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二夫人很艰难的从蒲垫上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到门口。门外没有影子,空荡荡的,她咬了咬牙,试着推了推门。“吱呀”一声,门开了,门外一个人也没有。二夫人疾步离开,出了沈府。
一踏进章府的门,二夫人就红了眼睛。
她很委屈。
这段时日她过的简直生不如死,受尽折磨。她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她必须找到解决的办法。
而唯一能帮她的人就是她的父亲,“章丙”,她满怀着期待,走进了书房。
章父揉着眉心,桌上是写好的字,一张一张铺满整张桌子,还有被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的字。
二夫人一看就明白了,他父亲的心情不是很好。
管家恭声禀告道:“老爷,大小姐回来了。”
闻言,章父慢慢睁开眼睛,看着二夫人的眼神明显是冷的,是不悦的,他坐直了些,问:“这些天为什么没来信?”
章父的口气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二夫人见到自己的父亲委屈的更厉害了,话没说泪先落了,她哽咽道:“父亲,我是有苦衷才没来的。”
章父丝毫不信二夫人说的,质疑问道:“你在沈家锦衣玉食,又有一双儿女,你能有什么苦衷?”
二夫人解释道:“沈懿清回来了,而且,而且还知道了我和闫珍珠之前做的事。那段日子,我被她罚跪在佛堂,门外还有她的人守着。我根本没办法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做出什么动作,也不敢叫人给你传信。还请父亲您见谅。”
章父脸色一沉,站了起来,一巴掌打在了二夫人脸上,“混账!”
“愚蠢!”他指着不争气的二夫人,又怒又气。
二夫人顶着脸颊的红痕,一边流泪一遍诉苦,“父亲,我也不想这样啊!你不知道那个沈懿清有多厉害,我又能怎么办?在沈家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忤逆过您,您吩咐的一切我都尽心尽力的去完成。当时,我生沈璎的时候差点难产,差点就死了。还不是因为您的一句话?父亲,您到底还要我怎么做您才能满意啊!”
忆起沈璎,二夫人哭的更厉害了。
章父还是冷着一张脸,一点也不心疼自己的女儿,反而指责了起来,“我送你去沈家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你的儿子继承沈家的一切!可是你呢?你倒好!竟然因为一个沈懿清,葬送了我多年的布置!我要你这样的女儿有何用!闫珍珠做什么你就得跟着做吗?简直是愚蠢至极!若不是我把你嫁进了沈家,能有你的今天吗?比起翎儿来,你真的太令失望了!”
“呵。”
二夫人苦涩一笑,“翎儿?可能你心里头只有那个女人的孩子吧。我又算什么。”
章父只把二夫人当成一颗棋子,没有当成女儿,说起话来像一把利刃,“翎儿比你聪明,比你识大体,比你温柔。这些,你应该刻在心上。不要说我说你,而是你实在太差!”
二夫人笑的厉害,心口却疼的厉害,“那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把她嫁进沈府?为什么要将我嫁进去?将她嫁给沈平翰不是更好吗?不是正遂了你的愿吗?”
章父没想到二夫人会顶嘴,眼睛一立,“你是越来越放肆了!现在都敢跟我顶嘴了!”
“这么些来,我真的累了。”二夫人没了力气,感觉浑身软了下来。
“我都还没说累,你凭什么说累?!只要你人还在沈家,就得帮我完成大业!”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
这句话她已经听了不下千次。
为什么人人都要争权夺势呢?为什么呢?
二夫人僵硬笑了,幅度大了些将嘴角扯的痛,她这才感觉到自己脸颊的刺痛,刚才的那一巴掌,她没感觉,因为她已经习惯了。
想起从前的事来,二夫人握紧了拳头,眼神变的冷淡,说:“不过出于一个女儿对父亲的关心,有些话我还是要提醒你的。”
“你想说什么?”章父还是没好气,看着二夫人的眼神多了几分厌恶。
二夫人好心提醒道:“芈瑛可不好惹。之前谢家的事,就是她做的。你好好想想,她都能将谢家连根拔起,一个章家又算什么?而且我还听说,她与朝廷的殷思殷大人来往密切,关系匪浅。你如今想再动沈家,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了。直到你死,恐怕,也得不到沈家。”
章父是清楚谢家背后的大树是谁,他没有出言斥责,也没有反驳。
二夫人说的没错。
章父沉思片刻,看住二夫人,不是很相信的问:“谢从德身后靠的可是金环教,她就真这么厉害?”
