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剥了一瓣橘子放入自己口中,继续怂恿,“她是毁了你所有的人,你应该让她付出些什么。”
芈瑛咽下有些苦的橘子,问:“需要我做什么?”
裴夫人笑声如铃,“好好查一查这位三夫人和他父亲的底细,顺便,也管教管教你那位妹妹,沈零露。”
夏炽上前一步,补充道:“她得罪了夫人。”
芈瑛颔首:“我知道了。”
话落,芈瑛起身就要离开。裴夫人却唤道:“吃完这半个橘子再走吧,好长日子你都没与我独处过了。”
芈瑛看了一眼瓷白碟中剩下的半个橘子,裴夫人捏起一瓣用力一掐,橙黄色的果肉像溅开的鲜血,喷在纯白碟内,开出一小朵一小朵的红梅。她淡淡开口,“你始终都是我的女儿,我不会害你。”
芈瑛坐在了炕边,听话的拿起那半个橘子一口咽下,她嚼的无味。
裴夫人看了满意,微微颔首。
擦了擦手芈瑛出了清梅院,没走多久小竹追了出来,低声提醒着:“芈瑛,你在九川城可得小心些。夫人派人盯着你呢,她想试探你对她究竟还忠不忠心。”
芈瑛“嗯”了声,再无他话。
小竹轻轻叹了口气,摇头去了清梅院。
芈瑛来到客栈前头,正好就瞧见水仙在与一位相貌英气的姑娘说话。她走近了些,就听那位姑娘问道:“我想剥一张人皮,你做的到么?”
水仙想都没想,摇头回答:“做不到。”
姑娘一听眉毛飞起,语气十分不满,“做不到?不是说什么都可以做到的吗?怎么剥一张人皮就做不到了?”
芈瑛走了过去,坐下来问:“你要剥谁的人皮?”她看着那位姑娘,微微挑了挑眉梢。
姑娘眼神锐利的将芈瑛打量了个遍,好一会了才回答:“九川城,沈平翰。”
芈瑛微怔,这是他父亲的名字。
芈瑛故作冷静,端起茶杯问:“他做了什么?为何要剥他的人皮?”
她冷笑一声:“那得请芈掌柜去一趟九川城才知。”说着,她又从包袱里拿出一锭金子来,“这个是定金。”
芈瑛神色微微犹豫。
水仙冲芈瑛摇头,阻止道:“主子,你不能去。你绝对不能去。”
思虑不久,芈瑛点头:“好,我应下了。”
姑娘一听立马展露笑颜,高兴道:“芈掌柜爽快人,看来叶大哥说的不错!就是你身旁这丫头,太磨叽了!”她瞥了眼水仙,摇了摇头。
芈瑛倒了杯滚烫的茶放在姑娘面前,说:“还不知姑娘姓名。”
她笑着答:“顾宁。”
芈瑛颔首。
入了夜,裴夫人在清梅院听戏,眼睛慵懒闭着,手里打着拍子,时不时还跟着哼哼几段。守在一旁的夏炽添了添木炭,眼神若有所思。这时,小竹掀开了棉门帘从外头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斗篷的女人。
声音虽小,裴夫人还是听到了。她睁开眼睛,不太满意的问:“又怎么了?”
小竹欠了下身,“夫人,有位夫人找您。”
裴夫人摆摆手,戏班子低着头齐齐退了出去。夏炽打了打身上的炭灰,去了门外守着。
被搅了兴致的裴夫人当然不高兴,说话的语气里便多了几分郁闷,“是哪位夫人这么晚过来啊?这戏听的好好的。”
小竹让开了身子,对裴夫人道:“是商妈妈。”
商妈妈走到裴夫人切近,一张脸在烛火照耀下显得年轻,她恭声道:“见过裴夫人。”
裴夫人一瞧来的人是商妈妈,高兴的合不拢嘴,“呦,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我被周灵赶出来了。”商妈妈说的面无表情,却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裴夫人没说话,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商妈妈抿了抿干裂的唇,又继续道:“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现在方明思对周灵除了厌恶就是恨。方芙对周灵也是恨之入骨,但现在的方府人人紧绷,我怕自己会露出什么破绽,”裴夫人听得耳朵疼,打断了话,“有什么事直说吧,不必藏着掖着。”
商妈妈扭捏了一会,才说:“我想请裴夫人借我点银子。”
裴夫人来了兴趣,剥了颗瓜子问:“借银子做什么?”
