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涯怎么都想不到,花都城外的桃林里,当他再次见到心心念念的阿缈时,竟然会得到这样一个难以接受的消息。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声音,却坚定不移的对他再三强调她是别人不是阿缈,荒诞的事情还有了个合乎情理的解释,原因全都出自他。
他是暗影门的杀手,遵王命杀过妇孺老幼,跟着将军隐匿在各国都城中伺机而动,取那些有望继位的储君的性命,即使后来酉国国灭,将军踪迹全无,他也照样听从着棠无双的派遣。
他不掩饰他的过去,一开始接近阿缈就是带着杀了她的目的,可人心难测,他不知道自己最后,竟爱上了他的目标,还为此,忤逆了棠无双的命令。
下手的期限临近,他知道自己无法完成,便给了他的阿缈一个五日后再见的约定,而后风尘仆仆去见棠无双,请求收回成命,或者,用别的任务代替,然后放他和阿缈一条生路。
他明知道棠无双是怎样的人,却仍是被轻而易举的同意冲昏了头脑而没有多思量,以为控制了岐国萧央他就能脱离棠无双,与他的阿缈开启新的后半生。
那一场好仗几乎要了他的命,费劲千辛才将棠无双给的药灌入了萧央口中,逃脱时却被包围,在一众顶尖高手中伤痕累累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岐国,半道上又遇重击,等到再次有意识时,已经过了几个月之久。
他没怨过任何人,甚至在清醒之后全是窃喜,幼时棠无双的救命之恩他自认为全偿还了,这之后他要开启新生,和他的阿缈一起。
他马不停蹄的去了炎国花都,却得到了惊人的打击。
他怎么会下手杀他的阿缈呢?一定是有人伪装了他,能如此清楚他的过往的,只有棠无双!
忤逆者死不足惜,在他向棠无双提出请求时,她就已经下定了杀他的心!
他从来都是棠无双的棋子,根本逃不出棠无双的摆布,即使知道了杀了阿缈、置自己死地的人是棠无双时,他也没有去对峙的决心。
他只能悄无声息的越过棠无双去拜访张先生,将所发之事详述与他,庆幸先生感兴趣,竟能跟着他来见一次他的阿缈。
他以为,事情又开始有了转机,因此充满希望。
.......
几乎是迫不及待,木清绝跟着季涯来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客栈,房间里早已坐着个中年人,正是季涯口中的张先生——现任岐国国师的张护景,他看到清绝,先是站了起来微笑示意,而后对季涯说道:“既然姑娘能应约前来,那就是信得过张某了,这儿没你的事,你先出去吧。”
季涯走后,木清绝拿出紧篡了一路的纸,将其扑开放在张护景面前,指着上面的字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那纸上一笔一划写着的,是‘遭遇相同,互帮互助’八个大字,用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简体,而不是这个国的文字。
“如你所见,字面意思。”
清绝等不及从他模棱两可的话里猜哑谜,于是乎直问道:“这字体不是这个地方的通用字,你怎么会写?写的是哪里的字?你从哪看来的?”
張护景很含蓄的笑了笑,手上给她添茶的动作不停,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她请坐,接着才说道:“从来处看来的,是来处的人,所以会写,至于这个来处,”他的目光毫不避讳直对着木清绝,“你来自何处,我便从何处而来!”
木清绝张着嘴巴不言一语,心下仿佛哽了一块似的,震惊、诧异、欢喜和微微的不可置信一同在她脸上出现,甚至忘了眨眼,干涩逼得她愣是流出来一颗泪,被她快速擦去,这才欣喜若狂又问道:“你也是2016年过来的??”
張护景摇了摇头,风轻云淡的说道,“这倒不是,具体来说,我本生活在民国24年。”
民国24年,那不就是1935年吗?看他这年轻的样子,却与自己的时代隔了百年之久。
木清绝更觉得惊诧了,自己的遭遇已经够稀奇,却没想到还能在稀奇中撞见稀奇,她看着面前的‘祖先’,又真诚发问道:“先生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你信上的互帮互助,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时候如何来的?”
许是好不容易遇到个无法代替的人,木清绝当下毫无顾虑与怀疑,对着第一次见面的人掏心掏肺将自己的经历全说出,罢了才问若有所思的張护景:“先生是想到了什么嘛?”
張护景闻言,微笑着回复道:“这就对了。”
明明自己开了时空的口,在别的世界相安无事了十三年,却突然又回来了,想来该是时空自行修正,把他以己之力扭曲的时间线又重新复原,所以将自己又带了回来。
十三年前他从风元青夫妇手里抢回来玄烨璧,以天演宫做屏障,暗地里进行着开发玄烨璧能力的试验,越试验的深入就越能发现个中玄妙,即使因此引来异象战祸频起也没让他止手,终于在血流成河的大混战时期,天上乌云裹月,出现弦月变满,五星聚会的迹象,玄烨璧射出白光,将他送入了银河中全新的时空。
可張护景做事处处留手,不管是这个时空还是那个时空,他都为防万一做足了准备,在只身一人闯荡之前,他将玄烨璧一分为二,一半留在绝不会扯入战乱的氐国王宫中,一半被他带去新的时间线——民国。
張护景在民国过了十三年,不仅生活的游刃有余,还在那里娶妻生子,可他天生就不安分,很快便厌倦了新时空里毫无波澜的生活,浩瀚的银河中存着数不尽的时间线和数不尽的全新时空,他想做时空旅人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便拿着剩下的一半玄烨璧重新试验起来。
可这次却没有那么幸运了,一半的玄烨璧被他越试越小,却仍没有带起他想要的波澜,張护景很快放弃,转而一心研究起回原时空的方法,这次,他不仅自己要回去,还要带着妻女,因为他想通了,既然不能每个时空都走个遍,那就做一个时空的神!
