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思和芈瑛一齐回头去看,佘冷不把公堂当公堂,进来就随便坐,还替沈衡梳理起案情来,“王永铭是一个普通的渔民,但一次出海寻宝被人在背后捅了冷刀。那些人霸占了他的金银珠宝,还将他扔下大海。换做谁,谁都会怀恨在心,想要报复。他的报复是对。但是,这其中还有我一个教徒的性命,沈大人可不能草草就结案。”
立在佘冷旁边的巫极一言不发,像根杵在地上的木桩子一样。
听了佘冷的这番话,芈瑛就笑了,她问:“那佘教主是怎么个意思?”
佘冷回答:“王永铭必须交给我们金环教来处置。”
沈衡笔挺站起身来,双眸认真的看住佘冷,威严道:“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怎么质疑本官。可在这公堂之上本官只讲清廉二字。”
芈瑛抬头看了眼挂在那公堂上的牌匾“明镜高悬”,沈衡无愧与这四个字。她又扭头看向了佘冷,只觉得他是来趟浑水的。这公堂上除了她可都是朝廷的人,他们金环教向来就与朝廷不睦,这个时候跳出来掺和一脚是嫌命大吗?
正想着如何插嘴,就见佘冷冷笑了声,说:“好一个清廉,那敢问沈大人打算怎么处置王永铭?”
殷思替沈衡说了话,“此事就不劳佘教主费心。”
佘冷瞬间就变了脸,眼神落在殷思身上,挑眉问:“看来殷大人对我意见很大?”
殷思没再看佘冷,唤了声:“来人。”
训练有素的官兵即刻上前,跪在殷思面前,“属下在。”
“请佘教主离开。”殷思说的还算客气。
“是。”
巫极抬头看了眼殷思,迅速又将头低了下来,在佘冷耳畔低语了几句,“教主,殷思是朝廷的人。我们暂且能忍就忍。”
佘冷细细摸了摸血玉的纹路,问:“可是,你徒弟一事就这么算了?”
巫极将这口气压了下去,恭声回答:“日后还有机会。可金环教只有一个,教主也只有您。”
佘冷思索了一阵子,这个时候与朝廷作对那简直是找死。碧门和裴夫人可都盯着他们金环教这块肥肉呢,他可不想给别人做嫁妆。又仔细一想,不过是巫极死了个弟子,犯不着因为这个和朝廷红眼。他便说:“那且先回吧。”
巫极点了点头,“遵。”
官兵已来到佘冷跟前,巫极就说,“不用劳烦殷大人,我们自己会走。”
官兵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二位,请吧。”
巫极扶起佘冷,往公堂外走去。佘冷回头了下,看了一眼端坐的芈瑛,唇畔有了算计的笑。
等到佘冷离去后,沈衡才坐回原处,说:“王永铭,你可以说了。”
永铭张了张嘴,把心里堵的话咽了回去。他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再提及那件事,更不想为自己叫冤。
就在这时,阿郦踉跄的冲了进来,她表哥怎么拉都拉不住。尤其是一看到永铭,阿郦豆大的眼泪就往下落,她跪倒在永铭身旁打着他的胸膛,一遍又一遍的问:“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
阿郦哭的肝肠寸断,永铭还是一言不发。阿郦表哥就说话了,“永铭啊,你又何苦呢?秀珍她没了你可怎么活啊?”
永铭低下了头,“对不起……”他对阿郦满心愧疚,对永晟和年迈的母亲更愧疚。若有再来一世的机会,他再偿还。
“永铭!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们不是过的好好的吗?你为什么要杀人啊!他们根本不值得啊!”阿郦是吼出来的,她真的不愿永铭为了那些贪婪小人付出这样的代价。
“阿郦!”永铭的声音大了些,一把抓住阿郦的胳膊,看着她水盈盈的眼睛说:“我深知自己犯下了滔天罪行,活不了了。有些话,我想趁最后的机会跟你说了。我王永铭就是一个粗人,没什么学识也没什么本事。但遇到你,就是我最大的本事。”
永铭笑了起来,一双眼睛里亮着光。
阿郦闻言瘫坐在地,抚上永铭的脸,她的手在颤,“真的不值得,不值得这样。”
永铭握住阿郦的手,含笑凝视她,“我想,我命该绝。所以秀珍啊,我来世了,再报答你的恩情。”
一听到这话,阿郦就给了永铭一巴掌,“你胡说的什么!”她眼里满是怒火,气的身子都在颤。
永铭的脑袋有些晕,眼前也有些黑。他来投案自首时就已经咽下了毒,只不过现在毒才刚刚发作。他没想到阿郦会来,也没想到这毒发作的这么快。他多想再看一看秀珍,看一看他的救命恩人。
芈瑛看着永铭的脸一点点黑下去,觉察不对,忙起了身来到永铭跟前,摸了摸他的脉搏。他的脉搏乱的可怕,芈瑛急忙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药却被永铭拦下,他心跳的格外快,吃力的说:“芈掌柜,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阿郦,也劳烦你帮忙看顾着些。”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带血的信,放在芈瑛的手中,“崔宁那个狗东西,拜托了!”
