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九川城时天刚刚亮，城门刚开。
一路上顾宁半个字都没有，眼神冷冷。
马车驶到一处寂静宅院前停了下来，顾宁才出声：“芈掌柜，我们到了。”
芈瑛微微颔首，先下了马车，顾宁紧随其后。她没在原地久留，疾步走上门阶，从包袱里拿出一把钥匙将宅门打开，宅门的响声很刺耳。顾宁回头道：“芈掌柜，进来吧。”
芈瑛跟着顾宁走了进去，宅内空无一人，多处地方都结了冰，没有打扫的痕迹，应是很久都没人住过了。
顾宁步子急促的一直走着，头也不回，脸色又怒又涨红。直到停在书房门前，顾宁整个人绷不住了，泪如雨下的哭了一阵。芈瑛拍肩安慰，眼神落在了书房的门锁上。顾宁止住哭，拿钥匙的手颤抖的厉害。
“我来开吧。”芈瑛拿过顾宁手中的钥匙，将书房门打开。
入眼的是满目狼藉，还有空气里未散去的腥味，蜘蛛网结在书柜上，一只蜘蛛有指甲盖那么大。
芈瑛走了进去，环视四周。有干掉的血点，在椅子上，地上，还有窗户上。可想而知，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残忍。
顾宁没勇气进去，握了握拳，咬牙道：“就是在这，沈平翰剥下了我父亲的皮。”
闻言，芈瑛回眸去看顾宁，“他就这么狠心？”
顾宁嗤笑一声，“岂止是狠心，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难道芈掌柜没听过一句话吗？九川城可是沈家的天下。沈平翰是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她话中满是讽刺，对沈平翰的恨意露骨。
芈瑛看住顾宁，问：“因何原因他要剥下你父亲的皮？”
“这件事说来话长，还请芈掌柜听仔细了。”顾宁的声音还是有些哽咽。
芈瑛点了点头，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坐了下来。
顾宁深吸一口气，走进书房，回忆起事发的那天。
顾父是个正正经经的商人，不仅人脉广，就连江湖上都有称兄道弟的好朋友，和沈平翰的更是生死之交。二人之间经常有生意往来，闲暇时候还会约在一起喝酒、听戏、下棋。顾宁对沈平翰也很喜欢，总是会一口一个沈伯伯的叫着。从小到大没有变过。
事发前的一天夜里，沈平翰提着两壶老酒来找顾父。
屋子里热，二人就去了凉亭，跟屁虫似的顾宁也跟着去了。
在来时沈平翰已经喝了不少，借着月色看着顾宁时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大女儿，心中不由难过了起来，声音沙哑：“如果懿清还活着，估计也和宁儿差不多大。”沈平翰喝了口闷酒，红了眼睛。
顾父拍了下沈平翰的肩膀，安慰道：“平翰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那么多了。”
沈平翰没说话，挤出一丝苦笑来。
顾宁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沈平翰，她抿了抿唇，走到沈平翰身旁大大咧咧的说：“如果沈伯伯不介意的话，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女儿！”
沈平翰听到顾宁这句话脸上才有了笑意来，“宁儿真的是长大了啊，都会哄伯伯开心了。”
顾宁替沈平翰难过，但更想让他开心，又做了几个鬼脸，还耍了一套拳。沈平翰鼓了鼓掌，“宁儿的功夫练得愈发不错了！”
顾父摆摆手，笑道：“她也就会这些三脚猫的功夫了，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
顾宁努了努嘴，故作生气道：“我才不要做什么较弱女子呢！我要当女侠！”
顾父无奈叹了口气，沈平翰却笑着说：“我支持宁儿。等宁儿以后成了女侠可一定要保护我这个糟老头子啊。”
顾宁拍拍胸脯，潇洒的答应道：“没问题！谁敢欺负我沈伯伯谁就是我顾宁的敌人！”
凉亭里的欢声笑语一直没停，顾母端来一盘又一盘的下酒菜，含笑看着他们闹。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幸福又快乐。
直到她看见自己一直敬重的沈伯伯凶神恶煞的带着一群人冲进了府中。
她和母亲躲在书房的暗室里，指缝里出现的是沈平翰那张狰狞的脸，顾父被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按倒在地，脸上被打了几拳，还有明显的淤青在。顾宁就连声都不敢出，因为顾母紧紧拉着她的衣角，不让她一时激动跑出去丢了性命。