二夫人笃定回答:“就是这么厉害。”
章父摇头,“我不相信。”
他不相信,不相信芈瑛敢得罪金环教。
那可是敢和朝廷相抗的金环教,杀人如麻,芈瑛怎么会有那个本事?章父这般想着,心里头镇静了些。
这时候二夫人就说话了,“你不相信可以自己去试一试。但不要牵连到我们。总之,我劝你还是早日收手。”她那日听到府上下人说佘冷来过,而且还亲自处置了谢从德。若芈瑛没点本事,佘冷又怎么会出手?
章父明显沉默了。
二夫人也不想将此事告诉章父,她倒是要看看,章父如何自寻死路。
“时候不早了,女儿告退。”
欠了下身,二夫人就要离开,却被章父喊住,“站住!”
二夫人转过身,不耐烦的问:“请问父亲还有什么事?”
章父按住二夫人的肩膀,狠下心道:“既然她是这个绊脚石,那你就帮我除了她!”
“你疯了?”二夫人觉得好笑。
她原以为自己的父亲会明白的,可没想到会这么蠢!
章父勾唇一笑,眸色渐渐狠厉,“反正你之前不是已经做过一次了么?这一次,你不如直接就要了她的命!”
“你自己去做吧!”
二夫人甩袖离开,气气哼哼的出了章府,她连轿子都没坐,走回了沈府。
二夫人前脚踏进了后门,黑猫后脚跟了进来。
二夫人并未察觉,心里一直在想章父要作死的事。
夜里头黑,沈府上下虽灯火通明,但还是有照不到的地方。黑猫跟了一路二夫人都没有察觉到,嘴巴里还不停喃喃着。
黑猫有些困了,便出了声:“二夫人。这么晚了,您是去哪了?”
二夫人后背一阵发凉,打了个哆嗦,结巴的答不出话来。
她没敢转身,愣住了原地,想喊却出不来声。
黑猫走上前来,朝二夫人微微行礼,“这夜里头还是有些凉,我送您回房歇息吧。”
看到是黑猫后二夫人松了口气,她没说话,算是默认。
她已经受够了在佛堂的每一天。
二夫人吩咐伺候的婢女打来热水,洗了热水澡,浑身畅快,一夜好眠。
第二天清早精神充沛,早膳也吃的多了些。
二夫人正要去佛堂,就有婢女来禀告,“二夫人,大小姐过来了。”
二夫人脸色微微一变,沉默了一会才对婢女道:“快请。”
婢女点头,去请了芈瑛进来。
芈瑛搭着青娟的胳膊缓缓坐下,抬眸看着二夫人。
“懿清,你怎么过来了?”二夫人面对芈瑛时心虚的厉害,尤其是昨天晚上见过了章父后。
芈瑛回答:“我是来看您的。”
二夫人看了看芈瑛,问:“我很好,倒是懿清你,你怎么样?”
“我也很好。”
芈瑛微笑,就那么看着二夫人。
二夫人心里发颤,抿了抿唇,“懿清,当年的事,的确是我不对,是我的错。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我已经一只脚迈进棺材了,我真的经受不起了。我跟你道歉,求你放过我吧。”
说着,二夫人起身,离开凳子,跪倒在芈瑛面前。
一旁守着的婢女惊呆了,伸出手要去扶二夫人,却被二夫人拒绝,“这是我应该偿还的,我自己做下的孽,自己还。”她字字铿锵,眼神也分外坚定。
芈瑛将一串完整如新的念珠放在桌上,漫不经心的说:“你在章丙手里受了不少苦吧。”
闻言,二夫人猛地抬头,她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芈瑛又轻描淡写说:“我只是想知道你身后操控你的人是谁。没想到,是你的亲生父亲。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接下来的日子,你还是沈府吃斋念佛的那个二夫人。至于你父亲,你可以不用搭理。”
二夫人鼻子一酸,红着眼眶感激:“懿清,谢谢你。”
芈瑛没说话,搭上青娟的胳膊起身离开。
二夫人还跪着,她低下头,泪一颗一颗的打在冰冷地上,溅起微小的水花。
回到月明楼,芈瑛细细打量了这里的一切。
她之前,从未好好看过这里,也从未想在这里待下去。
“在九川城的一切,都结束了。”芈瑛闭上眼睛,有些释然。
青娟上了壶热茶,询问:“那主子您是打算要回去了么?”
芈瑛睁开眼睛点了点头,“嗯。”
青娟也高兴的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我已经想念张大厨的手艺了 !”
芈瑛笑着,眼中终于有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