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瑛刚回到九川城，黑云笼罩的天空就飘起了小雨。
此行她只带了青娟一人，下马车时青娟扶住芈瑛，嘴里还不忘提醒，“主子您慢些，外头下雨了。”
芈瑛微微颔首。
双脚踩在雨水里，凉意慢慢爬了上来，从脚底，到小腿，再到心脏。芈瑛走了一步，就看见沈府门前齐齐跪了一群人，黑压压的，比乌云还要黑。
等到芈瑛走近，沈府的下人立马喊了起来，“恭迎大小姐回府！大小姐金安！”
几十人的声音震耳欲聋。
跪在最前头的人是沈零露，她将手中的纸伞扔给一旁的婢女，热情的迎了上来，将青娟一把推开，挽住芈瑛的胳膊，亲昵道：“长姐！你终于回来了！零露每日都数着指头盼着您回来呢！”
被推开的青娟蹙了蹙眉，多少有些不满。
芈瑛一根一根掰开沈零露的手指头，看向青娟，“进去吧。”
青娟马上点头，扶住芈瑛走进了沈府。
沈零露气的跺了跺脚，鼓着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沈平翰牵着沈夫人的手，相互对视一眼。沈萍翰叹息，沈夫人轻轻拍了拍沈平翰的手背，微微笑了下。
春兰扶着孤零零的三夫人下了马车，神色担忧。
三夫人紧了紧披风，眼中的怨气越聚越多。
“大小姐，这里是月明楼。以后您就住在这了。您放心，这里很清净，不会有人打搅的。”
芈瑛抬头，“月明楼”的牌匾高高挂着，气派极了。这是沈府唯一的二层小楼，之前沈夫人住过一年多天气，后来就空下了。院中种了许多的四季竹，还有两株腊梅，可惜花已经败了。
腊梅。
芈瑛双眸黯淡下来，纸伞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清脆雨声。
见芈瑛没有动，清泉便提醒了句：“主子，咱们进去吧。”
芈瑛这才有了反应，走上台阶。
沈管家将门打开，笑着说：“得知您回来老爷一早就吩咐下来的，里头的东西都是新的，您喜欢什么以后再添置。还有，二姨太特地从泗京请了厨子过来，就是怕您吃不习惯。夫人指派了四个伺候的丫头，还有两位年长些的嬷嬷。要是不够的话夫人说再加。大小姐您就在这里安心住下，缺什么只管开口。”
芈瑛冷了一眼沈管家，声音漠然：“你的废话实在是太多了。”
沈管家只是想表现的亲热些，让芈瑛觉得温暖。可没想到芈瑛的性子这般冷淡，他只好闭起嘴巴。
芈瑛进了月明楼，沈管家要跟着进来，刚迈了一步就被青娟关在了门外，“主子不喜欢有人打搅，沈管家您可以去交差了。”
沈管家收回敲门的手，搓了搓，点头应了声：“那大小姐您先歇息，奴才就先告退了。”
青娟又接了句话：“麻烦您了。”
沈管家笑了笑，说：“我该做的。”
芈瑛缓缓坐下，青娟将包袱放下，警惕的先检查了一遍。楼上一趟，楼下一趟，检查完青娟额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小跑过来说：“主子，都好着呢。二楼有两间卧房，还有三间客房，还有书房，书房里还有一架古琴。还有，二楼面向院子的门可以打开，打开能看到院子里的一切。”
芈瑛拿帕子温柔擦去青娟额前的汗珠，说：“我不会弹琴，下午就让沈管家搬出去吧。”
青娟点头，“是，主子。”她脸红扑扑的，想来是热着了。
芈瑛捏了捏帕子，看着楼中的一切，窗几明净，香炉里飘出的白雾。她感觉很熟悉，却是那么陌生。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沈管家特地来请了。他敲了敲门，青娟把门打开，问候了声：“沈管家。”
沈管家点点头，高兴的说：“大小姐，老爷和夫人请您过去用晚膳。”
芈瑛对青娟说：“我不太饿。”
沈管家皱了皱眉，担心道：“可是大小姐，您从回来就没吃过东西。还是稍微吃点吧。一天不吃东西怎么成呢！”
芈瑛眼皮子没掀一下，还是冷漠道：“我说过了，我不太饿。”
沈管家还要劝，青娟就说话了，“主子这边有我伺候，请沈老爷沈夫人放心。沈管家现在可以回去交差了吧？”
沈管家很是尴尬，青娟微笑。
满桌子的菜已经有了凉意，沈平翰都没动一下筷子。坐在一侧的沈夫人表情有些无奈，就那么看着菜慢慢冷却。
三夫人是坐如针毡，沈零露的表情十分难看。若不是怕沈平翰生气，恐怕就撂下筷子走了。
这时二夫人掩嘴咳了下，眼神示意着沈璎。
坐的笔直的沈璎就开了口，“父亲。我去请姐姐过来吧！”
“我亲自去。”
沈平翰冷着一张脸去月明楼请了芈瑛，却不见芈瑛的人影，他就问青娟，“懿清呢？去哪了？怎么不过来用晚膳？”
青娟朝沈平翰欠了身，回答：“回沈老爷您的话，主子已经早早歇下了。”
