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并没有说笑。
千面神教虽然灭了,但金环教她还没有得到。
这是她心里头的一个疙瘩,也是期盼许久的明月。
芈瑛沉默很久,再次抬起眸子时眼中满是冷意。她没有理会裴夫人的话,走向梳妆台,从抽屉里拿出那对小银镯,“你到底是在隐瞒我的身世,还是真的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告诉我到底是谁?”
“我说过,你的身世不重要。”裴夫人意识到刚才自己的举动有些过激,声音也软了几分。
芈瑛淡淡的问:“是吗?”
裴夫人转身,对上那双寒眸,心里不由发颤。
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她自小带大的芈瑛了,也不是那个听话乖巧的芈瑛了。仿佛,像变了个人。
怔了许久,裴夫人唤了声:“芈瑛。”
芈瑛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裴夫人。
裴夫人低眸看了眼脚边的炭盆,缓缓起身走向芈瑛,“你知道的,我所做的这一切不止是为了裴清,也是为了我自己。我确实自私,也确实暴怒无常。但是,只有站在最高,我才能俯瞰万千。只有将所有人踩在脚下,我才是强大的。你明白吗?你能明白吗?”
裴夫人抓住芈瑛的胳膊,芈瑛冷冷甩开,转过身去:“我当然明白这至高无上的权利要踩着多少人的血肉爬上去。”
“所以,再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她眼泛泪光的望着芈瑛,语气慈爱得像是一个母亲。
铜镜里印出芈瑛和裴夫人,那模模糊糊的人影有着不太真切的表情。
裴夫人蹙了蹙眉,眼角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从此刻开始,我不会再干涉你的自由,也不会再逼迫你什么。只要你能接近佘冷,我什么都答应你。”
芈瑛还是没说话。
她忽然觉得伤口很疼,钻心的疼。
裴夫人无奈叹了口气,模样令人心疼,“你先休息吧,好好想想。”
芈瑛不愿再与裴夫人多说一句,就连装装样子都不想了。
裴夫人悄无声息的走出了西厢房,看了一眼门口守着的夏炽,吩咐道:“随她去吧,你去一趟九川城。”
夏炽低了低身子,颔首回答:“是,夫人。”
裴夫人说到做到,给了芈瑛自由。这几日也没来西厢房,一直在忙着替王家伸冤的事。他不仅要赵赟受尽折磨,还要让赵赟尝到万人唾弃的滋味。这个仇,她一点一点的报。反正赵赟不配轻松死去。
年味散去,芈瑛从西厢房出来。
院子里的一切好像没变,可细细瞧去,好像又变了些什么。
她缓缓伸出手,无雪,只有风吹过。
槐月急急上了台阶,恭声道:“主子,佘冷来了。”
芈瑛沉了沉,才说:“让他过来吧。”
槐月应声,去前头请了佘冷过来。
比起前段时间芈瑛精神了不少,起码脸色红润了些。佘冷见着也开心,就笑道:“几日未见,你倒是圆润了不少。”
芈瑛皮笑肉不笑,倒了杯茶说:“教主不必客气,有话直说。”
佘冷还是笑着回答:“我只是来看看你好不好。”
芈瑛回应冷淡,“我很好,劳教主挂心。”
佘冷突然被噎,手指不安分的点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响声。
一想到裴夫人的话芈瑛便一眼都不想看到佘冷,冷声道:“如果佘教主没什么事的话可以离开了。”
佘冷蹙紧眉头,看着芈瑛的眼睛问:“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芈瑛摇头,“我并不讨厌你。”
“那为什么,”佘冷的话被打断,“芈瑛,喝药了。”
裴夫人端着亲自熬好的药进来,笑容温柔。
芈瑛微微怔了下,佘冷要说的话也吞回了肚子,看向裴夫人。
裴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佘冷,很快移开眼神,对芈瑛道:“喝药吧。”
芈瑛很明白裴夫人这么做的意思,给一个巴掌再给一颗蜜枣。这是裴夫人一惯的作风。她没驳了裴夫人的面子,也未说一字半语,接过药碗灌进了嘴巴里。说不苦是假的,可再苦终究抵不过裴夫人给的苦。
看着二人不对付的眼神,佘冷便起了身,脸上的笑容早就烟消云散,“我先走了。”
裴夫人忙道:“佘教主请留步。能否叙叙旧?”
佘冷看了看裴夫人,点了点头。
二人去了清梅园,西厢房再次冷清下来。
芈瑛缓慢的擦了擦嘴角的药渍,眼中藏满心事。
下午太阳出的暖和,芈瑛稍微收拾了一番出了客栈。她要见殷思,一定要见到殷思。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
轿子停在殷府,芈瑛匆匆走上门阶重重敲门。
是管家来开的门,他一瞧是芈瑛,高兴的合不拢嘴,“芈姑娘,您来啦!”
