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九儿眼里噙满了泪水,她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窗外雨下得更大了,许是寒气袭体,莫言咳嗽地愈加厉害了。
九儿想要上前,却见莫语一把推开门走了进来。
“师兄,你怎么了。”她坐在莫言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师兄,你不能死啊。”
此时的莫言已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只是看着九儿,即便九儿如今已经隐去了身形。他们就这样彼此深情对望着,一句话也没说。
莫言,对不起,此生我救不了你。来生,你一定能够好好活着的。九儿心中喃喃着。
似乎是理解了九儿的心思,莫言嘴角挂着释然地笑意,最后看了一眼身旁的莫语,然后闭上了眼。
莫言。九儿无法亲眼目睹他的死,于是捂着脸走开了。
“师兄,你不能死啊。”感受不到莫言掌心里的温度,莫语终于痛哭出声。
前世,爹娘死了,容与死了。今生,师父死了,莫言死了。为什么自己付出了那么多,结果还是这般残忍,难道自己不配拥有幸福吗?
她不信!她不接受!她紧紧抱着莫言,哭的撕心裂肺,既然他们都死,那么自己还活着做什么!或许自己还能做一件事。
她心中下定决心后。将银针没入莫言的后脖颈。
“表哥,师兄。我们来生再见。”
她服下师父曾经研制的毒药,然后抱着莫言躺在了事先就准备好的棺材。莫言早就知道自己会死,所以很早就备好了棺材。只是他没想到,莫语会选择和他一起死。
“师兄,虽然今生我们只是兄妹,但是这一世的我们起码永远在一起了。”莫语淡淡笑着,她嘴角的血顺着弧度往下流,经历过生死的人往往比较释然,当她闭上眼的时候,想起了曾经第一次见到容与的时候。
那是他第一次保护她,是她心中最宝贵的回忆。即便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的不如意。如果来生有人发现了他们,一定会认为他们是一对紧紧相拥而死的恋人。纵使不过是自欺欺人,但是足够了。
九儿离开竹屋,回到了水阁。
她没想到墨白会在这里,但是当她看到墨白在水阁之上咳嗽时。她还是吓得一惊。
“墨白。”她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怯生生地低着头,却在墨白只是咳着嗽后,担忧地赶到了他的身旁,“你病了?”
墨白是神仙,千百年里都未曾生过病,如今却生了病。看着他那灿白的面容,她只觉好生惭愧。眼角挂着泪,自责道:“对不起,墨白。”
墨白缓缓抬起头,只是淡淡看着她,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喜悦,一丝苦涩,还有一丝悲伤,但只是一瞬立马变为淡淡的漠视。
“不怪你。”即便他的声音很轻,但是九儿还是听出了异样,似乎压抑着巨大的痛苦,不过墨白却笑了笑,他一向擅长伪装,今日也一样。他将那些痛苦全部压抑在心中。看着九儿笑了,“回来就好。以后别出去了。”
明明和平日里的语气一般无二,可九儿却听出了一丝请求。再看他脸上的神情,云淡风轻。她很快释然,一定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墨白怎么可能会用请求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呢?
“嗯嗯。”她点点头,可看着他那异常消瘦的脊背她还是问了出来,“你怎么病了?”
