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去楼空。
沈夫人怔怔立在门外,看着已经上锁的月明楼,心里头又空了下来。月明楼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就像芈瑛没有来过般。她低头,伸出手慢慢抚上那把铜锁,冰凉凉的,毫无温度。冷到了她的心里。
看着沈夫人伤心的样子,沈平翰轻叹一声,难过道:“我没想到她会离开的这么干脆。起码跟我们说一声啊。唉。”
“懿清,真的走了吗?”沈夫人还是不想相信,不想相信芈瑛已经离开。
沈平翰无奈回答:“已经出了九川城。”
闻言,沈夫人苦笑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沈平翰将沈夫人搂入怀中,轻轻安抚,“别太伤心了。懿清有空会回来看我们的。若你实在想念,我们也可以去泗京看懿清的。”
沈夫人暗自垂泪,紧捏着帕子。
靠在椅子上的三夫人精神不佳,问着面前的沈晚,“走了?真的走了?”
沈晚颔首说:“是,长姐回泗京了。”
“她怎么能回泗京呢?”三夫人蹙起眉头,心中乱乱的。
沈晚坐下来,给三夫人续了杯茶说:“泗京或许才是长姐的归宿。”
三夫人沉沉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她会一直住在沈家的,毕竟,她是沈家以后的掌权人。”她还是念着沈家好的,虽然她之前的所作所为令人厌恶。可话又说回来,她也是这沈家的人,自然盼着好。
仇恨可以冲昏头脑,嫉妒也是。还差点因为这样的嫉妒毁了沈晚,她这个母亲,确实做的不好。
如今三夫人庆幸,庆幸自己清醒的不算太晚。
沈晚说:“长姐志不在此。”
三夫人刚要反驳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哭泣声,她转头去看,竟是春兰在哭,还哭的梨花带雨,像被人欺负了似的。
三夫人蹙眉问:“春兰?你哭什么呢?”
春兰抹了一把眼泪,回答说:“没哭什么,就是有些不舍。”
三夫人咳嗽了声,问:“章春华最近如何了?”
“挺安分的。”
三夫人没有再说,困倦的闭上了眼睛。
马车里,青娟伸了个懒腰,“终于要回去了啊!”
芈瑛闭目养神,应了一声。
她对九川城的一切并不眷恋。
于她而言,九川城是冷漠的,沈家人是陌生的。那么一丝丝的温情,竟然还是谢嫣给她的。
马车慢悠悠的,六天后才到了泗京,比平常要晚一天多。
经过马蹄巷时,芈瑛再度掀开车帘,看着那家包子铺。老板娘笑靥如花,吃包子的人坐了满满两张桌子。她想起来的,还是翟芸那张温柔的面容,是翟芸手中的剪子,针线,是刻在她心里的那家裁缝铺。
放下车帘,芈瑛让黑猫先停一下,随后又对青娟道:“青娟,你去前头帮我买几个包子吧。”
青娟呆愣愣的问:“主子是饿了吗?”
芈瑛颔首。
青娟“嗯”了声,买了几个热乎乎的肉包,高兴的上了马车,从袋子里取出一个热乎的递给芈瑛,“刚出锅的,主子您快尝尝。闻着都很香呢!”
芈瑛点头,咬了小小一口,肉馅很烫,也很香,她却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一滴泪滑落嘴角,咸咸的。
青娟愣住了,握住芈瑛冰凉的手问:“主子,你怎么哭了?”
一颗泪还挂在脸上,青娟拿绢子拂去,心揪了起来,猜测的问“主子,您是舍不得家人吗?”
芈瑛勉强笑着答:“忽然想起了一个故人。”
翟芸啊。
那个来了客栈无数次的翟姑娘。
如今和她已是天人永隔。
青娟不知道之前翟芸发生的事,心思细腻的她还是猜了个七八来,将芈瑛的手握的更紧,“翟姑娘在那个地方一定过的很好,她肯定也希望主子您开心。”
芈瑛还是笑着,“我没事,正常情绪罢了。”
青娟还是担心,刚要张嘴安慰,就被芈瑛打断,“金芝姑娘送回去了吗?”
青娟回答:“已经派人送回去了。”
芈瑛微微颔首:“希望她能生活的开心些。”
青娟猛地点头,“会的。主子您也要开心啊。”
芈瑛笑了笑。
马车走的缓慢,一杯茶的时间才到客栈门前。
看到那辆熟悉的马车,水仙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主子!”
水仙迎了上来,一把抱住芈瑛,眼泪落个不停。
芈瑛轻轻拍了拍水仙的后背,柔声问:“你们还好吗?”
水仙一边擦泪一边回答:“都好。”
芈瑛又看了一圈熟悉的桌椅板凳,问:“客栈呢?”
