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周灵站在窗前，看着那纷飞柳絮徐徐而过，唇畔有了淡淡的笑。她很想伸手抓住此刻仅有的回忆，可手却怎么都抬不起来。整个人像是僵住了般，形同傀儡。在方明思这里，她就是傀儡。一言一行在方明思的监视之下。一路走来，已经快大半辈子了。如今想想，又有何意义呢？
草儿轻步进来，欠身禀告：“夫人，二小姐来了。”
周灵将窗轻轻掩上，转过身来，微微颔首：“请她进来吧。”
草儿应得温柔，“是。”
方淼进来没一阵，浮萍就上了一壶茶。
浮萍退出去后周灵才问：“听到了什么？”
方淼一脸凝重，扶着周灵坐下，缓缓道来。
周灵听后，轻笑了下，“芙儿难得乖巧，我心里头倒也舒坦。”
方淼点点头，适当的为方芙说了几句好话。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倒了杯茶双手奉给周灵，恭声道：“母亲，请喝茶。”她将姿态放的很低，甚至与卑微。
“嗯。”
周灵端起茶杯，刚送到嘴边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方淼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眼睁睁看着周灵将那杯茶放了回去。她咽了口唾沫，松了口气，可一想到方芙又觉得后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就听周灵慢悠悠的开口，“草儿，去开门吧。”
“是，夫人。”
草儿走向门口，将门打开，看到门外的人时她吃了一惊，“大，大小姐。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方芙回答：“我来看看母亲。”
草儿赶紧让开了身子，恭敬道：“大小姐请进。”
看到来人是方芙，方淼愣住了。
方芙不会是亲自来监督她的吧？这么想着，方淼的手也抖了起来。她看了眼方芙迅速将头低下，脑子里满是解释的话。
这时候就听方芙微笑道：“二妹，我与母亲有话要讲，你先出去吧。”
“是，长姐。”方淼简直求之不得。
周灵看向立在一旁的草儿，柔声道：“你也出去吧。”
草儿颔首：“是，夫人。”
草儿与方淼几乎是一起出去的，现在屋内就剩下周灵和方芙。
方芙轻唤：“母亲。”
周灵很平静，说：“有话便说吧。”
她凝视眼前人，是对她疼爱有加的母亲，也是伤她到骨子里的魔鬼。此刻她已不知该用怎样的心情面对，勉强笑了下，声音慢慢：“我相信您也看清楚了，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如今他身在高位，权势滔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谨慎小心。再也不是你眼中的那个少年郎，更不是我眼中的慈父。他的所作所为终究会被人尽皆知。还想谋朝篡位，也太看得起他自己了。圣心难测，保不准哪天皇帝一道圣旨就将他打入死牢。”
周灵眼眸不惊，道：“自作孽不可活。”
“为什么要杀了姐姐？为什么？！”桌下的那双手紧紧攥着，方芙霎时间红了眼睛。
周灵心底一怵，不敢相信的问：“你知道了？”
方芙冷冷笑着，“你们还想瞒我多久？”
周灵低了低眸，点头承认，“是，确实是老爷要杀了翟芸。我也是帮凶。他怕失去你，我更怕失去你。也怕翟芸会抢走你，所以，我默认了，也打算这辈子不告诉你。”
方芙摇了摇头，怨恨的泪滑落，“你们的心到底有多狠？！姐姐不过是普通百姓，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对于一个没有威胁的人你们都能下得去狠手，别说我了，恐怕，你们接下来要杀的人就是我了吧。”她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刺扎在血肉里。
周灵轻笑一声，起身。
她来到方芙身旁，看着这张和自己一点都不像的脸第一次有了反感，有了陌生。她实在觉得，方芙太恃宠而骄。
周灵的心沉到谷底，语气变得强硬，“芙儿。这么多年来我视你为己出，对你从不曾有打骂责罚。可自从翟芸出现后你变了，你开始变得暴躁，开始忤逆我，开始痛恨我，也无数次想杀了我。这些，我都可以不予追究。但有一件事，我希望你搞清楚。”她顿了下，继续道：“是我，是我含辛茹苦的将你养大成人，也是我，给了你锦衣玉食。若你再不知好歹，我会亲手杀了你。”
方芙笑了，笑的那样讽刺。
终究，她还是个外人。
周灵没有感情的离开，吩咐草儿：“备轿，去媚欢楼。”
夜已经深了，媚欢楼门庭若市，翩翩公子接踵而至。
商妈妈笑的脸都僵了，在门口送着客人。
“周公子，明日再来呀！”
“哎呦，詹大人！您来了。”
“几位公子，慢走。”
移开眼神，看到那顶熟悉的软轿落下，商妈妈勾了勾唇，对护院道：“请她上楼。”
