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一早就跪在了佛堂,不是忏悔,也并不虔诚,而是在装模作样。
她叫身边心腹唤来沈璎,闭着眼嘱咐道:“今天是你姐姐回来的第二天,你得和你姐姐打好关系,知道吗?”
沈璎懵懵的,点头回答:“儿子知道。”
二夫人捻动着手中的佛珠,又道:“可不要学零露的样子,她已经骄纵惯了,说不听的。现在弄的老爷也不喜欢她,夫人也不喜欢她,全府上下恐怕就没有几个喜欢她的。你可别学她,要乖乖听你父亲的话。知道了吗?”
沈璎再颔首,“是,母亲。”
二夫人睁开眼睛,眼底有一丝冷意划过,“去看看你姐姐吧。”
“嗯。”
沈璎离开佛堂就去了月明楼,他到时芈瑛刚要出门,便疾步走了过去,朝芈瑛行礼道:“姐姐!”他笑容朗朗,眼眸清澈,更像沈平翰多一些。
“你好。”芈瑛的语气淡漠又疏离。
沈璎挠了挠头,有些尴尬。
芈瑛看了一眼沈璎,道:“我还有事。”
等到沈璎反应过来,芈瑛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沈璎是想追上去的,可又怕芈瑛会讨厌他,便愣在了原地。
厅堂里似乎乱糟糟的,年近六旬的谢从德非的把女儿嫁给沈平翰,一大清早就来了。唾沫飞天的说了半个时辰,讲的都是谢嫣怎么怎么好,又生的怎么怎么貌美。虽然年纪比寻常姑娘大了些,但还是万里挑一的。
这些话沈平翰听了不止一遍。
这件事,他也实在难做。
沈平翰搪塞了几句便要打发谢从德走,谢从德不愿意了,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生气道:“平翰,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沈平翰摇头,语气温和:“谢兄,不是我不给你面子。”
谢从德攥紧拐杖,声音大了起来,“你就是不给我面子!”
沈平翰知道谢从德一直很难缠,没想到人越老越难缠。他只好解释道:“谢兄,您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上。可谢嫣的事,实在太荒唐了。她今年才十九,只比我大女儿小一岁。不如就让谢嫣认我为干爹吧?”
这已经是沈平翰最大的退路,就看谢从德识不识。
谢从德不但没答应,反而很骄傲的说:“这有什么?我第六房小妾才十六呢!”
沈平翰无言以对。
谢从德见机会来了,便说:“平翰,你我都是过命的交情,两家喜结连理不算什么难事吧?就这么让你为难吗?还是你觉得我谢某人不值得交?”
这番话无疑像一把隐形的刀架在沈平翰脖子上,只要说错一个字,就会血溅当场。
沈平翰紧锁眉头正愁着,三夫人急急忙忙来了。
她一看见谢从德就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好气道:“谢老爷,强扭的瓜不甜。”
三夫人这声虽不怎么大,但足以让谢从德听个清楚。
碍着闫父,谢从德还是给了三夫人面子,笑着说:“珍珠啊,这件事是我们嫣儿愿意的,她十分愿意嫁给平翰,还说,非平翰不嫁。我这个做父亲的当然要遵从女儿的心愿,这怎么能是强扭的瓜呢?”他问着三夫人,眼中的狡猾清晰可见。
三夫人笑了两声,坐下说话:“谢老爷子,你家谢嫣愿意,不代表我家老爷也愿意啊!再说了,你家姑娘都能给老爷当女儿了。你如果是真的为了你家宝贝女儿好,那就赶紧打消这样的念头,为谢嫣再寻一门好亲事。十九了,也老大不小了。”她话里难言讥讽,勾了勾唇,几分得意。
谢从德这才听出了三夫人的意思,当即就变了脸色,怒声道:“我说闫珍珠,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吧?你不过是妾,端样子给谁看呢?”
三夫人眼神一冷,盯住谢从德,刚要发作沈夫人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谢老爷,谢嫣年纪实在太小。你如果真的遵从自己女儿的心愿,就不会出现在沈府了。”
字字如刀,谢从德一时哑言。
沈夫人是嫡妻,是沈平翰明媒正娶的妻子。仅仅站在那就是威严,与病弱的三夫人形成明显对比。
谢从德心里堵了口气,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沈夫人微微一笑,礼貌道:“谢老爷请回吧,改日平翰登门赔罪。”
谢从德气气哼哼的拄着拐杖离开,到门口时和芈瑛打了个照面。他蹙了蹙眉,看着芈瑛上了软轿,问身旁的奴才,“那人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奴才想了想才回答:“回老爷您的话,应该是沈老爷的大女儿,沈懿清。听说是昨天刚刚接回来的。”
谢从德满意的点了点头,高兴道:“长得倒是漂亮,简直是沈夫人的翻版。”
奴才一听赶忙阻止道:“老爷,这注意咱可不能打呀!”
