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比较黑了,槐月走上西厢房的台阶,轻轻叩了叩门,恭声禀告:“主子,殷府的马车来了。”
芈瑛低低“嗯”了声,不大想去。
殷思这个人心思深的很,谁知道他会在牢中布下什么天罗地网。还有那个刽子手,他不大会演戏。殷思的洞察能力何等敏锐,就算她平淡如水,可那位她可不敢保证会说漏什么话。裴夫人真不该将他推出来。
来接芈瑛的是个老车夫,头发花白,双眼有神。他瞧见芈瑛从后门出来,立马去迎:“芈姑娘,您请。”
“多谢。”
上了马车,老车夫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出发。
一路颠簸不已,芈瑛掀了不下十次车帘,她有些闷得慌。
到了大牢,芈瑛倒舒服了些。这种地方说熟悉也熟悉,说陌生也陌生。在清城替裴夫人做事的时候去过多次,没想到泗京的大牢还是这般阴森又腐烂。每走一步都能闻到腥臭的味道,眼前指路的火把明亮的像是通往地狱的路。
“辛苦芈掌柜了。”
“大人说的哪里话,这是我应该做的。”
殷思似笑非笑,“旁人来到这牢中多少都会有几分惧意,可本官瞧芈掌柜倒很坦然。真是女中豪杰。”
“大人您太笑话我了,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没写本事自然做不了这个掌柜的。您说呢?”芈瑛挑了挑眉。
殷思笑了声,没言语。
来到尽头才见着了那位刽子手“鲁大辉”,他手上脚上都戴有铁链,侧躺在草席上,与蟑螂老鼠同眠。囚服已被鞭子打的烂糟糟,一道一道的血痕触目惊心。都这样了,他都没吐出裴夫人,忠心可鉴。
狱卒将门打开,上去踢了鲁大辉两脚,仿佛是在踢一个死人,说话也毫不客气:“鲁大辉,大人来了!还不赶紧起来!”
鲁大辉就连动都没动一下,麻木的重复一句话:“我说过了,我恨那些贪官污吏,所以我就杀了他们。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们就算是打死我也是罪人。”
他这样难怪殷思会怀疑,说出来的话就像是有人教好的一样。更别说像殷思这样正直的官员,怎会草草结案?
殷思看了眼芈瑛,示意她上前去问。
芈瑛往前走了两步,问:“鲁大辉,你这般笃定认罪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鲁大辉听声音有些熟悉,从草席上没力气的爬了起来。一看是芈瑛心都吊到嗓子眼,一双眼珠子转来转去,朝芈瑛碎了口唾沫,骂了句:“哪来的小娘们也敢审问我?你他娘的算个什么东西?”
鲁大辉算是聪明,芈瑛也松了口气。
芈瑛的眼神里多了一抹镇定,说:“我是为了你的清白而来。只要你说出有价值的线索,殷大人就会放了你。这监牢里的日子可不过,你得想明白了。”
鲁大辉听了芈瑛这番话哈哈大笑了起来,样子很是癫狂。
芈瑛的神色冷了冷,一把抓住鲁大辉的胳膊质问:“说!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芈瑛紧紧盯着鲁大辉的眼睛,像是在传递什么讯息。忽然!一支冷箭从暗处射了过来!太过投入所以未曾察觉,等反应过来那支冷箭已到嗓子眼,芈瑛惊了惊。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殷思揽住芈瑛的腰一把拽了过去,那支冷箭射空,一声闷哼掉在了地上。顿时间牢里就乱了起来,“抓刺客!抓刺客!”
“快!保护大人!保护大人!”
一时间涌进来许多官兵,拔出明晃晃的大刀,齐齐将殷思和芈瑛围住。
芈瑛看着殷思,他眸中是少有的担心和柔意,竟会觉得心跳的很快。
“多谢大人相救。”芈瑛低了低眸。
殷思愣了下,连忙松开,转头吩咐:“即刻去查是何人放的冷箭。”
“是!”
就在殷思扭头去看的瞬间,鲁大辉已经将那根冷箭拾起,狠狠的插进自己的喉咙,鲜血飞溅,鲁大辉竟然连一声疼都没喊。
芈瑛闭了闭眼,内心挣扎着,像是有什么撕裂着心脏一样,竟然会有些疼。她之前,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血像是泉涌,往出来扑扑的冒,受到惊吓的狱卒惊恐大喊:“来人!来人!来人啊!”
殷思俯下身,探了探鲁大辉鼻息,脸色阴沉:“没用了,他已经死了。”
芈瑛叹息了声:“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殷思拿出一方白色帕子盖在鲁大辉的脸上,“看来一切都是蓄谋已久的,他们早就想杀鲁大辉了。”
芈瑛没有说话。
不管在哪里,都有裴夫人的耳目眼线。想在牢中杀死一个鲁大辉不算什么难事,倒也不是一件易事。
“查。”他声音漠然,极力压制着脾气。
“是,大人!”