“无碍,小病,休息几天就会好。”墨白若无其事道,“饿了吧,厨房有你爱吃的。快去吧。”他随意拿起一本书,假装要看书的样子。
九儿知道他现在不想让人打扰,于是迈着步子离开了。
直到听不到九儿的脚步声,墨白才剧烈地开始咳嗽。之前一直隐忍的剧痛均在此刻一并涌上心头。他手中的书从掌心脱落,落在了前方的湖里。单薄的身子也跟着咳嗽颤得厉害。左手边的位置此时只有空荡荡的袖子跟随着抖动晃悠悠地。原来方才只是障眼法,所以九儿不曾看见他的断臂。
阎如玉出现他身边,将一颗药丸塞进嘴里。
待咳嗽声渐渐停息,她才没好气道:“你这是何必。”
“是从太上老君那里取来的仙丹吧。”墨白没有看她,默默将湖里的那本书捡了起来。
阎如玉没有忘记此番前来的目的,她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递给他道:“这是太上老君那要来的灵藕。虽不及你原来的手臂,但也好过没有。”
“谢谢。”墨白接过莲藕,口中念着咒语,只见一道光圈缠绕着莲藕,不多时他的左臂便再次出现了。
他活动了下左臂,嘴角荡漾开一丝浅笑:“还不错。”
“如此便好。”阎如玉道。
“你受不了这凡间的阳气,以后还是莫要再来了。”墨白发现她的发丝有几缕白了,便叹息一声,“彼岸花的果实可以帮你让它们重现生机。”
阎如玉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她拂袖一挥,整个人就此消失了。
墨白将书合上,渐渐走向九儿的房间,她还是和原来一样,喜欢睡在棉被上。看着她略带疲色的面孔,他施法将棉被替她盖好。
希望你这次回来,真的就不会再走了。
他总有一种感觉,九儿这次回来,还是会走的。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他自己亦是如此,又怎么会忍心责备于她呢?他将她的被角掖好,轻轻合上门窗,然后离开。
九儿闭着眼,感到有人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因为她知道那个人一定是墨白。
“墨白,谢谢,有你真好。”她明明就很依赖他。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只要每次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可自从另一个男子出现后,她才知道原来在她的心里,也可以容纳另一个人,甚至那个人会代替墨白,成为她即便耗尽余生也想守护的人。
他穿着他喜欢的蓝色袍子。时而打扮地像个书生,时而打扮地像个道士。但不管是哪一种,这身蓝色长袍至今没有改过。
即便他长的没有墨白好看,但是只是站在那里浅浅地笑着,也让人忍不住去凝视。仿佛他一笑,她的心就化了。
“九儿。”他的声音也只是淡淡的,他抿着嘴唇笑的样子像是一朵含羞待放的花朵。她想要冲过去,可是却怎么也过不去。
怎么回事!“容与!莫言!”她大声喊着,可是他只是看着自己笑。仿佛早已知道了一切。
突然一根箭羽朝着他袭去,他就像没有看见一样,朝着九儿不断走来:“九儿,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带你回家。”
“别过来!你别过来!”她大声喊着,嗓子都哑了,可他却朝着她越走越远。
天空下起了箭羽,所有的箭头都朝着他袭去。
就在她痛哭出声时,他终于停下了脚步。可是那却是因为他的身上射满了箭,他最终没能避过这些。
“九儿,不哭,哭了就不好看了。”倒下的那刻,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消散。
“不要!”九儿猛地睁开眼,才发现只是一场梦,额头不断渗出冷汗,她掀开被子,将窗户打开。
看来天快亮了。
书上说,每当这个点的时候,阴间的阴灵便会投胎。那么如今莫言应该重新转世为人了吧。他会在哪里呢?
她想起方才那个梦,心里不由得一惊,那个梦代表了什么含义,还是说只是自己多想了?
最后她还是叹息了一声。
在水阁的日子与往常一样,只是她和墨白之间少了以前的亲昵。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无法直视他的双眼,为了心静,她开始学写字。可当她写到容与的名字时,还是被墨白看到了。
“真是难道,九儿竟然也开始练字了。”墨白缓缓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写得字,眉头皱起,似是不悦,不过最终还是轻轻笑了出来,“这天宫有天马,凡间有汗血宝马,海里有海马,可这容马却从未听说过。九儿可否告诉我。”
“什么!这个字念马吗?”九儿大惊,她低头看向自己写的字,反复看了几遍都没看出哪里写错了。
“你以为是什么字?”墨白无奈地摇摇头。
“与。我写的是与众不同的与啊。”
一听这话,墨白脸上的笑意更甚了,他拿过她手中的笔,在白色的宣纸上挥墨泼毫写下了四个字。
这就是与吗?确实和马有点像,原来自己一直写的都是错的。她的脸微微一红,夺过墨白手中的笔,又在纸上写下了一遍。
容与明明看见了好几次,为什么他偏偏没有说呢?