水仙笑着回答:“都挺好的。”
芈瑛点头,问了账房先生好便去了西厢房,水仙紧随其后。
西厢房里的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
窗几明净,茶香清雅。
芈瑛刚端起茶杯,水仙便低声道:“主子,碧门按耐不住了。”
“意料之中的事。”芈瑛并不意外,碧门要造反是迟早的事。碧刃的性格,她还是了如指掌的。
骄傲、自信、阴狠。
水仙蹙紧秀眉,谨慎道:“如果碧刃动手,那么泗京好不容易得到的安宁将会被搅乱。到时候,泗京恐怕又会变成一片狼藉。”
芈瑛抿了口茶,目光悠远,不紧不慢的问着水仙,“碧门日益壮大,足够和朝廷一搏。可如果,金环教插手呢?”
水仙问:“主子您的意思是想请佘冷帮助朝廷?”
芈瑛点头,“正有此意。”
“佘冷虽不再有动作不代表会帮助朝廷。我想,他可能巴不得碧门与朝廷兵戎相见。毕竟,他那么恨朝廷。”
“你说的很对。他恨朝廷。愿意放下过去不再与朝廷为敌已算是宽容。还要他再去帮朝廷,简直痴人说梦。”
“那主子,我们又该怎么阻止呢?”
芈瑛沉默,对此事她也是有心无力。
好一阵了芈瑛都没给出回答。
水仙着急了起来,很是不安。
芈瑛将茶杯放回原处,手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散去,她无奈回答:“我手上的权利有限。阻止不了。”
水仙彻底急了,“那该怎么般呢?泗京好不容平静了。也不知道那个碧刃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她姐姐可还在宫里头呢!就算不顾及旁人,也得稍微顾及顾及她亲姐姐吧!”
亲姐姐?
如果碧刃还念及碧柔这个亲姐姐的话,就不会将碧柔送进宫了。或许所有人都是碧刃手中的一颗棋子。
她骄狂,的确也有骄狂的资本,因为她确实很聪明。
先将碧柔送进宫示好,稳住了皇帝的心思,又得到了朝廷的庇佑。后面又心甘情愿的对皇帝俯首称臣,参与了不少行动。碧刃,还是足够隐忍的。
“她已经红了眼,碧柔又算什么?”芈瑛看着水仙,眼中没有什么情绪。
水仙叹了口气,攥紧帕子说:“那就这样任由着她去吗?她就那么想得到这天下吗?这天下又有什么好的?”
芈瑛摇头,缓缓道:“她并非想得到天下,她只是想证明自己,证明碧门。”
水仙只觉不可思议,便问:“可这样的证明代价未免太大了吧?”
芈瑛没回答,扭头看向了窗外。
天慢慢黑下去,槐月敲开西厢房的门,步子匆匆的进来,“主子。”
芈瑛背对着槐月,从梳妆台里取出那对小银镯,问:“听水仙说你这几日都盯着碧门,可有查到了什么?”
槐月咬了咬牙,忍着痛回答:“碧刃确实要动手了。但具体时间未知。”
听声音不对,芈瑛立马转过身来,就看到槐月的胳膊渗出血来,红的刺眼。
“你的胳膊怎么了?”她问的急促。
槐月用右手覆住伤口,低着头回答:“被发现了,不小心伤到的。”
芈瑛蹙紧眉头道:“先下去包扎吧。”
“是。”
槐月刚走到门口,就听芈瑛心疼道:“下次小心,别再受伤了。”
槐月点头,匆匆离开。
芈瑛叹息,将那对小银镯放回了原处,又从另外一个抽屉里取出那支系着碧色布条的飞镖,她攥在手心,喃喃:“碧门。”
有人秘密偷听一事传到了碧刃耳朵里,碧刃发了大脾气,整个碧门乱成一团,求饶的求饶,开恩的开恩。
低头看着地上摔得碎裂的茶杯,鹰眼终于还是开了口,“掌门,要不,还是算了吧……”
闻言,碧刃一掌狠狠拍在桌子上,桌子碎成两半,“算了?为什么算了?凭什么算了?”她话里带着怒气,胸口的火焰烧的更厉害了。
鹰眼一狠心,冒着被杀的风险咬牙道:“佘冷都已经不打算和朝廷为敌了,您难道还要这么执迷不悟吗?”
他真的不希望碧刃因为那小小的证明就丢了性命,代价太大,也不值得。
“佘冷不想动手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自从我当上碧门的掌门那一天,我就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碧刃,不会被人踩在脚下,还要让所有的人都归顺我碧门!这个心愿,我势必要做到!”她心里堵着一口气,也含着一口怨恨。
鹰眼沉默。
碧刃鼻子一酸,红着眼眶问:“你还记得当初的碧门吗?还记得我刚当上掌门的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