芈瑛微微颔首,声音里多了几分柔意,“殷大人在吗?”
管家脸上的笑意瞬间全无,先请了芈瑛进去才说话:“真是太不巧,大人刚刚进宫。还不知道回来是什么时候了。”
芈瑛面色微有一沉,说:“没关系,我可以等。”
管家皱起眉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还是热情道:“那芈姑娘请跟我来,先坐一会。”
“谢谢。”
跟着管家走过月洞门,经过鱼池,她忽然记起她第一次来殷府时,殷思正捏了一把鱼食喂鱼。
她步子微有一停,入了神的看着那结了薄薄一层冰的鱼池。
管家似乎注意到停下脚步的芈瑛,不停的说着:“芈姑娘,老夫人可喜欢你了。就盼着你来呢。”
“前些日子老夫人都担心坏了!”
“大人更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芈管家回头去看,眼前空无一人,就喊了声:“芈姑娘?”
听到管家的喊声,芈瑛才回过神,疾步跟了上来,歉意道:“方才想起了事情,真是抱歉。”
管家忙摆了摆手,笑道:“芈姑娘您这是哪里话。”
芈瑛低了低眸,没再说话。
屋里头十分暖和,管家又端来一杯热茶,芈瑛的脸有些红扑扑的,就连耳根都泛着几分红意。
过了一会,殷母忽然来了。
芈瑛刚端起茶杯又忙放下,朝殷母欠了下身,礼貌道:“芈瑛见过伯母。”
殷母赶紧扶着芈瑛坐下,眸中担忧,“快坐快坐。身子可好些了?近来胃口怎么样?”说着,殷母又摸了下芈瑛的袖口,眉头蹙的更紧,“天冷,怎么不多穿谢?待会我让佩兰拿狐裘给你。”
芈瑛想开口婉拒,脑子却一片空白。
这样的温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愣神许久,芈瑛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来,“多谢伯母。”
殷母摇了摇头,笑容温和:“瑛儿,就当在自己家一样,不用客气的。”
芈瑛点头,脸越发的红了。
殷母淡淡的笑,握住芈瑛热起来的手,高兴道:“能见到生龙活虎的你我真的很开心,真的很开心……”殷母喜极而泣,芈瑛瞧见连忙拿出帕子来递给殷母,心里头忽然酸楚了起来。
大概到了晚上,殷思才回来。
他整个人有些疲惫,可听到管家说芈瑛等了一下午,又穿上大氅急急过来。推门的那一瞬殷思眼角的笑意渐深,“芈瑛。”他轻唤,温润如玉。
芈瑛站起身,“殷思。”
听到这声殷思,他的心像是化开的糖水,笑意更浓。
他有些心疼的说:“你等了一下午。”
芈瑛答:“不是很久。”
寒暄温暖了几句,殷思便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芈瑛眼中添了几抹冷意,回答:“我想离开裴夫人。”
殷思颔首:“我帮你离开裴夫人。”
芈瑛道了声谢,注意到殷思鬓角的一根银发,心莫名难受,就问:“皇上今日召你进宫是不是因为方明思?”
殷思点了点头,面色严肃起来:“方明思说赵赟被仇家杀害,已经死了。现在是死无对证。尽管皇上怀疑方明思,但没有任何证据指认。而且俞昌,在牢中就被杀害了。之前裴夫人给到的证据都是关于赵赟的,方明思的,什么都没有。他藏得太好了。”
芈瑛眸色平静,说:“赵赟还活着,那个尸体不过是裴夫人的计谋。”
殷思松了口气,“我还以为裴夫人一时气怒真的杀了他。”
芈瑛了解裴夫人,她现在只会用尽手段去折磨赵赟,绝不会让赵赟死。她摇了摇头,说:“不会的。裴夫人绝对不会让赵赟死的这么容易。”
“她……有没有虐打过你?”殷思看着芈瑛的眼神微有一变,是心疼,也有不忍。
芈瑛连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从未有过。”
裴夫人待她极好,从不曾有过责罚打骂。
不止是待她这般,裴夫人待所有人都是这样。
听到芈瑛肯定的答案,殷思的心才放了放。
芈瑛不愿多提从前,提醒了声:“大人,您接着说。”
殷思颔首:“现在我们查到的线索只有这个富甲一方的豪绅林栋祥了,他和方明思的关系最为密切,基本上他所有的家底都是方明思的。只要能让他指认方明思,再加上曹大人的供词,我相信事情很快就会有一个结果。他不仅要给皇上交代,还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林栋祥这个名字芈瑛不陌生,也不是很熟悉,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是个好色之徒。芈瑛便直言道:“这个人我倒是有几分耳闻,贪恋美色,挥霍无度。我想,我们可以试试媚药。”她看着殷思,眼神不像在开玩笑。
殷思蹙了蹙眉:“媚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