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跃渺看到愁云惨雾笼罩在村里很多人的脸上,心里闷闷不乐,想道:“村民们愁颜不展,追根溯源起来,自己算是始作俑者、祸端根源--是自己的到来,给这个村带来了这场事端,让这个安宁村不安宁。如果大胡子还活着,回来复仇的话,那将会给这村带来灭顶之灾--自己的罪过就更大了。”想到这里,心里更是愧疚。
华爷看出了江跃渺的想法,宽慰道:“不用担心,该来的始终会来,不该来的,也强求不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江跃渺暗暗嗟叹,想要立即离开村庄,免得再连累了村庄,转念一想:“自己给这个村留下这么大的隐患,居然就拍拍屁股跑了,岂不是很不仗义?”
但又想:“留在这里也不能做什么贡献,只能让这个村庄夹在自己与土匪之间难做,还是早早离开不拖累村庄为好,况且五日限期过完明天即满,也不容自己不离开了。倘若他日有所成就,再来报答村庄。”
他离开村庄的心意已决,不禁想道:“那,去哪里好呢?外面兵荒马乱,危险重重,如果漫无目的的话,倒有可能误入匪窝,自投罗网,断送性命。”想到这里,踌躇不已。
他左思右想,茫无头绪,蓦然想到了口袋里那张当票,想道:“若能赎回当物,也许能找到一些身份线索,揭晓身体宿主身份?解开那些土匪不懈追杀自己的秘密?”
他找出来那张当票,细细看了几遍,心想:“既然现在是民国初年,那么,这个当票可能还是有效的,只不知道这个‘亦济当’当铺是在哪里?要去它当铺里试试才好,就算不行,也总比在这里当罪人,人憎鬼厌好。而这,几乎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了。”
主意已定,江跃渺找到华爷,问道:“华爷,您知道‘亦济当’当铺是在哪里?”
华爷答道:“这个‘亦济当’当铺我听说过,是在蓝港城里,据说是一家信誉很好的当铺。”
江跃渺又问道:“那蓝港城离这里有多远?”
华爷答道:“挺远的,有80公里左右,你要去那里吗?”
江跃渺点头道:“是的,我要去那里看看。华爷,我要离开这里了,我给你们村带来了灾难,无颜再呆下去,就算没有村长限定的五天日期,我也是要走的了。”说着,他跟向华爷细细说了自己想要离开的想法。
华爷见他去意已决,又见一些村人说些风言风语,也就不多做挽留,只是让他明天早上再走,到时备些药材给他带走。
第二天早上,江跃渺发觉身上伤情又好了不少,走路已基本没有问题,只是元气不足,容易疲惫。
小瑞听说江跃渺要走了,一早就过来看着他穿衣收拾,问东问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恋恋不舍之情溢于言表。这几天的相处,小瑞已熟悉了这个病恹恹的大人,把他当做好朋友了。
小瑞问道:“江哥哥,你还会回来吗?”
江跃渺反问道:“你喜欢我回来吗?”
小瑞道:“嗯……喜欢。”
江跃渺充满歉意道:“我是你们村的罪人,害了你们村,导致了那些土匪过来打你们。”
小瑞摇头道:“爷爷说你不是坏人,是朋友。”
童言无忌,最为诚实。江跃渺听了,顿时心潮腾涌,百感交集,既有对华爷的感谢,又有对村庄的歉意,也有对土匪的愤恨,眼眶滋润,摸摸小瑞的板寸头,道:“那我会回来的,看你跟爷爷。”
小瑞瞪着大眼睛盯着江跃渺道:“真的吗?”
江跃渺点头道:“嗯嗯!真的。”
江跃渺背起华爷放满一包包的药草与干粮、胀鼓鼓的包袱,准备跟华爷告别,却找不到他,正纳闷间,华爷带着秀才哥从外面回来了。
秀才哥一揖笑道:“江少爷,听说您五日之期未满就要启程,特来送别。”
江跃渺回礼道:“多谢秀才先生!多谢华爷、秀才先生两位的救命之恩!安宁村对我恩深义重,但我无以为报,还带来灾祸,累及乡亲,深感不安,所以,想尽早离开。”
秀才哥道:“既然江少爷去意已决,不能强留。此去蓝港城路途遥远,本村特备微薄盘缠相赠,小小心意,请勿嫌弃。”说完递过一个小布袋,叮叮作响,里面应该是银元。
江跃渺本来觉得愧对安宁村了,如何肯再收礼?秀才见他心意坚决,再三拒绝,也就作罢。
秀才哥见江跃渺没有去蓝港城并什么立身之计,茫然无措,就说道:“江少爷,我在蓝港城有一商界朋友,姓罗单名义,商号是和平路昌义商行,我之前为其出力颇多,交往甚笃,现修书一封,你可持书前去,看其是否有用人之需。他应该还赏我几分薄面的。”
顿了一顿,又道:“至于差事优劣,你可以自己定夺,如不妥,另谋高就好。此外,这里有一张手绘去往蓝港城的路线图,可供参考。”
江跃渺连声道谢,把信和地图接过收好,想道:“这秀才哥虽然是一介文质彬彬的书生,却有着江湖豪客的侠义胸怀,多番援手救助,排忧解难。恐怕刚才要赠送给自己的银元,也是他自己自掏腰包,怕自己不接受,假借村庄之名。”
分别在即,江跃渺想到村庄不久也许将面临一场浩劫,忍不住担忧地问道:“秀才哥,如果大胡子土匪过来复仇,那可怎么办?”
