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瑛微微颔首,却没说话。
孟茂红了眼睛,低声吼着:“我要去杀了她!我要杀了她为母亲报仇!”
他拔出剑就往外面冲,恰好被水仙碰到,她一看孟茂这般急促的样子就知道出事了,忙抓住他坚实有力的胳膊,急急拦下:“哎呀孟茂!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孟茂用剑指着门口,像是疯了般,“我要去杀了王秀那个毒妇!替我母亲报仇!”
水仙一听可不得了,连连劝着:“你杀了王秀自己也要进大牢的!你也说了,那个王秀是毒妇,又是钦差夫人,她父亲又富甲一方。仅凭你一人之力又能做些什么呢?听我的话,把剑收了。我们会帮你想办法的。”
水仙正哄着拢着,黑猫从西厢房出来了,他蹙着眉说:“孟茂,你母亲也不想你这样。至于王秀,她会得到报应。”
“报应?”孟茂干笑了起来,“如果这世上有报应的话,那个毒妇早就应该被碎尸万段!用得着等到现在吗?”
“十几年都等了,还急着一时吗?”
芈瑛立在阶上,眼眸波澜不惊。
孟茂看了一眼芈瑛,低下了头,“芈掌柜……”
“先进来喝杯茶吧。”
芈瑛转身进去,孟茂忽然泪如雨下,落的很急,就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一旁的水仙看着是真心疼,连忙用帕子擦了擦孟茂脸颊的泪水,扶着他进了西厢房。刚踏进去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芈瑛倒了杯放在孟茂眼前。
孟茂一饮而尽,一点茶味也没尝出来,反而是浓烈的酒味。
他问,“芈掌柜,这是,酒?”孟茂只觉嗓子火辣辣的。
芈瑛自己饮下一杯茶,笑着答:“是酒。”
孟茂皱了皱眉,红了双颊,眼神也迷离了起来,“为何是酒?”
芈瑛将杯中的半杯茶洒在了地上,还是笑着答:“听说你不胜酒力,一杯便醉。”
“我,”
孟茂的话还没说完就趴在了桌上,迷迷糊糊里睡了过去。
芈瑛叫来黑猫,让他将孟茂送回房间休息。王秀的事情,她会禀明殷思,让沈衡亲自去查。没有什么痛是比心爱之人递来的刀更痛的,沈衡对王秀来说是致命的,也是她所有的美好与华蜜。这把刀递给沈衡,最好不过。
隔天清早,芈瑛去了殷府上。
她到时殷思在府中喂鱼,芈瑛站在殷思身后,微微欠了下身,“见过殷大人。”
殷思抓了一把鱼食撒入池中,几条鱼儿争先恐后的抢食,他擦了擦手,问:“芈掌柜一大清早就过来,想必是有什么事吧?”
他转过身,凝视芈瑛。
芈瑛低垂眉目,点了点头,“正是。有一要事要告知大人。”
她也不知怎的竟然不敢直视殷思,总会想起那日在牢中一事。可裴夫人说不能有情,不能有爱,她就不能有。
殷思将剩下的鱼食递给仆人,说:“屋里说话。”
婢女上了杯茶,是清香的绿茶,芈瑛掀开盖闻了闻,“茶叶极好,看来殷大人府中有不少好东西。”
她淡淡笑着,殷思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若是喜欢,我便派人送一些给你。”
芈瑛放下茶杯,“我怎敢要大人的东西。此次前来,是有一桩冤案请大人查明。”
殷思立马严肃,沉声道:“芈掌柜请讲。”
芈瑛将康婉静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说了一番,殷思的脸沉了沉,说:“这件案子我之前也有所耳闻,但从来没想过凶手会是钦差夫人王秀。沈衡这么清廉正直的好官,看来要栽在王秀身上了。”
“王秀是沈衡的缘,也是沈衡的劫。”芈瑛微微叹了口气,替沈衡惋惜。来客栈歇脚吃饭的人都提起过这位钦差大人,为人清廉正直,没日没夜的替无辜百姓伸冤。这样难得的好官,实在是可惜了。
殷思没有说话,锁眉思量。
芈瑛将杯中茶喝完,这才道:“我要说的就到这了,先走了。”
话落,芈瑛起身就要离开,被殷思喊住:“芈掌柜。”
芈瑛停下步子,转身问:“大人还有何事?”