她想起容与第一次看到她画的那副画时的表情,难怪他那时笑地格外开心,原来是自己写错了。不过他却没有说。如果还有机会,她一定要问问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不是不觉她感到身旁的人似乎很久没有说话了,她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写了“容与”两个字。墨白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墨白。”九儿怯生生地看着他。
墨白苦笑着道:“九儿,你喜欢他,我可以理解。”
“墨白,我今天才发现,我没法放下他。”自从那天做了那个梦后,她不断地做着相似的梦。梦里容与不是被火烧死,就是被刀劈死。她无法把这一切都当做自己的胡思乱想,她相信这一定代表着某种讯息。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缘分总在冥冥之中就注定了。或许你们真的是上天遗漏的缺口。但是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与其互相折磨,不如相忘不见。”
“或许我是个例外呢?”九儿小声嘀咕着。墨白无奈,摇着头离开,他觉得九儿的心开始动摇了,请不能自已的道理他不是不懂,所以这次他去了天宫。
他的好友—天机子有个银色铃铛,只要主人系在谁身上,无论那人去到哪里,他都能找到。可是当他取到铃铛回来之时,却只看到了一封信。
“墨白,对不起。我还是放不下他。我要去找他,给我十年的时间,我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如果找不到,我就会认命回来。如果找到了,我就当是上天真的把我们都忘记了,我会守着他。即便我们只有一生一世的缘分也好。”
是九儿的字。她这些天都在练字,难道就是为了写下这封信吗?原来她早就想离开了。自己担心的没错,可是他最终还是迟了一步。
十年的时间,在天界也不过短短十天。
可他却没法隐忍下去,他明明想的是淡化自己对她的感情,可是看着她为别的男子要死要活的样子,他只觉得这份感情马上要冲出他的身体了。
果然情不自已的人又何止一个。
那么久任性一次吧,他将信仍在案桌上,然后离开了水阁。
九儿来到凡间后,走过她原来走过的路,看着前方那个冷清的酒楼,她忙拉住一个人道:“大爷,我记得这里好像是一家青楼吧。怎么变成了酒楼?”
“青楼?”大爷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下九儿的装扮,然后疑惑道,“你一个小姑娘,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怎么知道这里四十前是一家青楼?”
四十年前?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吗?九儿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失神地走开了。如今物不是、人也非,他们存在的痕迹真真切切地都不见了。
不过……想到这,她笑了,她还在啊!
只要他们的感情还在,她还在这凡间,就一定能够在凡间找到他。
她去了很多地方,问了很多人。走过了春暖夏暑,经历了秋寒冬冷,还是没有找到他。天空开始飘起了小雪。
雪融化在手掌心,慢慢凝成一个小水珠,她看的有些呆。
不知道莫言(容与)究竟在哪里,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在看雪呢?
遇见万万千千的人,她从没见到一个与他相似的人,哪怕只是相似的声音,她都没发现。眼见着十年之期就满了,她无力地垂下自己的手。难道他们注定无法相遇吗?
她失望地转身,却看见雪地里有个男子蹲在地上,给一个小兔子包扎伤口。
男子穿着蓝色的袍子,将头发高高竖起,只有一根木质发簪插在其中。看模样应该是一个道士。他嘴角微微翘起,声音温柔而缓慢:“小兔子别怕,给你包扎好,就不痛了。”
九儿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出现幻觉后,眼角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
“我终于找到你了。”她看着他想要去找他。
却见他站起身子,转身已然朝着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