岙洲岙南国青峡城外百里沿海洛镇。
站在柱燕峰上,里海的美景一览全收。落日余晖与昏黄的云霞挂在远边的海平线,海风温柔的令人舒爽,湛蓝的海面上映着一片金灿灿、剔透的霞光,海浪时而汹涌拍打着海岬。
熬渊眺望着大海。
少年赤膊,身着细麻编织成的衣装,他喜欢这样的装扮,十分轻便、舒适。一身健硕的身肌,俊郎的面容透着一股郎爽的精气神,来到这已经三年,今年他十七了,他想如果能站得再高些就能眺望见里海外那片黢黑充满着恐惧与死亡的故乡——黑海。
卧冬虎懒散地躺在地上,敞开衣衫裸露出红彤的心胸。他左手半撑起身子,右手秉着一只流得所剩无几的酒壶。浑身的酒腥味,酡红的面容眨着惺忪的眼睛看着远方的落日余晖迷迷糊糊道:“小子,都日出了,那么早了,咱俩不会在这过了一夜吧?!”说着病殃殃似地举起酒壶倒滞在空中,半天了也就滴出一滴酒落在他脏乱的八字胡上。
熬渊暗自偷笑着,瞥视了一眼卧冬虎:“掌柜的,你怕是醉了吧,这分明是日落。”
卧冬虎时常吹嘘他的酒量是如何如何的好,熬渊三年来也是头一次见他喝得玎玲大醉,从正午一直睡到余晖:“臭小子,我什么时候醉过,别忘了你被我逮到了……嗝……”不忘打了个饱嗝继续摸不着边地说下去:“你偷偷修了三年灵气,看我回去不告诉月娘……她……她不把你宰了……嗝……”
熬渊注视着夕阳,心有不甘地说:“掌柜的,我想……”话还未落,便戛然而止。
见卧冬虎嬉皮笑脸指着他:“你想,嘿嘿嘿臭小子,我想是该给你找个好媳妇了。”
熬渊露着欣慰地淡笑:“我想我该走了。”
卧冬虎猛地站起身,趔趔趄趄走到熬渊身旁。
熬渊赶忙上前扶住了他,这柱燕峰地儿就这么大,生怕他脑子热得昏踩下去了:“掌柜的你可悠着点,这要是摔下去了,我可没法向月娘交代。”
卧冬虎看着他清澈明亮的眸子,心中有万千感慨:“放心,我身子硬朗的很,没那么容易摔个半死不活的。倒是你臭小子,我跟月娘养了你三年白养了吗?你个白眼狼,想说走就走啊。”他看向海平面只剩一线的霞光,一缕金丝映在瞳中。
“老紫我当年把你从里海里拽回来,不然你早喂鱼了。看看你现在,吃得好穿得好,我跟月娘把你当亲儿子一样,这不用我说了吧。啧啧啧,我当年真是瞎了眼,你个狼心狗肺的兔崽子。”
……
卧冬虎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抽上身一脚将熬渊踹下去:“你啥也别说了,你背着我跟月娘修灵了三年,这事我也不暂且告诉她。改天我就给你物色个好姑娘,我跟月娘经营了一生的归尘客栈,存下来的积蓄也够你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非要去修什么灵,自讨苦吃。”满嘴的酒腥味与唾沫差点喷了熬渊一脸。
熬渊低沉气叹一声,沉默不语,忧郁地缓缓蹲下身,犹新记得三年前卧冬虎将他从里海救回带到归尘客栈,可能就是因为他的面貌像极了他们二人曾经意外逝世的儿子,二人也未太过猜忌追问他的身份,他才能受到如此待遇。这三年让他结交了很多人,除了卧冬虎跟月娘,最好的朋友就是小刘子跟小媛,小刘子是在客栈跑堂的小二,小媛是西街黄妈的独女。这三年来,他吃喝睡都在客栈,缺什么月娘都给他,生意忙的时候就帮着小刘子跑堂,或是跟着卧冬虎出海打鱼,陪他喝闷酒。
卧冬虎意识到自己言语有些过了,也跟着蹲下身子,右手搭在他的肩上,语气变得平静:“小子,我也是为你好。三年了,我跟月娘待你如何你心里都清清楚楚,街坊邻居也都知道。你一个没有权势背景的人去什么宗派,修什么破灵,做什么狗屁炼气士?啊?你知道我跟月娘的儿子当年怎么死的吗?”