商妈妈实话实说:“我想让媚欢楼死灰复燃,我自己,想东山再起。更想帮教主度过此刻难关。”
裴夫人听着商妈妈说的这番话眼眶一阵湿热,夸赞道:“你倒是忠心。”可顿了下,她表情又变的冷漠,“可惜的是,从我这里借钱可不是那么好借的。”
商妈妈表情如旧,说道:“我知道。不管您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裴夫人看了一眼小竹,“那就来立个字据画个押吧。”
商妈妈点头答应。
等立了字据画了押,裴夫人唇畔浮起满意的笑。
为了表示感激,商妈妈朝裴夫人行了个礼,“多谢裴夫人。”
裴夫人吹了吹还热乎的茶,笑着答:“不客气。”
知道裴夫人不喜欢方明思,商妈妈为了讨好裴夫人又说了些近来方府发生的事情。裴夫人微笑颔首,没有其他的情绪。
等到茶凉了下去,裴夫人才道:“去送客。”
“是,夫人。”
小竹送商妈妈从后门出去,回清梅院时恰好碰到黑猫在找吉祥。小竹走的急,黑猫也担心的紧,两人就撞了个满怀。
黑猫先道了歉,又问小竹撞疼了没。小竹摇头,心跳的异常快,就连呼吸都变的吃力起来。
黑猫蹙了蹙眉,询问:“天这么晚了,你做什么去了?”
小竹很快恢复如常,冷漠回答:“没做什么。”
黑猫又问:“你看着吉祥了吗?”
小竹想了想,才说:“应该又跑去厨房偷吃了吧。”
黑猫扶额,一脸无奈的摊了摊手,转过身疾步去了厨房找吉祥。
小竹回头看了眼,耳根微微泛红。
顾宁吃了一口花生米,嚼了嚼说:“再来一壶酒!”
小二忙点头,脚步如飞,“好嘞!客官您稍等!”
听到这句话水仙终于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往顾宁那桌去,按下她端酒杯的手,提醒道:“明天就要启程去九川城了,喝这么多酒会误事。”
顾宁心里头委屈,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就先落了。
水仙一瞧慌了慌,很快就稳定下来,皱眉问:“顾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还哭上了啊?”
顾宁抹了一把泪,眼神落在别处,摆手道:“我没事!许是有些醉了。”
水仙就说:“醉了我扶你去楼上休息。”
顾宁没拒绝,将剩下的半壶酒一饮而尽,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水仙眉头皱的更紧,小心扶住顾宁,还不忘嘀咕几句:“喝这么多酒干什么,不是自己找罪受吗?唉。”
送顾宁回了房间,水仙抿了抿唇,没忍住的问:“沈平翰是个怎样的人?很坏吗?”
顾宁怔了下,咬了咬牙。
她没回答水仙,手上一用力就将水仙推了出去,把门狠狠关上。
水仙叹气,神色无奈。
第二天一早启程时,顾宁都还没醒酒,嘴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水仙见了,拽了下芈瑛的袖子,“主子,顾姑娘这个样子能去吗?”
芈瑛回答:“到九川城最快也要五天时间,五天够她醒酒了。”
水仙这才放心点头,“主子,万事小心啊。”
芈瑛微微颔首:“快进去吧,外头冷。”
水仙一个劲点头,但就是不挪步。直到马车远去后,她才进了客栈。
裴夫人缓缓坐了下来,语重心长道:“水仙啊。你以为沈平翰做到那么高的位置就没有一点手段吗?你以为沈家就只有那位三夫人一个人有心机吗?如果只是她一个人,那么芈瑛又是怎么被弄出沈府的呢?有些事,越是去深究,结果越残酷,也更令人失望。”
水仙将头低下,不敢应声。她心中其实慌的厉害,因为裴夫人的话太有指向性了。她真的不敢往下猜,就连想都不敢想。
裴夫人轻叹一声,“叫顾宁的那个姑娘,她父亲,就死在沈平翰手中。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剥一张人皮又算什么呢?只是,叫芈瑛去做这件事。”裴夫人做出一副痛心的样子,“唉,这场好戏也不知能不能看到。以我对瑛儿的了解,她或许不会下这个手的,对吧?”
水仙看了眼裴夫人,还是不说话。
裴夫人轻笑了笑,掩嘴打了个哈欠,睡意又涌了上来,竟趴在桌上就睡了过去。夏炽瞧见,立马去清梅院拿了棉被来小心翼翼盖在裴夫人身上,还不忘对水仙解释:“夫人昨个儿夜里听戏听的晚了,没睡好。”
水仙颔首,以示理解。只是,只是裴夫人就在这睡有些太引人注目。可她又不太好说,干脆上了楼。
裴夫人醒来时已到了晌午,她还有些迷糊,下意识的喊道:“芈瑛。”
夏炽忙应声:“夫人,芈瑛去了九川城。”
裴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失落,说:“哦,忘记了。”
这时就见小二端着碗香气四溢的面条过来了,他笑得高兴,说:“夫人,今个儿中午厨子做了您喜欢吃的鸡丝面。”
看着那碗热乎乎的鸡丝面,裴夫人笑了起来,“他倒是什么都会做。”
夏炽将面搅拌好,拿了双筷子递给裴夫人,“您尝尝。”
裴夫人尝了口,眼眶渐渐湿润。
她想起裴清在世时,经常会做鸡丝面给她吃。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