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只是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却见那人旁若无人地从自己身旁经过。
他不认识自己?
九儿失神地站在原地,半晌后才释然:都重新投胎了,怎么可能还认识自己呢?不过很快她就跟上了蓝袍道士的步伐。
他住在哪里?过得怎么样?这是她目前最关心的事情。
一旁的柳树之上,墨白一席白衣,乌黑的墨发有些凌乱,眉眼是遮掩不住的疲惫,他找了九儿整整十年。十年之期已到,眼看着他就能把她接回家,可是那个男子还是出现了。
他的眸中落下一幕落寞。
可他还是紧紧跟上了两人。
九儿默默跟着蓝袍道士走了很远很远。看着他那一头乌黑的墨发,她知道今生他定能够活过二十岁。那么即便只是这样看着他,在她的心里也足够了。
蓝袍道士身上背着布囊,内只有一把木剑,他孤身一人,走了很远很远。似乎在赶路。
一路上风餐露宿,很是辛苦。但是他的脸上却不失笑容。
他的身旁总是有一只白色鸽子。无论他走到哪里,鸽子都会跟着。渐渐地,一人一鸽仿佛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
很显然这是只极其通灵性的鸽子。无论蓝袍道士说什么,它都能够听懂。
九儿一眼就看出了那只鸽子的不对劲。
她怔怔地看了许久:“这是棠歌吗?”
鸽子有意无意地朝着她的方向看去,似在回应。她却一下去恍惚了。竟从树上落了下来。
“啊!”这突然无意识地坠下,她来不及施法,眼见着就要摔在地上,她闭上了眼。但是等了许久都没感到痛疼。
她猛地睁开眼。撞进一双纯净的凤眸,双颊倏地就红了。
多久了?这离他们上次那么亲密的距离究竟隔了多长时间?她已然不记得了。不过依旧没有变。他这个害羞的表情,以及公主般的抱法。
九儿朝着他甜甜一笑,羞涩道:“谢谢公子。”
那人立马反应过来,急忙将九儿放下来,低头抱拳道:“姑娘,不必客气。”说完,他转过身,似是不敢面对九儿继续道,“天快黑了,这荒山野岭的不安全。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
回去?九儿想了半天,笑着道:“我叫九儿,我是出来寻人的。公子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我能自己保护自己。”
“如此便好。那在下先告辞了。”蓝袍道士转身欲要离开。九儿不舍,立马唤住他道:“公子且慢。公子是要去那座山吧,我也正好同路,能否让九儿与你同行?”
“孤男寡女,怕是不妥。”
“难道公子对九儿有非分之想吗?”九儿走到他面前,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非也,在下不是这样的人。”蓝袍道士一听这话,立马面红耳赤地辩驳道,“我只是怕有损姑娘的名节。”
“无碍。既然孤身一人行走江湖,九儿也想多交些朋友。”九儿笑了笑,“别老姑娘姑娘地叫着,我有名字的。你唤我九儿吧。”
既然人姑娘都这样说了,蓝袍道士也不好推脱。
二人便一同上路。
夜幕降临之时,蓝袍道士在树林里生起了火,火光里,九儿仿佛看到了那日与容与结伴同行的日子。如今似乎又重新经历了一番似的。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九儿得知他的名字叫空痕。是空空山的弟子。自小便在师门中长大,此番下山是为了寻找名剑……龙渊。
一听“龙渊”两个字,九儿一惊。这龙渊可是容与的佩剑,自从他们二人双双坠崖之后,这龙渊也失去了踪迹。这一晃也有五十多年了。
“那你可知这把剑的踪迹?”九儿问道。
“传说龙渊是由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欧冶子和干将为铸此剑,凿开茨山,放出山中溪水,引至铸剑炉旁成北斗七星环列的七个池中,是名「七星」。剑成之後,俯视剑身,如同登高山而下望深渊,飘渺而深邃仿佛有巨龙盤卧。是名「龙渊」。故名此剑曰「七星龙渊」,简称「龙渊剑」。此剑坚韧锋利,刚柔并寓,寒光逼人,上可斩奸邪,下可除妖魔,是一把旷世奇缘的宝剑……”空痕的话与九儿记忆里的那个声音融合在了一起。九儿有一瞬间的错觉,觉得此时坐在自己对面的就是容与。
她地眼眶渐渐湿了,嘴里情不自禁将那两个字唤了出来:“容与。”
似乎是被这轻微的声音打扰了思绪,空痕转身看着她道:“九儿姑娘,你怎么哭了?”