谢从德摸了摸下巴的一撮羊角胡,笑眯眯的说:“沈瑶音年轻时可是九川城的第一美人,可惜啊让沈平翰得了便宜。不过,现在她的女儿被找回来了,我好像又有了机会。”他像是自说自话,眼中的色意都快溢来了。
一旁的奴才劝了句,被谢从德瞪了一眼,“你知道个什么!算起来沈懿清今年都二十了,老姑娘了!没人要了!所以啊,是我的囊中之物。”
想到沈平翰谢从德就来气,用拐杖敲了敲地,一脸愤恨:“明天就把谢嫣送来沈府!我看他沈平翰答不答应!”
奴才默默点头,没敢吭声。
中午的时候沈管家去月明楼请芈瑛用午膳,可怎么敲门都没人开,又把门打开进去看,楼下楼上都没人。沈管家一下子就慌了,连忙跑到厅堂禀告,“老爷,夫人。大小姐一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听到这句话沈夫人不知怎的心乱如麻。
沈平翰也急了,问:“出去了一早上了?”
沈管家点头回答:“是,府上的下人是这么说的。已经出去一早上了。”
沈平翰从椅子上起来,立马吩咐:“赶紧派人去找!”
“是,老爷!”
沈管家急急忙忙跑出了。
这个消息令沈夫人难过,她以为是芈瑛又回去了,也没胃口吃东西了,沈平翰也放下了筷子。
其他人也不敢再动筷子了,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沈零露的不满就在脸上写着,心里头气的很,想忍忍可又一想凭什么要忍?芈瑛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一家人要等她?越想越窝火,沈零露忽然将筷子摔在盘子里,阴阳怪气道:“走了就走了呗!又不会死!”
沈平翰疾步过去,给了沈零露一巴掌,“你这个没心肝的!那可是你姐姐!是你的亲姐姐!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僵硬的沈零露捂住滚烫的脸颊,哽咽着说不出话,泪水慢慢滚落。
二夫人坐不住了,拉着沈零露道歉。她也是第一次看见沈平翰发这么大的脾气,被吓的不轻,心跳的格外快。
听到那个死字,沈夫人越发焦急,立即起身亲自去找,沈平翰紧随其后。
天是阴的,雨很快袭来。
芈瑛陪着裴夫人吃着午膳。
“这荷花酥是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你还说,这怎么那么像荷花呀?我点了点你的鼻尖,说,荷花酥就是因为像荷花才叫荷花酥的呀。”裴夫人温柔笑着,眼里出现那个刚过完五岁生辰的小可爱。
芈瑛鼻子一酸,尝了口,却什么味都没尝出来。反而觉得苦涩。
裴夫人又夹了个大鸡腿放入芈瑛碟中,笑道:“还有这道烧鸡,是你长大了些才喜欢吃的。你说鸭肉太肥太腻,鸡肉刚刚好。但总是会吃的满嘴是油,腻腻的,但是太可爱了偶尔我还会亲一口。你小时候,是真的很听话。”
芈瑛放下了筷子,目光低垂。
裴夫人轻唤:“芈瑛。”
芈瑛也唤:“夫人。”
裴夫人问:“回到沈家你可还习惯?”
芈瑛实话实说,“不怎么习惯。”
“慢慢就会习惯的。”她笑,笑的很疼。
芈瑛沉了沉,抬眸看着裴夫人,问的很轻,“不知夫人此次来九川城是有何事?”
裴夫人沉默了。
芈瑛也没问,她其实有想到。
立在一旁的青娟也跟着担心,蹙紧了眉头。
夏炽递来一方白净帕子,裴夫人接过,心不在焉的擦了很久。
有一阵子了,裴夫人才开口,“陪我走走吧。”
芈瑛没有犹豫,点头答应:“是,夫人。”
这栋宅子很冷,也很偏僻,是裴夫人不久前购置的。她牵住芈瑛的手,往外头去。可走到半途,她又停了下来,“你先出去吧。”
芈瑛颔首,人有些晃,搭着青娟的胳膊走出了宅子。
雨势渐大,两人都没带伞,便站在了门口。青娟还以为裴夫人可能是进去拿伞了,就傻傻等着。
一会,裴夫人出来了。
她手中拿的不是伞,而是要人性命的长剑。
芈瑛忽然觉得自己晕晕乎乎的,眼前的一切都变的朦胧。
青娟愣住了,张了张口,恐惧的问:“夫人,您这是要干什么?”
裴夫人不说话,拔出剑就朝芈瑛刺来,青娟张开双臂将芈瑛护在身后,却被裴夫人一把拽开,踉跄倒地。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