做睥睨万物,至高无上的神!
他把所剩的玄烨璧融进了玉石里,转成了十来个毫不起眼的手串,其他的被分别埋在安全处,只留了两个分给了他的妻女,剩下的被他万般试验,想再次打开宇宙时空的口,却不曾想到还没试验好,他自己却最先回来。
木清绝讲到老人和手珠时,張护景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裂口的时空自行修复只需要把自己带回来即可,既然还能带来他世的魂魄,那就是玄烨璧又开启了作用。
这就对了,他给妻女留下的玄烨璧,在快百年之后到了木清绝手上,被她跌落湖底时启动了能量,又逢天象有异,也将她一并带了来。
这说明时空还是裂的,还没有完全修补好,他只要找到剩下的一半玄烨璧,再将他世魂魄留在身边,就能有机会重回民国,去与他的妻女汇合。
只是,频繁的梦境有什么道理?为什么还会做梦?这之中存在什么联系?
張护景一时想不出可行的解释,却见木清绝问他,便回道:“我十三年前初来此世,也是和你的境遇相同,那时天象极怪,这十三年我一直在寻回去的方法,后来得了一些进展,你口中的玄烨璧,确实能带我们回去,但是这只是其一,其二还得依附天象,据我观察,弦月变满,五星聚会的景象马上就要再来临,只要在这之前得到玄烨璧,我们就能回去了。”
木清绝听他这么说激动地一拍大腿:“这话与杨叔子说的一致,先生跟我一起去见杨叔子吧,他能把我们送回去!”
“不行!”張护景摆了摆手,杨叔子是何许人也他早有耳闻,况且是葵未派其他分支的管事人,想来也极了解玄烨璧的危险性,到时候被他看出自己的意图,那就不太好办了,“我们生于此是扰乱时空,是祸端,早已有十三年前举国混战死伤不计其数为先例,如今又是天气倒错,这也是扰乱之后的影响,不仅如此,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不出多久,疫情和天灾就要出现了,这个时候若是被别人知道这些异象是由你我二人引起,留给我们的,就只有以死谢罪或以身祭天了,你想变成这样吗?”
木清绝猛一阵摇头!
“我来此十三年,此世的凶残也早领略过,所以今日和我见面的消息不能透露给任何人,我们私下联系,我有什么进展也一并发给你,我不信任这里的人,我只信任你,希望你也别太相信别人。”
木清绝全都听到心里,忙不迭的与他分享信息:“杨叔子已经去了召国,他说玄烨璧在召国,只要他一找到,我就立马通知你。”
“他找不到的。”
“?怎么会找不到?”
“玄烨璧以前确实存于召国,可如今易主,已经不在了。”
“那它去哪了?”
“召国得璧之后不识宝贝,为了拉拢他国将璧献了出去,可好巧不巧的是,献的正是炎国,如不出意外,此璧现在应在炎国国库里,而要得到它,靠的不是杨叔子,而是你!”
木清绝当下恍然,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正确的方向,她又点了点头,“我一定尽快得到。”
張护景拿出一块玉扳指递给清绝,“这扳指里有玄烨璧的碎片,你若是拿到了召国献礼之后,可用此扳指熏香来验证,烟雾若被吸进去,那就是玄烨璧无疑。”
清绝小心翼翼接过,又问張护景,“那得到玄烨璧之后,你要和我一起去见杨叔子吗?”
張护景又是一阵摇头,说了一些木清绝从没听闻过的利害关系,最终引出一句:“后期的灾祸无法预料,越少人知道你我的情况越好,我已经在此十三年,你若信得过我,可以带着璧来此地找我,我来带我们回去。”
木清绝又是重重点头,现在,她心里最信任的人,已然变成了面前这位和她际遇相同的张先生。
回了天成宫清绝绝口不提下山之后的事,对着出尘的关心也无心敷衍,出尘见她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以为是自己连续几日的观察让她心中担忧,便赶紧又宽慰道:“你这宝贝别怕,虽然流星结没有将你二人复位,也没带来反应,说不定也没什么副作用,我这几日观察完全是多此一举,没什么坏处的,无需忧虑。”
“我想回去了。”
“嗯,你要回去,什么?你要回哪?”出尘这才回过味来。
“回花都,七王府!”
“这这这...”饶是出尘再怎么阻挠,也没有动摇木清绝坚定要回去的心,当夜便驾着马车,重新往花都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