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原信夫匆匆而去的脚步声,井本助端起了茶,笑着看向了徐怜。
“原信夫在春元公司很有威望,你应该给他面子的,说不定还能谈谈。”
“我看没那个必要,春元会社现在摆明了是毫无诚意的,还不如不谈。免得谈出了感情,到时候就不好意思喊价了。”徐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井本也不说话了,只是端着茶坐在那边苦笑。
两人静坐了几分钟后,徐怜突然说道:”我发了两篇论文…”
“噢,我知道,《经济学月刊》嘛,够你这辈子在华夏国吃穿不愁了。”井本打断了他的话。
“那您刚才在李成久面前…”徐怜感到些许惊奇。
“徐君。”井本助把茶杯放在了茶几上,坐正了身子,“我今年43岁,是北府大学社会科学系最年轻的教授,就算放到整个瀛洲经济学界,这个年纪能当上教授的不足十人。”
“我17岁那年就上了大学,本科就读于北府大学,后来又前往江户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我的博士导师,是当时瀛洲公认的经济学第一人前田祝久先生。”
“尽管拥有最好的教育资源,我发表人生中第一篇高影响因子论文时,也已经26岁。”
井本助表情愈发凝重。
“徐君,你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才刚刚考上大学。”
“比起你来,我发表第一篇重要论文时,年纪已经很大了。”
“可在整个经济学界,26岁的年龄,也只能被称为过于年轻。”
“我的恩师前田先生,为了保护我不受到学阀攻击,把我送到了瀛洲国财政省去做了一名普通的办事员。”
“直到十年后,恩师才重新把握从财政省捞出来,引荐我来到北府大学。”
徐怜若有所思。
井本助沉吟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徐君,我和你接触有一段时间了,尽管我不知道你的那两篇论文的具体内容,但我相信那必然是你那天才的经济学直觉的又一次结晶。”
“只不过,我想问一句,你是用什么身份投出这两篇论文的呢?”
听到这句话,徐怜瞬间色变了。
“井本先生,您的意思是…”
“徐君,你虽然是以研究员的身份加入我的研究室,但我看待你,就像当年前田先生看待我一样。”
“今后,你回到华国工作,年少得志的你简直天然就是华国学界迫害的活靶子。”
“而彼时,远处瀛洲的我,甚至都无法像当年前田先生庇护我一样,给你提供足够的庇护。徐君,你明白吗?”
井本助摘下眼镜,又揉了揉太阳穴。
“我对李成久的期望颇高,而他身上最大的不足,就是志短。这样的毛病,会让他的研究格局越来越小,最后埋没天分。”
“我上午所说的那句话,毫无贬低华国经济学界的意思。”井本助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办公室。
徐怜见状也站了起来,跟在了他的身后。
刚走出办公室,两人正要分别,谁知道教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回过头来:“那句话,一半是说给你听的,一半是说给李成久听的。”
徐怜若有所思地望着井本教授远去的背影,摸了摸后脑勺,走向了研究室。
井本助的意思,徐怜是明白的,但是那两篇论文已经被接收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何况徐怜作为一名重生者,简直就是一台行走的高级论文制造机。他相信,就算将来受到学阀的诘难,他也自有应对的办法。
推开研究室的大门,徐怜就看到李成久在那里看着书,只是那双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充斥着茫然的情绪。
得,这是受刺激了。
没去理会李成久,又瞥了一眼研究室的电脑。没有人在用。
于是他又想起了自己投的其他三篇论文,此时正好去查查投稿进度。
让徐怜吃惊的是,那两篇关于大豆产业的论文,投稿状态那一栏竟然都显示出一行奇怪的文字。
“由于某些特殊原因,该论文已被本刊代行暂扣”
这,,,学术期刊有资格扣留投稿者的论文么?徐怜陷入了沉思。
正当他在回忆那两篇论文的具体内容时,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回头一看,正是李成久。这小子一扫刚才的茫然,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徐老师,我想通了!那两篇《经济学月刊》论文,一定是您努力多年、潜心研究的产物!我一定向您好好学习,争取也在未来发几篇《经济学月刊》。”
徐怜努力憋着笑,心想井本助还真了解自己这位大师兄。他连忙点点头:“嗯嗯嗯,你一定可以的!”
李成久顿时就觉得自己的决心收到了鼓舞,双手握紧了拳头,在空中用力地挥舞了一下:“努力!努力!”
徐怜:…
”对了,徐老师,您最近有什么新开的课题吗?”李成久又突然变得扭捏了起来,摸着后脑勺尴尬地笑着,“我觉得,既然要向您学习,最好还是能加入…”
“咦!这是什么?”他突然瞥了一眼电脑屏幕。
(由于某些特殊原因,该论文已被本刊代行暂扣‘)
他只觉得自己有些腿软,莫名地打了个踉跄。
“这是…内参?!”李成久的声音有些变形,听起来像个老太太在用力拉着高音。
听到“内参”这两个字,徐怜愣了一下,终于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所以那两篇论文,应该是被审稿人推荐,然后呈送到上面那里去了。这种事情,在华国经济学界很常见。毕竟是事关国民生机的学科,上面很需要参考学科专家的意见,以便做出更合理的决策。
没有理会摇摇欲坠的李成久,徐怜靠在椅子上权衡这件事情的利弊。
那两篇论文并不是徐怜原创,至少算不上独创。所有的研究方法都源自前世燕京大学的黄振业教授发表的两篇论文,只是由于面对的现实情况有所出入、经济数据有所差别,因此徐怜写的那两篇与黄教授的那两篇,最终的结论稍有差别。
但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黄振业教授的那两篇,还是徐怜写的那两篇,其价值应当是没有多大区别。而且,由于写成时间更早,后者甚至具有更高的价值。
这大概也是后者被呈送为内参的原因所在吧。
变成内参,进入上面的视线范围,固然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但问题是,论文不是徐怜他自己想的啊!朝这条路继续走下去,总不能一辈子抄黄振业教授的论文吧?
徐怜越想越担心,最后只能看着同样愁眉苦脸的李成久,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