“没有。”九儿擦干眼角的泪水,嘴角挤出一丝微笑道,“方才看你说话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故人。”
“抱歉。九儿姑娘。”空痕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没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那人能让九儿姑娘如此惦记,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吧。”
“嗯嗯,他很重要,一直都很重要。”九儿看着他的眼睛,那句话她说的很认真,仿佛是说给他听的。这般认真而深情的眼神,让空痕猛地一惊。
气氛有些尴尬。
一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最后还是九儿先开口问道:“我曾听闻这龙渊一直江湖一派里的容家人的手里。”
“你说的不错,不过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自从容家少爷坠崖身亡以后,这把剑就失去了踪迹。”
“那你可知容家后来如何了?”
“容家一脉单传。自从容家少爷死去后,容家夫人和老爷爷就相继因病离世。从此江湖之上再无容家。”
原来他们的结局都不好。终究还是自己害死了他们。九儿不再说话。
空痕却没注意到她眼神里的落寞,继续道:“师父曾说过龙渊认主,一旦主人命魂西天,便会回到最初的封印之地……茨山。只是这座山许久不曾被人找到。要找这龙渊,委实比大海捞针还难。”
“那你……”九儿抬眸看着他。
“师父说我命里与这龙渊有着一丝缘分和一丝气运。”
“何谓气运?”
“师父说这龙渊的有缘人有两个,若是我遇到那个贵人,那么我就一定能够取到龙渊,如果遇不到,那么就只能靠运气了。”空痕脸上仍旧是爽朗的笑容,“我已经下山两年了。可我并未遇到那个贵人。”
“你别担心,既然有缘,那么一定能够相遇的。”九儿看着他,安慰道,“如今我们同行了,说不定我就是你的贵人。”说到这,九儿想起当初开封龙渊之时,用的正好是自己和容与的血。难道这所谓的两个有缘人,就是自己和容与的转世—空痕吗?
“九儿说的有理。或许你真的是我的贵人。”空痕将薄毯递给她道,“夜深了,该睡了,夜里风大,你将这毛毯披上吧。”
“你呢?”九儿看着他。
“我乃是堂堂男子汉,不怕冷。”空痕笑了笑,随即靠在树下闭上了眼。
九儿也闭上了眼,不过半晌后,她待空痕睡着后,还是起身走到了他的身边,将薄毯披在了他的身上:“呆瓜,你是凡人,怎么可能不怕冷呢?只不过不想让我受寒罢了。
她走到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
四周一片漆黑,渐渐地她也睡着了,不过寒风吹在身上,确实有些冷。她缩了缩脖子,朝着火堆靠了靠。
眼见着她就要撞进火堆里去了。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飞至她的身前。
没有医疗之中的那般炙热,却异常的温暖和柔软,九儿很习惯地往里凑了凑,殊不知那是墨白的胸膛。
以前她总是会蜷缩在他的胸怀里。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暖意。但是自从遇见了那个男人,一切就都变了。她变得不再依赖他,变得与他刻意保持距离,甚至让他觉得有些难过。
他抬眸看向了那个靠在大树上的蓝袍道士,眸中是不解,还有怒意。
这长的没有自己一分好看,武艺也没有自己的好,这穿着打扮就像个野人,墨白委实没看出一点优点。他不能理解九儿为什么会喜欢他。
这个男子没一点强过自己。输给这样的人,委实不是件舒服的事情。
不过看着方才九儿心疼他的样子,他知道九儿是真的喜欢他,不是装给自己看的。说到底,只怪自己,把她推到了别人的怀里,又怎能怪的了他人呢?