沈平翰搜遍了整个书房，还是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一把揪起顾父的衣领，狠声质问：“说！东西在什么地方？！”
顾父别过脸去，声音铿锵有力，“我不知道！”
“不知道？”沈平翰咬了咬牙，朝着顾父胸口就是一脚。这一脚直接踹的顾父吐了口鲜血。
顾父捂住胸口，抬起布满血色的眼盯住沈平翰。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沈平翰，他认识的平翰兄根本就不会功夫，而且这人的声音也根本就不像！顾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费力的拾起身来，指着他，“你，你到底是谁？”他发出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
他似乎慌了下，一只手钳住了顾父的下颚，“说不说？你说不说？！”
顾父咬紧牙关，血从嘴角溢出，他就是不说。
“好，既然你要死那我也不拦你。”他的忍耐已到此为止。
“来人。”
“请堂主吩咐。”
他松开了顾父，笑的阴冷，“给我剥了他的皮！要活着剥！”
即使如此，顾父都没有吐露一个字。
血腥与残忍在书房里活生生的上演，顾宁不停的落泪，顾母干脆捂住顾宁的眼睛，将她抱在怀中不去看这样的残忍。她曾多次冲动的想要冲出去救自己的父亲，可最终都被顾母拦了下来。
顾宁把嘴唇咬破，眼中刻下了沈平翰这张脸，她一定会让沈平翰付出代价！
“五年了，五年了。”顾宁喃喃自语着，“我终于等到了今天。”
芈瑛听完顾宁所说，心中存有疑虑，便问：“明明前一天还在凉亭里喝酒，怎么第二天沈平翰就带人冲进了顾府，还活生生剥了你父亲的皮呢？你没有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吗？沈平翰要的又是什么东西呢？你有没有细查过？”
顾宁冷笑一声，语气不悦：“不对？能有什么不对？沈平翰为了我们顾家的家产不惜代价，芈掌柜不是善恶分明的吗？怎么还要为这样的人说话？看来，是我看错你了！”她话中尽显失望。
“这不是真相。”芈瑛态度坚决。她不会相信有势有钱的沈家还要去夺顾家的家产，即使是五年前发生的事，她也不会相信。因为裴夫人查到的东西足以让芈瑛怀疑，怀疑顾家的事另有其人。
顾宁来了气，抬手就要打芈瑛，手却在半空垂了下去。
芈瑛摇了摇头，沉声道：“不是我在为沈平翰说话，而是这件事疑点实在太多。你也不想你父亲死的冤枉吧？所以我们要找到真相，知道真相。因为你是她的女儿，你有资格找寻真相。”她不希望顾宁报错了仇，也不希望自己的父亲被诬陷。
顾宁强忍心中怒火，与芈瑛争辩，“可我和母亲亲眼看到那个人是沈平翰！就是他！难道是我们看错了吗？还是这世上有和沈平翰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呢？”
芈瑛脱口而出，“千面神教。”
“什么？”顾宁蹙了蹙眉头。
芈瑛解释道：“这世上的确有长得极其相似的人。也有高超的易容术，叫人难辨真假。所以，我的猜测是应该是有人易容成沈平翰的模样。”
“荒唐！太荒唐了！”
顾宁扔下这句话就跑了出去，芈瑛锁上门紧随其后。
追到厅堂时，芈瑛就看见一个白净公子唤着顾宁，“顾姑娘！”
顾宁看着眼前的人气不打一处来，声音十分冷漠，“沈璎？你来做什么？”
沈璎低了低头，歉意道：“我来，我来给顾姑娘道歉。”
顾宁指向门口，眼中怒火正旺，“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她毫不留情面，尤其是对沈家的人。
“你别生气了，我这就走。”沈璎委屈的模样像极了刚出嫁的小媳妇，走一步要回三下头。
直到沈璎离开，芈瑛才开口问：“沈璎？沈家的二公子？”
顾宁回答：“对，就是沈家的二公子。”
芈瑛走到顾宁面前，眼神锐利，“你和他认识？”
顾宁转过身去，矢口否认，“不认识！”她不愿意再想起那天她与沈璎碰到了嘴唇。那简直是她这一辈子的耻辱。
芈瑛轻轻拍了下顾宁的肩膀，柔声道：“你跟我先回客栈吧。这件事情我会细细去查的。别冤枉了好人，也别报错了仇。”
顾宁没有应声，点头默认。
两人从顾府出来沈璎还没走，芈瑛瞥了一眼，眸中泛着冷意。沈璎又把头埋低，疾步走向了马车。
方才芈瑛只是像细看沈璎与她长的像不像，谁知还没看清楚，沈璎就已经将头低下了。与沈零露，真是天壤之别。
马车走的很慢，顾宁却觉得天昏地暗，头昏眼花。她扶住脑袋，闭上眼睛想小憩一会。可一闭上眼睛脑子就更乱了，她只好睁开眼睛，一遍又一遍的想着事发的当日。
“你对沈家的了解有多少？”
芈瑛忽然发问，顾宁微微怔了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