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镇是沿海小镇,却也是岙洲沿海各地来往的商船停靠补给的商业小镇,每年的五月至九月是小镇最繁忙的时节,这段时节酷暑难耐却繁盛的如一座小城。
正午,客栈内忙得热火朝天,人声鼎沸,闷热难耐。却依旧挡不住人们对油泼辣羊的热情,多半是些商业贵胄与修灵武道之人,每一年在这个酷热的商业繁盛时节他们都会到来归尘客栈喝上一壶掌柜的自家酿的清酒,见月娘端上一整只腌制的羊,上面盖满辣眼火红的辣椒,大瓢盛满热油大手泼下去:“滋滋”冒起沸腾、浓香的白烟,十几年了,久而久之自然与这些人有了交情,月夜叉的名号也是这些旧人给取的。
“几位爷好生享用。”
白狼大笑道:“月娘,几年未见,你的臀是越来越肥了。”这席话惹得店内众人哄堂大笑。
那个汉子宽脸杂须,大胆得赤裸上身,彪悍得露着一身健硕的胸肌,热汗汩汩流淌在古铜的肌肤上,尤其是面上那块骇人的白翳,令常人看着十分畏惧。
月娘宽阔的身型占了一整张长凳,露着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白眼狼,几年没见牙齿倒是伶俐了嘛?要不要老娘给你卸了。”透着一股狠厉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
“别别别月娘,您啊在我心里一直是当年那样美。”白狼尴笑道,几年未见,月娘的性子依旧如当年泼辣,惹急了谁也招架不住。接着徒手撕扯下羊腿上一块肥硕的大肉啃食着,羊肉入口油而不腻,皮酥肉嫩,麻辣爽口,忍不住呼出一口热气,十分满足地对周围的人说:“油泼辣羊这样吃才痛快!”
月娘扫了一眼他周围五位生疏的食客,心疑道:“白眼狼,这几年混得不错啊。穿得够体面了,以前那破口的大刀也换了个精亮的,弟兄也多了不少。”说到‘弟兄’,她瞥视了一眼那五人,就在那一瞬看出他们眼神中的谨慎,他们各个都是角巾素服。
白狼微微皱起眉头,随即又放松下来,淡淡道:“这么久了也不见掌柜的,他去哪了?”
月娘轻“唉”一声,不屑地哼道:“那个死老鬼昨天跑去喝酒喝到大半夜才回来。今儿我批厨子一天假,让他掌厨。怎么?是我这店太闷了,你弟兄咋一个个闷葫芦罐不出气?”
白狼面上闪过一丝慌张,看向一旁显得有些拘谨的五人:“诶!你们别跟我客气,都是熟人。来,月娘我给你介绍……”
月娘随即摆了摆手:“也别了。”
那五人依旧显得拘束,像是警惕着什么,整只羊也未动几口,也不知是闷得还是慌得,热汗一个劲顺着脸颊淌下,独独喝着清酒。
见酒壶见了底,白狼赶忙招呼小刘子填酒水:“小厮!”
小刘子慌里慌张地端着酒壶匆匆小跑来,面色赤红,喘着粗气,全身上下被汗水浸湿,豆大的汗珠一个劲地从下巴滴落。他此时就像一条落水狗,在这酷热、繁忙的时节这活儿简直就不是人干的,好在掌柜的给的报酬很亲人意。每当有人喊他时八成是为了填酒,所以他时刻在手中备着一壶满酒:“几位爷有何吩咐?”,手捎带抹去额头稠密的汗珠。
“填酒。”
小刘子将手中盛满酒水的酒壶换下空酒壶,耳边又传来熟悉且厌恶的喊声:“小厮!”,又忙撒腿跑去招呼其他客人。
“白眼狼,这么些年想你也发了不少财,还是奉劝你少干点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当年跟你白手起家一起的两位兄弟呢?树墩和虎子怎么没跟你一起?”月娘直白地问,白狼跟他俩位兄弟树墩跟虎子都是替人谋财害命的垛子手,俗称杀手。
“诶,往事也别提了。早两年就金盆洗手了。”白狼嘴里嚼着羊肉淡淡地说,眼神有些飘忽。
月娘继续问他:“那这些年你们兄弟仨儿都干些啥去了?也不见树墩跟虎子同你一路?”