没一会就传来消息,“大人!一个狱卒自杀了。”
对于芈瑛而言,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一旦动用了牢中的眼线,就等于这个眼线已死。这颗棋子也埋了很久,说起来也是裴夫人的心血。就因为一个鲁大辉而死,还是有些浪费。
殷思起身,最后再看了一眼鲁大辉的尸体,吩咐:“埋了他吧。”
“是,大人。”
牢中出了这样的事情殷思自然会彻查一番,至于芈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随着殷思出了大牢,只字未语。
芈瑛抬头看了看,夜如繁星,那点点星光眨着眼睛,仿佛跟他们看了一场闹剧。很快,她收回了眼神,顺了顺胸口。
瞧见芈瑛这般,殷思眼里有了几分歉意,“今夜让芈掌柜受惊了。改日我定会赔礼道歉。”
芈瑛摇了摇头,“我无事。”
她做出一副受惊的样子,殷思有怀疑,但又未察觉到芈瑛身上的高不可测。所以也只是怀疑。
一回到客栈芈瑛就往西厢房去,她刚要开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没等她推门就自己开了,吱呀吱呀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有人点燃了烛台,火红的光亮了起来,印出夏炽的那张脸,他说:“鲁大辉死了。”
芈瑛应得淡薄:“嗯。”
看着芈瑛一脸无关紧要的样子,夏炽胸中的怒火翻滚的越加浓烈,“死的好,算是以这样一种方式为夫人鞠躬尽瘁了。也是在提醒某些人,一定要忠心耿耿。可千万别到关键时候出卖了夫人。”
芈瑛将他的话置之度外,说着其他的事,“我要知道黄清仁的所有底细。”
夏炽闻言,眼神微有一惊,快步上前来盯住芈瑛问:“你想做什么?”
芈瑛冷了一眼夏炽,“我想做什么都是为了夫人,你没资格过问。”
“如今倒学会顶嘴了?”
夏炽一把捏住芈瑛的下颚,冷冷看她。
双眸相对,芈瑛眼中只有漠然,“泗京客栈的主人是我,不是你。你嫉妒?”
夏炽冷哼一声,松开了手,“黄清仁的底细我会帮你查清楚。佘冷一事,也希望你做的彻底些。”
“你可以走了。”
夏炽没离开,握紧了拳头。
芈瑛反手就给了夏炽一巴掌,眸子里是从未有过的冰冷,“趁我出剑之间,你最好离开。”
“我会时时刻刻盯着你的!”
夏炽不甘心的离开,屋内的气温骤降。窗户大敞着,外面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难免有冷风吹进来。芈瑛在这一刻才意识到近日来的夏炽有些奇怪,什么就叫盯着她?难道是因为她的身世?还是佘冷?
窗户被风吹的发响,过了一会出现了一道黑影。
“黑猫。”芈瑛唤了声。
黑猫站在窗户外应声:“我在。”
芈瑛心里慌的很,近日来裴夫人未给她来过一封信,也么下达什么命令。就连夏炽也不曾提起裴夫人到底在清城做些什么事,这是将她排外了吗?那既然如此,她也该知道真相,便问黑猫,“裴夫人和夏炽在密谋什么?是不是已经对我有所怀疑?”
他摇了摇头,回答:“我不知,但我会尽力去查。”黑猫是从夏炽手中接手任务的,裴夫人的面他很少见,所以也并不知道裴夫人同夏炽商议过什么。
这会已经是下半夜了,芈瑛本来就没什么倦意。黑猫一到来,芈瑛就更没有了,她蹙着眉头问:“你回来的如此快,是不是那位少年郎的事已经有了眉目?”
黑猫点了点头,沉声回答:“是,和钦差大人沈衡有关。”
沈衡?
芈瑛微微惊了惊。
这位沈衡沈大人可是不多得的正直之人,虽在利欲熏心的朝廷,但为人清廉替百姓伸冤,更破了不少的冤假错案,的确是位好官。但是,一旦和来泗京客栈的人扯上关系,必有不为人知的过往。
芈瑛好奇起这位少年郎的母亲是何等身份了,问黑猫,“这位少年郎的母亲什么来头?”
黑猫从窗外爬了进来,低沉回答:“是沈大人的挚爱。”
“挚爱?”芈瑛挑了挑眉,“看来这位少年郎的身世不简单。”
黑猫在查这件事情的时候很轻易,也令人匪夷所思,他的语气里带着丝丝叹息,“的确不简单。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