秀才道:“有村民提议到时去教堂村请求法国人救援,但法国人只救信他教的教民,我们村不会改信法国人的教,所以,这个办法行不通。唯有加强防备,如果得到大胡子土匪还活着的消息的话,我将会去县城请求支援,希望可以如愿。”
江跃渺听到有办法化解村庄危机,心下略感宽心。
秀才哥又向江跃渺简要介绍了蓝港城一些情况,华爷也叮嘱了江跃渺每天按时吃药,之后请一位乡亲送江跃渺过溪。
江跃渺与众人在溪畔作别,登舟过溪,行至溪中时,江跃渺怅然回望,只见碧水青山间的古老村庄祥和宁静,在溪岸上的秀才哥、华爷与小瑞默然目送,斯地斯人,斯情斯景,想起在此经历的惊心动魄、深情厚谊,不由心潮起伏,两眼洒下泪来。
过溪登岸之后,江跃渺隔溪挥手作别秀才哥三人,依秀才哥所画路线图,逶迤向蓝港城而行。
一路之上,所遇到的土匪数量比之前遇到的有所减少,相对安全了一些,加上躲避应对经验丰富,总算逢凶化吉、有惊无险。
晚上到达了一处人口辏集的市镇,向路人打听,此处已是蓝港城城郊。
江跃渺见天已大黑,不宜进城去拜访罗老板,而身上又身无分文,不能投宿客栈、旅馆,只好边走边留意适合借宿的地方,恰好望见前方不远处即有一座小庙,忙走近前去。
原来是一座伏波庙,已年久失修,破瓦颓垣,一副人迹罕至的样子。
江跃渺在现代社会胆子并不算大,但此时已经历了种种生关死劫,变得胆子奇大,并不以夜宿破庙为意。
他将神像后一块平整地方打扫干净,吃过干粮,和衣而卧,由于伤病未愈就行走了一天,疲乏困顿,倒头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神像前说话。只听得一个人低声说道:“三天后晚上11点钟,有一批货到11号码头,这是最好的动手时机,记得多带点人。”
第二天一早醒来,江跃渺还隐约记得那些话,觉得好生奇怪:“一个梦都可以记得这么深”,也不再做理会,起身吃过干粮,动身前去蓝港城和平路。
路上见一祠堂前有一口古井,过去打水洗脸,整理仪容,振作精神继续前行。
忽地,身后一阵吆喝,马蹄声响,一群身形高大、高鼻深目的洋人骑着高头大马护着一匹马车高速驰过,尘土飞扬,躲避不及,落得个灰头土脸。
他心道:“秀才哥说法国人侵占了蓝港城一大块区域,划设了租界,常常为非作歹,估计这些外国人就是法国人了。”
随行随问,不到一个钟头,就来到了秀才哥朋友罗老板的商号昌义商行。
昌义商行位于临街骑楼里面,规模宏大,装潢考究,货物琳琅满目,是一家实力雄厚的杂货商行。
江跃渺到商行门口的时候,时间尚早,店里客人稀少,只见两个伙计正哈欠连连地挥着鸡毛禅,扫擦门口货架上的灰尘。
一个伙计看到江跃渺走过来,见他衣服脏破,背着一个粗布旧包袱,风尘仆仆,一副穷困落魄的样子,眉毛一皱、眼珠一瞟,说道:“你是干嘛的?”
江跃渺自知自己衣着破旧,这套西装之前破损严重,还是华爷找邻居大婶帮忙缝补好的,有多处补丁,心知这些伙计势利眼,以貌取人,也不做计较,满脸堆笑道:“小哥,我想找人,麻烦通告一声,谢谢!”说着递上秀才的信。
伙计接过信,察言观色,心中已明白了此人是来求差事的,笑着对另外一个伙计道:“又来了一个可怜虫。”
另一个伙计道:“不好么?现在人手这么缺。”那伙计不再搭话,拿着信蔫头耷脑地走进里面去。
江跃渺听了那两个伙计的对话,心下暗喜,想道:“虽然是经秀才推荐而来找工作,但毕竟求人办事,自己也不敢抱太高的期望,但看来这个商行正缺人手,真是适逢其时、天随人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