白狼倒上一碗清酒猛干下去,叹息了口气,须臾了一会儿:“前两年不是打仗嘛,我、树墩跟虎子仨人参入了一队雇佣军团前往窟狼谷提国军卖命。”
“我听闻现在都还在打,仗还没结束你怎么就退出来了呢?这些人难道也是跟你一起的?”月娘微微皱起眉头,从腰间抽出一柄青花色的纨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参入了雇佣军就相当于把脑袋别在腰上,一旦投入了战争,不是什么特殊情况想退出可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
白狼又猛干了一碗酒,啧道:“三个月前,国军在窟狼谷战败,我所属的雇佣军团也在那时被岙北国国军打得溃不成军,死的死逃的逃,树墩和虎子就在那一仗死在疆场上了。独留我带着军团中活下来的五位兄弟逃回来。好在两年用命也挣了不少钱,这不打算带着这五位兄弟去青峡做些正经买卖安安稳稳过完下半生嘛。诶,月娘,看在咱俩这么久的交情把你店招牌菜油泼辣羊教给我呗,到时去了青峡我就开家食店。”
青峡是岙南国西方沿海大城。
油泼辣羊哪家店也都会做,却唯独归尘客栈能做得麻辣爽口、皮酥肉嫩、油香汁鲜,再配上一壶清酒当真是绝配。
“这可是我店祖传招牌菜,不外传,你甭惦记了。青峡城地儿大得很,你还是另寻其它生意做。”月娘不屑地说。
“唉,我就知道不外传,得嘞。在窟狼谷跟着一位铸器师也学了些皮毛,到时到青峡就开家铁铺铸器做小本生意。”白狼嗫嚅了一会儿说。
月娘继续接上之前的话题饶有兴趣地问下去:“前段时间不是说国军把战线从窟狼谷推进到岙北国国境了吗?”
“唉!你还别提了,今年两国都派出了大宗武道子弟,可咱岙南国只有一个大宗沧海,敌国有两个大宗青闫与百玄,就在我参与的那一仗敌国甚至派出十几位开灵境强者。我一个区区筑基境能活下来算不错了。”
世间以修灵武道为尊,人人皆可受道,分十一大境:淬体、炼气、筑基、开灵、知虚、金丹、分窍、元婴、化神、桎梏、大乘。每境分三期,初期、中期、后期。知虚渡魂劫修成金丹皆为真人,元婴渡天雷五劫步入化神,成就圣人仙尊,桎梏渡神虚大劫飞升大乘,修大乘者悟天地成就帝尊。除了武道圣地神洲以及医修圣地谣洲,中洲、岙洲、凌州诸国瓜分,能够成就金丹圣人寥寥无几,步入开灵境便能成为受万人敬仰的武道强者。
“诶呦,两年不见你都步入筑基境了。”月娘带有讥诮的语气说。
白狼低头惭笑道:“也没什么,跟那些同境大宗子弟比起来可差远了。”他们这些人修炼的都是世间随处可见的低阶功法,靠每日每夜纯粹吸收凝聚修灵达到的境界也就是图个充其量,跟那些大宗门派受着专业培养的子弟同境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
“得嘞,老娘也不陪您唠嗑了,还得上菜,爷几个儿慢慢吃。”月娘最后扫了眼那五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阴得很,看白狼依旧一副淡然无事的相也就不好再过问什么。
“月娘,上菜!”灶房内传来卧冬虎嘶哑地叫唤。
……
月娘进房见卧冬虎正捏着胡须砸吧砸吧嘴,炉灶上摆着一空碗,八成又偷喝酒:“死老鬼,趁我不在又偷喝酒,昨晚是没跪够吗?”若不是忙着上菜,她早就上前拽住他的耳朵一顿说教。
卧冬虎打了个激灵,忙陪不是:“没没没,你可别冤枉我啊,我只是尝尝这羊肉的鲜。”
月娘一只手端起整只配好的熟羊,不屑地瞥视着他,懒得再跟他费口舌:“熬渊人呢?他不是帮你打下手吗?”
卧冬虎说:“好几日一直不见小媛来咱店卖绣,听人说黄妈病了,病得还不轻,我让臭小子带些吃的和铜币去看看。顺便撮合撮合他俩,也是时候给他娶个个媳妇儿了。”说着,他勾起一丝诡谲地笑。
月娘剜了他一眼:“你个死老鬼,脑子里竟没些好东西。你可别到时候整出什么乱子来。”不过话说回来她心里还是挺乐呵,熬渊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也是时候给他找个媳妇,小媛跟他关系也不错,但让卧冬虎来撮合,可就不放心了。
“诶!掌柜的,我们的羊弄好了没?”屋外倏然传来食客难耐饥肠地叫唤。
“别让老娘再逮到你偷喝酒!”月娘再一次斜斜地瞪了他一眼,端起辣羊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