殷思对身旁的婢女低语了几句,走到芈瑛面前来,说:“前几日有人托我办事,送了我一只玉镯。我瞧芈掌柜手腕空空,便想把这只玉镯送给你。”他眼眸认真,又平添了几分严肃。
芈瑛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囫囵的就应了下来,“多谢殷大人好意。”
婢女很快就将那只玉镯拿了过来,芈瑛不太好意思的接过,低了低眸。虽说她平日在客栈都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可没有哪一次是这般拘谨。尤其是与殷思四目相对时,总觉得心跳的很快。
“我替你戴上吧。”
芈瑛还没来得及答,殷思就已经将玉镯从盒子里拿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替芈瑛戴上,手指碰到肌肤的那一瞬,殷思皱了皱眉,将袖子放了下来。一旁的婢女直勾勾盯着两人,好半天都没动。
玉并非是什么人送的,而是殷思自己的。
芈瑛头一回与男子这般亲密,何况眼前人还是朝廷的人。这样的距离难免让她怀疑,殷思的举动也让她猜忌。
毕竟,裴夫人与朝廷是不睦的。
“多谢大人。”
芈瑛谢过后急急忙忙就走了,殷思抿了抿唇,似乎有些话未讲。
芈瑛走了还没一阵,探子就来报了。
探子跪在地上,眼神严肃,“大人,芈掌柜的身世与我们所查的没什么出入。确实是被泗京的一家大户收养,属下也前去核实过了,芈姑娘的身世没有问题。”
殷思皱了皱眉,问:“那是否有查到她的亲生父母?”
探子回答:“回大人您的话,毫无线索。”
“继续查下去。”
“遵命。”
眨眼的功夫,探子就消失在书房。
回到客栈的芈瑛低头瞧了瞧手腕的那只玉镯,苦涩一笑,“我这种人能有什么情,不过是可以利用罢了。”
纵然这般说着想着,心里还是会想到殷思笑起来的那张脸。不似平日那般严肃冷峻,倒多了几分柔意。
可是,他始终是朝廷的人。
彼此之间,永远都不可能。
裴夫人被到处悬赏,不能在泗京久留,夜里就匆匆离开了。而红蓼,完全被易容成了裴夫人的模样。她成为了裴夫人,就等于裴夫人所做的一切都要她来承担。可红蓼还不自知,认为自己有了保护伞,不会被官府的人追杀,也会活的很滋润。
芈瑛想到红蓼那张脸就觉得恐惧,沉声道:“这样的易容术,真假难分。”
槐月点了点头,剪去烛芯说:“是啊。裴夫人也是花了大价钱的。”
指尖轻轻划过茶盖,芈瑛问:“王秀的事如何了?”
槐月将剪子放回了抽屉,回答说:“殷大人已经吩咐下去了。”
夜里的时候沈衡赶回了九川城,王秀已经昏昏欲睡,沈衡一脚将门踹开,王秀被吓的一激灵,盯住门口,“何人?!”
沈衡的脸阴的可怕,“是不是你毒死了婉静?”
顺儿连滚带爬的进来,紧紧抓住了沈衡的脚踝,“老爷!你不能这样对夫人!”
王秀从榻上下来,为自己叫冤,“老爷!我怎么可能会杀了康婉静呢?她又没有得罪我!我也没有那个大的本事啊!更下不去手啊!”
沈衡神色冷漠,抬手给了王秀一巴掌。
王秀被一巴掌打蒙了,睡意全无,吃惊的问:“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为了一个死去的贱人就要这么对我,我又算什么?!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闻言,沈衡自己也站不稳了,“殷大人说的没错,是你!就是你!”强忍着理智,沈衡再问,“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毒死婉静?为什么?”
看着沈衡冰冷的眼神,王秀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又哭了,忽然跪下身来连说自己错了,又起身来否认,“老爷,我对你忠贞不二。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康婉静的死真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您要相信我啊!”
在一旁的顺儿已经傻了眼,嘴巴一张一合却哑言,浑身都软了下来。
“老爷!夫人,夫人不是故意的啊!”顺儿终因恐惧说了出来,伏在地上哭啼着。
沈衡傻了,他愣了愣,泪眼模糊的问王秀,“你是如何,做的这般密不透风的?”
王秀哈哈笑了两声,高兴的回答:“因为你相信我!因为我是钦差夫人!就算查也查不到我的头上来,若不是你的身份,我也不会这般安稳。更何况,我做的并不缜密。只是你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我。”
她没有为自己辩解一个字,竟痴痴的笑了,可泪如崩断的珍珠,打落在手背,她垂着头,头发散在地上,像个疯子一样。
沈衡紧咬着牙,久久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字来,“关进大牢,秋后处斩。”
话落,沈衡就朝门外走去,王秀连滚带爬用尽浑身力气抓住沈衡的腿腕,威胁又恳求,“沈衡!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的发妻啊,我为你生了一对儿女,陪着你走了大半辈子,你怎么能狠心这样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