商妈妈屏退所有人，屋中就只有她们二人。
酒的香味扑鼻而来，商妈妈淡淡一笑，看着周灵说：“这媚欢楼啊，不仅姑娘长的漂亮，酒也是一绝呢。方夫人想不想尝尝？”
周灵冷着一脸拒绝：“不用了。”
商妈妈没说话，给自己倒了一杯饮下。
周灵低了下头，衣袖中藏着的匕首差点滑了出来，她干脆将衣袖紧紧捏住，面色如常。今天，她要让陶春莺死，陶春莺就一定要死！
“明思对你心有愧疚，对你的好，还有爱，都是假的。我希望你可以认清现实，也认清他这个人。”
“我比你了解他。”
周灵嘴角抽了抽，“是吗？你既然了解他，那为何还要来千方百计的进入方府？为何还要获得他的宠爱？这就是你对方明思的了解？”
商妈妈笑了，将酒杯缓缓放下，“我的话还没说完。”
周灵拧了拧眉，脸色不悦。
“方明思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去方府，是为了金环教。我接近方明思，是为了证据。我想你应该是猜到了，可惜的是，你什么都没有查到。”
“果然，果然你在撒谎！你在演戏！”
周灵太过激动，咳嗽了几声。
商妈妈蹙了蹙眉，递过去一方帕子，“擦擦吧。”
周灵冷漠接过，刚要擦忽然觉得心口一疼，咳嗽的更严重了。她急忙掩住嘴，不想让商妈妈看到她的窘态。
咳完了，白净帕子上明显有几滴殷红。
商妈妈瞧的仔细，嘲讽了句：“看来，你命不久矣啊。”她没有半点怜惜，因为周灵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
周灵将帕子攥紧，咬牙道：“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商妈妈轻轻笑着。
周灵稳定情绪后唤了声：“陶春莺。”
商妈妈挑眉，眼里多了几抹妩媚。
周灵红着眼眶，有些委屈：“我的一切，都是被你毁了。”
商妈妈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失望道：“周灵。事到如今你还是没能明白，没能明白当初你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而不是你。因为，你最没有资格。”
周灵冷笑，“你敢说不是因为你我和明思的关系才变成这样？你敢说不是因为你我才变成这样？你的存在像是一把刀，我稍有不慎就会被你杀死。我爱方明思，我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把他抢走。而你，就是最大的威胁。所以，我不能让你活。”
听着周灵这番话，商妈妈眼底的笑更深了。
“你还能笑的出来。”积压在周灵胸口的怒火越烧越旺。
“知道方明思和你成亲后，我就不再奢望。我也从来没有找过方明思，更没有对旁人提及这件事。倒是你，一次又一次的想要取我性命，步步紧逼。还没等我喘口气你派的人就又到了，那样的颠沛流离，死里逃生，你永远不会明白，他也不会明白。所以周灵，你是如何有脸将错都推到我身上的？”
周灵一时哑言，竟答不出来。
她虽饱读诗书，但此刻，脑子空白的厉害。
商妈妈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周灵，字字冷淡，“我没杀了你已经算是给你脸。既然你不知死活，那就不要怪我。”
周灵慌了，立马起身走近商妈妈，“我今天过来只是想和你好好谈谈的。你杀了我，你自己也不会好过。别忘了明思现在是当朝宰相！”
她在拖延时间，商妈妈还没看出端倪。
今晚商妈妈本就喝了不少酒，虽然不醉，但多少有些晕。
正好就给了周灵机会。
“宰相又如何？周灵，方家已经到了落日黄昏。你还痴痴的以为皇帝不知道方明思的所作所为吗？”
“明思不会有事！方家更不会有事！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
“太天真了，实在是太天真了。我不想跟你再说废话，你好自为之吧！”
话落商妈妈就往外走，着急的周灵喊了起来，“陶春莺！你站住！”
她顾不了那么多了，从袖中取出匕首，一刀捅进商妈妈腹部。周灵的手在抖，商妈妈的伤口在痛。她慢慢跪了下去，捂住流血的腹部，鲜血从指缝流出。商妈妈咬了咬牙，将那把匕首从血肉中拔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的周灵惊慌失措，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商妈妈面前。
泪在落，血在流。周灵想说话，可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满头冷汗的商妈妈抬眸，看着周灵笑的阴森，“周灵，你知道你的亲生女儿在什么地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