沈平翰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没有发怒却深深叹了口气。
芈瑛对沈家还是有着芥蒂的。
对这里，她实在太陌生了。
她站在二楼，目送沈平翰离开，眼里一阵湿热。
沈平翰直接去了厅堂，没一会沈管家就来禀告了，“老爷，谢家又派人催了。您看这事要怎么办才好？”
沈平翰端起茶杯，说：“谢从德曾救过我的性命，可是我若娶了谢嫣，岂不是糟践了人家姑娘的一辈子？”
沈管家皱紧眉头道：“老爷，谢从德的用意您不是不知道。您不答应，那就是和谢家结下了梁子。要是答应，九川城肯定又会有不少骂声。这件事还真是左右两难啊！”
“我听说谢嫣今年才十九？”沈平翰一口茶没喝，又原模原样的放了回去。他现在一个头比两个大。
沈管家点头，回答说：“是呢，才十九。听说是谢从德的小妾所出，母亲出身卑微，是青楼女子。所以在谢府也不是很受宠。把一个不受宠的女儿嫁进沈府，谢从德的用意，实在太阴险了。”
沈老爷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觉得头疼，“谢从德想取代我的位置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这么着急将不受宠的女儿嫁进来，估计是在筹谋什么吧。”他语气很平静，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身居高位久了，有些事也早就习惯了。
叹了口气，沈平翰摆了摆手，“先应付着，日后再说吧。”
沈管家颔首，恭声道：“是，老爷。”
刚吃过药的三夫人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坐不住了，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她怒盯着春兰质问：“你的意思是谢家那个老不死要这么做的？”
春兰战战兢兢的回答：“是啊，夫人。的确是谢从德的意思，我听说谢嫣是死活都不嫁。”
三夫人握了握拳，狠声道：“不能让谢嫣嫁过来，也绝对不能让那个老不死的计划得逞！”
“请夫人吩咐？”春兰问的小心翼翼。
三夫人想了一阵子才说：“我必须得先见一见父亲。见过父亲后再做打算。”
春兰颔首：“是。”
三夫人忽然眼神一厉，又问：“章春华那个贱蹄子呢？我瞧她今晚的表现是上赶着要讨好老爷呢。她这会回去了吗？”
春兰如实禀告，“听说去了月明楼。”
“月明楼？”三夫人嗤笑一声，“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讨好芈瑛了？是去给芈瑛讲佛经还是讲道义？还是打算带着芈瑛在月明楼敲木鱼？”说着说着三夫人又笑了，“不愧是章春华。这么多年了，手段还是没有变过。”
“去，派个心细的人盯着。”
“奴婢遵命。”
月明楼。
二夫人温和笑着，将一串沉香佛珠放入芈瑛掌心，和蔼道：“懿清，这串佛珠我戴在身边十几年了，现在把它送给你，希望能保佑你一生平安。”她的声音十分温柔。
芈瑛回应：“二姨娘的好意芈瑛心领了。”
二夫人淡淡的笑，“都已经回来了，还是改回原来的姓吧。沈家，是你的家。我们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芈瑛看住二夫人，皮笑肉不笑。
二夫人后背有些发凉，又笑着说：“懿清啊，二姨娘也是盼了你很久。你终于回来了，二姨娘真的高兴。”二夫人演技高超，话还没说完就落了几滴晶莹泪水，她又握住芈瑛冰凉的手，哽咽着，“懿清，二姨娘真的好想你。”
她紧紧拥住芈瑛，整个身子都在颤。
芈瑛冷得像一座冰，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抱着芈瑛哭了好一会，二夫人才慢慢收回了手，她擦了擦泪，歉意道：“抱歉懿清，让你见笑了。我实在是太想念你了才会这样的。”
芈瑛微笑，“无碍。”
二夫人的戏点到为止，她又对芈瑛说了几句体己的话，准备离开，“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晚膳记得吃。”
“多谢二姨娘。”芈瑛声音如旧，听不出什么不对劲。
青娟去送了二夫人，芈瑛的目光落在二夫人刚才送来的晚膳上。
等青娟回来，就听芈瑛冷冷道：“倒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