他最终只是叹息了一声,将目光收回,再次落到了九儿身上。
“傻瓜,担心他怕冷,那么你自己呢?”他凭空变成了一条毛毯,盖在了九儿的身上,却舍不得离开她。于是一直抱着九儿坐到了天亮。
九儿睁开眼的时候,仿佛自己竟然抱着一棵树睡着了,不禁尴尬地脸红了。待她起身后,才发现自己的身上盖着毛毯。
可这毛毯自己不是盖在了空痕的身上了吗?怎么又跑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朝着腾空看去,那里竟然空空如也,什么人也没有。
“他走了……”他是因为不想和我同行,所以才不告而别的吗?九儿有些失落,她看着那堆还在冒着白烟的火堆怔怔地出了神。连有人走到了她的身后她也没有发现。
空痕走到她的身后,见九儿一直看着那堆火堆,眼睛一眨也不眨,便也好奇地看了过去。不过除了木炭依旧是木炭,他并未发现有什么值得看的地方,于是他转身看着她道:“九儿姑娘,这木炭有那么好看吗?”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九儿回神,转身看向声音的来源,被近在眼前的大脸吓了一跳,她惊得向后退去,却不慎脚底一滑,整个身子猛地向后倾倒。
“九儿姑娘!”空痕眼疾手快,立马伸手去拉他。动作有些笨拙的他不慎被脚底的石头一绊,这拉手的动作,立马就变成了扑倒。
两人身体紧紧挨着一起倒在了地上。
空痕哽咽了一下口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道:“不好意思。九儿姑娘。”
“没事,你先起来。”九儿的脸红的也和苹果一样。
起身整理好衣衫的空痕,坐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他越想方才之事,越觉得是自己的错,于是再次向九儿道歉道:“九儿姑娘,方才是在下之失,在下给你赔罪。”
“没事。”九儿转移话题道,“早前看你不在这,还以为你走了。”
经九儿这么一提醒,空痕想起了什么似的,立马从衣兜里取出几个果子递给她道:“我见这林子里有许多果树,所以就去采摘了,见九儿姑娘睡得香甜,便没有打扰,真是抱歉。”
“没事,是我过于紧张了。”九儿尝了一口果子,惊喜道,“好甜啊。没想到你还会摘野果。”
“小时候,在山上除了练剑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去山林里摘果子。因为我师妹爱吃。”
“你师妹?”九儿好奇道,“你们关系很好吗?”
“她从小就很依赖我,几乎除了我,不和别人亲近,直到大些,这性子才改了过来。”说到这,空痕笑了笑道,“九儿姑娘你呢?这次出来是找什么人?”
“他死了。”九儿垂下眼帘,“我想去他的故居看看。”
“抱歉。”自觉触及到了九儿的伤心事,空痕自责地安慰道,“你莫伤心。”
“你要去的也是那座山吗?”九儿笑了笑,抬眸指着前方那座山道,“那座山我去过,并没有见到你所说的龙渊。那里看着也不像是封印神剑的地方。”在那里九儿记得很清楚,她找到了舍利子救了莫言。除了舍利子以外,她并未听说过那里有别的宝物。
“不清楚,师父与我说就在这附近。这龙渊剑乃是神物,想必并不是那么好找的,以我的猜测,应该是有人将茨山封印了,或者使用阵法让人看不见。”空痕道,“我们快些上路吧。”
“好。”九儿起身,跟着他朝着那座山走去。
再次来到这个地方,一切都觉得又熟悉又陌生。
山上有妖兽,山下无人家,所以这里的风景几十年如一日,不曾改变。当九儿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那座竹屋前,眼眸再次湿润了。
竹屋常人无人居住,变得破败不堪,屋中的一切都染上了厚重的灰尘,就连那些莫言最喜欢的书籍都变成了一堆废墟,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她渐渐走进莫言的屋子。床上还保留着她离开时的模样。
那扇竹窗也早已失去了踪迹,想来是被风吹雨打给不知吹到了哪个地方去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其主人也消失了。
九儿坐在窗前,朝着窗户外看去,刚好可以看到那棵桃花树。从前她就是坐在那棵桃花树上看着他。难道他也在看自己吗?
她不知道,也无从知道。
只是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走出屋子的时候,发现空痕在门外等她。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抱歉道:“不好意思。让你见丑了。”
“无碍,任谁,都会伤心难过。”空痕浅浅笑着,不过立马转变了脸色道,“我方才发现这里的陵墓有被人盗过的痕迹。”
“什么!”九儿大惊,立即朝着桃树林奔去。
只见有两座墓碑。
一座是南阳子的墓,另一座墓碑上没有名字,想必应该就是莫言的了。
九儿来到墓碑的后面,发现确实有被盗过的痕迹,于是她蹲下开始挖土。
“你要做什么?”空痕不解。
“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