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军团走在最前面,二军团垫后,其他顺次进入……”
“报告长官,维金安人在两个月前攻击完就走了……”
“我知道,你们只管前进!还有,旗兽走在禁军后面,我不搭乘旗兽,我骑马,走在前面,旗兽上的传令官根据我剑的指示摆出旗语信号。”
“可是……”
“没什么可是,只管做!还有问题吗?没有,好,解散。”
因斐那和各部传令官在大厅开完最后的会议后离开了摩伏斯。因斐那回望在乌云中的穹顶,旗帜在风中飘扬,心想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看见这个景象了。他没有再回到自己的房间,日记早已整理完封存在柜子里,他发誓不再写,今后拿起笔,写出来的只有军事文书。他默默在心中告别:永别了,摩伏斯……
骑着雷莉,走到东北道入口。东北道是在白桦林中开辟的一条小径,中间土地压实,两边用鹅卵石摆出界限。小径很宽,可以让两辆骆驼拉的车在里面错车。入口是在白桦林与沙漠的交界处,那里的鹅卵石摆出一个大喇叭口的形状,军队正从那里进入。
禁军包围着国王走进道路,士兵让开一条路。在道里,各军团走右侧,左侧留出通道。而晚上扎营时,就可以占用左侧的空间。
因斐那赌出全国的力量,队伍十分长,他在左侧通道内飞驰,赶上队伍排头,沿路士兵向他欢呼,拥戴他们的王。这条路本来十分繁忙,在北方入侵之前,现在,从通道经过的只有零星逃难的民众,用瘦弱的牛或骆驼拖着板车,有的还带几只羊。国王和他们错开也花费了不少功夫,他的马和禁军的骆驼不得不跨过鹅卵石界,走到树林里去避让。
隔一段路就会有军队的角兽,这时,左边就会有点挤,特别是各军团排头的旗兽。
旗兽是有特殊任务的角兽:一般角兽是阵前冲杀和威慑用的,它们的体型要求不高。而一个军团最高大最强壮的那个角兽就有旗手的作用,它必须在队伍最前面,背上驮着的平台上竖着旗杆,上面有各色旗帜和机械臂,一般最高长官就在旗兽上发号施令,用旗语通知全军。旗兽平台后侧还固定着一个大铜号,吹响铜号代表命令变更,提醒军队注意。一个军团的人数上限也取决于它的旗兽,排成方阵,最后面的人能看见旗语,听见号声。行军速度也取决于此,如果你冲到旗兽前,就要回头看命令,战场上很危险,一般在冲锋之前,旗兽都压着阵头。
一整下午,因斐那都在追赶队头,天空乌云没有散,也迟迟不下雨,分不清白天黑夜。因斐那和禁军赶到第一军团旗兽前,估计着时间,停下马蹄,禁军也停下来,身后角兽停步,接着往后,一排一排的脚步声停下来,整个树林变得寂静。他拔出剑,平举,再向下指指地,身后蓝色旗升起,连带着一只火把,来照亮旗帜的颜色,低沉的号角响起,因斐那只是摇头:这无法做到秘密行军。
第一军团开始扎营,远方号角响起,第三军团的旗兽看见前方信号,升起蓝旗,吹响铜号,把命令传到下一军团,最后到队尾的第二军团,他们已经站了很久了。
远离了白海,第二天早上阳光明媚。他们白天赶路,晚上扎营,每次原地休息队伍前后总有时差。过了很多天,也没有等到前线的消息。
东北道和西北道是连接挪拿亚南部沙漠和北部草原的两条平行交通要道,在北方终点汇入东西道。那里,两条鹅卵石界线各自转弯,成为东西道路旁的鹅卵石界。皇家牧场旁的村落大多延东西道分部,成条带状。而这条道路也向东西方漫长地延伸,进入草原深处就消失了。
因斐那让军团延道路等距排开,修缮烽火台,规定烽火只传到最近军团的驻地。人们都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会来,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因为这些都是南部兵马,北部本土驻军已在上一场战斗中全军覆没,皇家牧场满地疮痍。可是,关于那场战役的细节还鲜有人知。
北部原班人马只剩下那次送棺材的一百来人,西北传令官已战死,东北传令官被升为北部总传令官,兼这次行动最高顾问。在摩伏斯他恢复了体力,带着眼罩,可以出席会议。
“我们要在北部海岸筑一道防御工事,人员已备齐,即将派出斥候进行实地考察,看看那里有没有合适的建筑材料。同时,现在开始修筑往北的烽火台,由于平原地形,没有可利用的高地,我希望烽火台能尽量高,相距尽量远,使烽火传递效率最大化。”
会议桌上的其他人起初一脸茫然,之后就开始交头接耳,没人发表意见。
“传达我的命令,部署到位马上开始!”因斐那一拍桌子,转身离去,留下各军团首领面面相觑。
在国王的营帐门口往北望,天际线露出了一个小点,那是在建的第一座烽火台,它正一点点拔高。
突然有一天,那里出现了一点火光,接着是一阵浓烟,这引起了大家注意。
“不是还没建好吗?”
“是不是脚手架烧了?”
“这个烟有点不对。”
斥候回报:“发现敌军!”
