手,必能给当今皇上重重一击。又何乐而不为呢?”
佘冷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芈瑛不敢多说一个字,静静等候着。
殿内静了下来,两条金环蛇爬到芈瑛脚下,吐着蛇芯子,发出“嘶嘶”的声音来,芈瑛不由冷汗涔涔。
好一会了,佘冷才睁开眼睛说话:“我们金环教有个规矩。杀人不杀单。”他的语气高在云端,仿佛万人之上。
芈瑛迟疑了半晌,才说话:“教主,只是联手。不会牵扯到您的身上。”
“送客!”
眨眼瞬间,美人榻上的佘冷已没了影踪。
巫极将那块血玉交给弟子清泉,送了芈瑛出来,冷声提醒:“裴夫人打的什么算盘你很清楚。所以趁教主还没发怒之前离开,回去后别忘了提醒提醒她,不是谁的主意她都可以打的。”
芈瑛还算客气,礼貌道:“我知道了。今日叨扰到了教主,还请教主谅解。”
“走吧。”
巫极也客气的将芈瑛送了出来,芈瑛没有久留上了马车。
夏炽询问:“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芈瑛叹息:“佘冷不肯帮。”
夏炽仿佛早就料到了,回答的很是平静:“意料之中。”
听见夏炽这样的口气,芈瑛气不打一处来,不悦道:“所以让我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夏炽答言:“裴夫人来到泗京,自然要给地头蛇献礼。这是规矩。”
“回去吧。”
芈瑛实在不想再与夏炽多说什么,实在浪费口舌。
刚从裴夫人屋里出来,槐月就迎了上来,在芈瑛耳畔低低说:“主子,殷大人找您。说与您有要事相商,邀您即刻去府上,轿子已经在外头等候了。”
“殷大人?”芈瑛有些诧异。
槐月点点头,“正是殷大人。”
芈瑛紧锁眉头,问:“找我何事?”
槐月扶着芈瑛进了屋,关门说话:“听消息,应该是和金环教有关。还有水仙递来的消息,与方钰也有关系。”
芈瑛沉沉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将窗关上,槐月从衣柜里拿了套干净衣裳,边走边说:“主子,您且先换身衣服再过去吧。衣衫上的腥味虽不重,但勉强能闻到。”
芈瑛觉得头疼,先让槐月将衣裳搁一旁,无奈道:“金环教教主佘冷阴晴不定,是个难对付的主。夫人还是太过着急了。”
槐月叹了口气,“裴夫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你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裴夫人的性子芈瑛不是不了解,而是近几年来裴夫人的做事风格太过暴躁,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槐月陪芈瑛去了殷府,殷思设宴款待。可怎么看,都像是一场设计好的鸿门宴。芈瑛自然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殷思善用计谋,她去赴宴想必只会踏入陷阱。
芈瑛笑容僵硬:“殷大人应该不是来找我吃饭的吧?”
殷思却笑了笑,平和说:“听说你来自元宁,想必应该喜欢吃清淡口味的。先尝尝味道吧。”
槐月立在芈瑛一侧为其布菜,沉默不语。
坐在这已经如芒在背了,还要吃这些东西,简直如同嚼蜡。
“吃菜啊。”殷思催了催。
拿起筷子,芈瑛想要镇定自若,却不自觉的颤抖。勉勉强强才夹了一筷子素菜放入瓷白的碟子里,难以下咽。
见芈瑛这般,殷思倒是体贴的舀了一碗乌鸡汤放在芈瑛面前,声音柔了几分:“尝尝。”
芈瑛实在坐如针毡,将筷子放下,看着殷思说:“大人有话直说,草民实在无福消受。”
殷思直言问:“你知道方钰去了哪,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