芈瑛看了一眼信,蹙紧了眉头。直接掰开了永铭的嘴巴,把药喂给了永铭。可永铭没有咽下那颗救命的药。
就这么一会功夫永铭咽了气,活生生的死在了芈瑛面前。
“永铭,永铭!”芈瑛连叫了几声永铭都没有反应,他睁着眼睛,嘴角有黑红的血滑落。她拍打着永铭冷却的脸,又叫了几声,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旁的阿郦已经呆住了,双眼空空。
芈瑛的手有些颤,探了探永铭的鼻息,“永铭他……去了。”
“不!”
阿郦爬了过来,抱起永铭的尸身在他耳旁说话,不停的说话。可永铭再也听不到了……
等到永晟赶到时,永铭已经咽了气。他看着永铭的尸体就跪下了,他没敢哭出声偷偷的抹着泪。芈瑛轻步上前,拍了拍永晟的肩膀,沉沉叹息。
沈衡是个感性的人,背过身去红了眼圈。他吩咐官差将永铭厚葬,又派人去缉拿崔宁。
看着永铭被官差蒙上白布抬了出去,芈瑛的心也跟着痛,喃喃自问:“为什么好人总是这样?”
殷思走到芈瑛身旁,眸中多了几分心疼,“他杀了五个人,已经不算善良。如今服毒自杀,也算给了他自己一个痛快。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他伸出手却停在半空,又垂了下去,眉间生了些许黯然。
芈瑛很快稳定了情绪,问殷思,“崔宁,能否先留给我?”
殷思点了点头,“嗯。”
芈瑛微微欠了下身,“谢谢殷大人。”
她离开公堂时足下虚浮,稍有不慎就会摔倒在地。殷思见她这样,便一直跟着,怕她会磕着碰着。直到芈瑛上了马,他才停下步子。
目送芈瑛离开,殷思才转过身,这时派出去的探子来回禀,“大人。”
殷思边走边问,“可有查到什么?”
探子看了一眼四周,谨慎回答:“这次查到的线索与前几次大致相同,芈姑娘的身世好像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
闻言,殷思忽然停下脚步,锁眉道:“可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人打搅。”
探子也跟着皱眉,“属下继续往下查。”
殷思挥了挥手,“去做吧。”
“是。”
探子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殷思回到公堂与沈衡说了几句打算明日一早启程回泗京。他也该向皇帝禀明这一切了,毕竟金环教的人已经开始插手了。金环教一旦有动静,将会对朝廷形成不利。他作为皇帝的影子,孰轻孰重还是分的来。
芈瑛是黄昏下了才回到客栈的,她整个人踉踉跄跄的,攥紧了袖中的那封血信。一步一步的上了楼梯,小二见了还以为是芈瑛怎么的了,忙扶住问:“客官,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帮您找大夫吗?”
芈瑛摆了摆手,“我无事,多谢。”
小二松开了芈瑛,好心说:“那客官您仔细着脚下。”
芈瑛微微颔首:“嗯。”
她艰难的回到了客房,将烛台点燃,取出袖中的血信打开来看。在熊熊燃烧的烛火下那封信显得诡异,几滴鲜血已经浸没字迹,而信上面的内容更是叫人瞠目结舌。信里的内容竟然是方明思和崔宁的往来,还将几位官员都牵扯了进去。那位叫曹宣的官员芈瑛倒是有耳闻,他官职虽小,但为人正直。可近日却被关进了大牢,应该和方明思有关。
此信事关诸多官员,还有朝廷命官方明思。最明智的就是交给殷思,让殷思呈给皇帝。这般想着,芈瑛喝了口水压了压惊。裴夫人最忌讳的就是和朝廷扯上关系,她也是同样。可如今到了这份上,她只有相信殷思。
芈瑛嘴角沉了沉,将那封信收了起来打算明天一早就交给殷思。她吹了蜡,刚要休息,门外有人敲了三下门。
“谁?”
门外无人应答。
芈瑛突感不对,拿起桌上的剑往门口去,再问了一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