国王下令,第一军团马上集结,准备迎敌。
庞大的队伍在草原上列开,向斥候所指的方向奔去。北部传令官还不得亲自上前线,为此,最高传令官代替他爬上了旗兽。因斐那还是坚持骑马,他将冲在旗兽前面,由禁军保护他。
巨大的阵列在草原上奔袭,第一排所有的角兽相间排列,它们之间是最精锐的骆驼骑兵。角兽腿上固定着带长刺的护腕,冲锋号一响,它们将如弩炮的炮弹一样跑出阵列,冲散敌军,后面的精锐和再后面的普通骆驼骑兵跟上,将其绞杀殆尽。除非需要骆驼拉车,军团没有步兵。
一切在因斐那脑中演绎得近乎完美,这种战法是他父亲教的,可能是他爷爷教他父亲的,不知道之前有没有用过——前方发现敌人,大约几十人骑在座狼上,人数很少,而且在下坡处。
坡顶上,因斐那停下马,拔出红剑,从左往中间一划,再从右往中间一划,平举。旗兽上的传令官接到信号,把旗杆两边的机械臂抬起,没升旗。号角声响彻云霄,左右两翼的军队开始缓慢向前走,将中间低地的敌军三面包围起来。
敌军缩成一团,看不出明显的阵型,也看不出谁是指挥,只是好像看见他们在一起讨论。
国王二话没说,将剑举高,黄旗升起,号角渐弱。他突然将剑放下,直指前方,喊冲,像离弦的箭一样,被禁军包裹着冲上前。同时,红旗像装了弹簧一样飞上旗杆顶,号声瞬间提到最大,之后被角兽的脚步声和骆驼的蹄声与人的喊声压倒,像潮水一样翻越山坡滚滚而来。
敌人似乎在同时讨论好,一致面对前方。因斐那在心中暗喜,想着敌人再不逃跑就会被全歼,可是当他的角兽冲到坡中间最陡的一段时,敌人的一只冷箭顺着抛物线擦过驾驶舱前的隔板上边缘,射中一名驯兽师。被驯化的角兽背上都驮着一个驾驶舱,实际上是一个篮子,篮子里至少三个人才能驾驶这只独角兽。而角兽被设定为绝对防御,驾驶舱的防护十分薄弱,前隔板较矮,在下坡时前倾的舱内空间容易暴露,这给维金安弓箭手可乘之机。
就在旗兽左边,又是两只箭飞去,那头角兽完全失去了控制,摇摇晃晃向前跑。接着右边那头经历了同样的不幸——驯兽师有一个禁忌,不能直接跳下一头角兽,右边角兽驾驶舱内发生了恐慌,维金安弓箭像幽灵一样射进一个人的额头,另外两人失去理智,翻身跳下,在尸体被踩踏之前的落地瞬间就把灵魂摔了出去。
旗兽左边角兽的右眼,那个有坚韧眼皮的小眼睛被射中,同样被射中的还有右边角兽的左眼。它们眨了眨眼,力道十足的箭就被弹开,但是不知道它们是因此受到惊吓还是被激怒,都朝中间撞去。
战争中可怜的人啊。在旗兽两边的是精锐中的精锐,以一当十的骆驼骑兵,更何况第一军团的骑兵。他们被自己的角兽踩踏,无能为力。角兽装着长刺的护腕,用来对付敌人的武器屠杀着自己。骑兵被队列中的队友挤着,动弹不得,更无法躲避。
因斐那见情况不对,让骑骆驼的禁军让出一条道,自己策马奔出混乱。疯狂的角兽无法控制,他用力指示大家散开,离它们远一点,但阵型太密,没有空间可以让出来——在旗兽的传达范围内能塞下最多的人,阵型一般都很密。
两边的角兽踩踏完毕,撞上中间的旗兽,中间还有理智的强壮的角兽努力保持着平衡。一边镇定地与两边的疯子进行身体对抗,像是在喝令它们冷静,一边注意脚下,小心地给逃到自己肚子下面的幸存者一点生存空间。同时,第三波箭雨从那几十个敌人中飞来,密密麻麻打在旗兽背上的平台里,造成了不小的混乱。因斐那赶忙回头,十分担心,脑中一片空白。最高传令官将制服一脱,躲在旗杆后面,逃过一劫,也有人躺在平台前隔板下,躲过箭雨和更可怕的:敌方的视线。
平台上铺满尸体,高级官员的尸体,在头颅和胸口插满箭支,旗杆上、地板和前隔板也是,旗帜千穿百孔,在后面的军队中引起恐慌:他们以为主帅们死光了。
敌人们射完自己所有的箭,调转狼头,从后面包围圈的缺口冲出,没有人敢拦他们。
“他们的箭支自带混乱、恐惧和死亡!从恶魔的世界冒出的亡灵将毁灭神庇佑的大地!”不知道是谁的叫喊声中,因斐那转过头,在他刚才不知是冲锋还是逃命的狂跑里停下,看见了之前没有看仔细的一幕:
人群和兽群渐渐冷静,最高传令官亲自升起蓝旗吹响号角,大家从自己刚才走的罪恶之路上让开。只见阵型最中央,两小队的精锐消失了,被肉酱榨出的汁液染色过的草地默默抬起头,在风中摆动,除了颜色和气味,这里什么也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