熬渊不知地摇摇头,转过目光看向卧冬虎红通、饱含泪水的双眼,自己只知道是意外逝世,但具体是什么原因卧冬虎跟月娘从未提及。
“被那些贵族活——活——打——死。”最后的‘活活打死’卧冬虎咬紧着牙关一字一字强硬地说出:“当年若不是我……我……我跟月娘就那么一个儿子,之后又遇见了你,我跟月娘把你当作是上天对我们的眷顾。”
熬渊看着他深情、泪水涟涟滑落在布满皱褶的面容就在此时显得是那么沧桑、饱经风霜,自己不知怎滴泪水也跟着在眼眶中打转,不禁喃喃低声一句:“掌柜的,那我不走了……”
卧冬虎随即如变脸一样嬉笑,搂住他的脖颈:“好,臭小子。你说得不走了。小媛也该到嫁人的时候了,到时候我给你提亲去。”语气是那么爽快。
熬渊恍然大悟,敢情自己是被他打了感情牌,惊愕地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你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你这不是骗我感情吗?”
卧冬虎大笑道:“骗?我何时骗过你?我说给你去小媛家提亲就去。时候也不早了,咱俩也该回去了,别叫月娘担心了。”
“别别别,我还不想娶什么媳妇儿……倒是现在咱俩得担心担心自己了。”
天灰蒙蒙的,一轮新月不知何时藏匿于云层中露出银白的一角,月光撒在海面银晃晃的一片闪烁着晶光。
客栈已经打烊,亮着昏黄的烛光。
月娘肥硕宽大的身躯穿着木墩做的鞋急促踩着楼梯下来,刺耳的“吱嘎吱嘎”声灌入卧冬虎与熬渊耳中,她一副凶神恶煞,翘着嘴皮,一脸不满、愠怒的来到二人身前,瞥见卧冬虎此时衣衫不整以及浑身熏臭的酒气,原本憋在心里的闷气顿时爆发了出来,狠狠地揪住了他的耳朵往下拽。
卧冬虎疼得“嗷嗷”鬼嚎,身子跟着往下低:“月娘,月娘,轻点轻点轻点……”
月娘毫不领情,与他大眼瞪小眼:“死老鬼,好啊你们俩,今天店里生意那么忙,我跟小刘子忙得死去活来,你们俩倒是逍遥快活,你好的不教教他,竟带他去逛花楼。”
熬渊看着卧冬虎‘惨不忍睹’的样子赶忙解释道:“月娘,月娘您误会了。掌柜的没带我去花楼,我们,我们只是去柱燕峰看海喝了些……酒。”他是见识过月娘发飙的样子,谁也不得安宁,人送外号月夜叉。
熬渊的解释显得毫无理据,月娘狠厉地目光看向他:“臭小子你们俩去没去花楼我还看不出来嘛?喝酒能喝一整天?你给我跪那边去。”
熬渊冷不丁怔了一下,也不敢违抗,退到那个熟悉已久以前没少跪的角落跪下,看着月娘一副要吃人的恶相,心里甚是纳闷他们二人当年是如何在一起的,眼睛仿佛在告诉卧冬虎:“掌柜的您自求多福。”
卧冬虎哭丧着脸,苦苦哀求,大喊冤枉:“我哪敢带他去啊,真就是在柱燕峰喝了些酒睡着了。”
月娘气愤道:“好啊,意思你一个人没少去。”说着,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疼疼疼疼疼……额滴姑奶奶啊,我一个人哪怕你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啊。”
“我没把你胆掏出来算不错了。”
……
半晌。
月娘像是气得没力气骂他了,顿时潸然泪下,坐到一边的凳子上抽泣着:“好啊你卧冬虎,老娘当年真是瞎了狗眼看上你,现在你倒是嫌弃我来了。”
卧冬虎捂着耳朵吃痛地站起身,看着月娘泪流满面心里也跟着作痛,他走过去拍着她宽敞的后背,安慰道:“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你在我心目中一直是那样美,别多想了,我真就是喝酒喝醉糊了。”
月娘语气梗塞地质问他:“当真没有骗我?”
卧冬虎立即下跪,诚恳万分地发誓道:“我发誓,骗你不得好死。”
月娘露出欣慰带有隐秘的笑:“好,我信你这回。记住了,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卧冬虎随即跟着说,转面看向暗处一副偷乐的熬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还有你臭小子,下不为例。”
熬渊慌忙端正了身子,正经回道:“下不为例!”
月娘瞥视着他冷哼道:“时候也不早了,熬渊你也早点休息,回屋去吧。至于你嘛……明早儿我要是起来没看见你跪在这,我不非剥了你跟羊下炖了。”话音刚落,也不听他再解释,起身便上了楼,留下卧冬虎干瞪着眼跪着。
“掌柜的知足吧,没把咱俩提着揈出去算不错了。”,熬渊憋着笑走到卧冬虎身旁附耳低声问道:“掌柜的,当年您咋看上月娘的?”
卧冬虎见他一副幸灾乐祸,眼神埋怨地瞪着他,挥手赶他走:“你懂什么?你月娘当年可是倾城的大美人儿。少在这胡闹,去去去,睡你觉去。信不信一会儿你也别想睡了。”
熬渊捂住口鼻,生怕自己笑出声被月娘听见,她耳朵灵得很,对卧冬虎摆摆手嘻笑道:“掌柜的,那您安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