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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东临迷途

算起来这场雨持续了近半个月,我跟着梁信亭一行人一直在深山行进,他们似乎是有意去挑选那些偏僻又坎坷的小路走,一连十几日我们都是在深山老林里穿行。我脚上的鞋早已经穿了好几个洞,脚底板全是水泡,皮肤也被水泡的发白,每天的长时间冒雨赶路,令人苦不堪言。但是好在每天都可以在天黑之前找到避雨的地方,都是那些和之前大猫带我去的木棚一样的木屋,听他们说这些都是他们的据点,只要是挨着大路方向,每隔数十里就能找到一处,这样的据点有成千上万个,组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络,里面有吃有喝,还有草药,甚至连衣物和银两都有准备,这些据点的设置非常隐秘,但是只要熟知据点设置的规律和引路的记号是不难找到的,我不禁赞叹他们诸葛家的神通广大,我在得知这件事后一路上特别的去留意了身边一切可以被当做是记号的东西,但是一无所获,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分辨的,我很想问清楚,又觉得他们不会告诉我,也就忍了回去。

这一路走来,所有人都有些吃不消这个天气了,特别是我身上的伤疤,非但没有愈合,反而开始有些溃烂出脓,梁信亭和诸葛正山两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但是他们竟然比我的耐力都要好上很多,大多数时候队伍都是在照顾我,耽误了不少时间,这让我一个当过兵的人感到非常的不好意思。

浑浑噩噩的走了一天,峰子拨开一片灌木,眼前就出现了一栋木屋,正好夜色将至。一行人就地休整。诸葛正山把我喊过去给我上药,露出严肃的表情,还不时的皱眉,每次看到他对着我的伤口做出这种表情的时候,我都会心里发毛,感觉像是看一个绝症病人一样让人不舒服。他对我和对峰子是完全两个态度,他给峰子正骨毫不客气,每次都把峰子搞得哭天喊地。他手上不知道拿的是什么膏药,抹上以后那些奇痒难忍的伤口马上就止痒了,还带着一些微微的凉意,他给我抹着药,突然开口问道:“你可有什么牵挂之人?”我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问题。一路上他也没有和我多说过几句话,他给我的印象就是这个人非常的古板严肃,让人不是很好接近,我很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干嘛问我这么一个问题呢?

我看向他,他在我右手边,还在专注的给我的伤口抹药。我想了想就把自己的情况大概和他聊了一下,要说牵挂的人自己还真找不出来,说难听点就是没爹养,没娘疼。

“没什么,你的身世不算太糟,我见过太多比你还不如意的人了。”他听完后淡淡的说道,这让我非常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问我这个呢,而且你的回答算是安慰我吗?我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他继续说道:“其实这些时日我一直在观察你,也许你并没有留意到。”

我听到后心一凉,这老头难道对我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吗?

“你今年多大了?”他又发问。

“二十有六……”我战战兢兢的回道。

“小时候可有念过书?”

“识过一年字,后来家境突变就停了……”

“读过哪些书?”

我嗯嗯半晌答不上来了。

“谁教你识字的?”他手上不停,嘴里也继续发问。

我被他追问的心里不安,不知道他问这些东西干嘛,但是嘴上还是回答他:“开始是跟我父亲学,后来也去过先生家里,也没学几天,我连老师的名字都没记住。”

他听完“嗯”了一声突然就不说话了,这搞得我更加疑惑了,不禁问:“先生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些。”

他把手里的膏药放到一边的桌子上,拿了块布擦了擦手,淡淡地说:“你这个人性格优柔寡断,没有家世又没有才能,文不通武不达,往后的路可不好走。”

我听着脸都绿了,还有这么损人的吗?先问候你一番,再把你踩一脚,简直跟打脸没什么区别啊,我也不敢当面去冲撞他,只能呵呵赔笑。但是心里仔细一想,虽然他说的比较直白,但是说的确实都是事实。

“但是你也不是一无是处。”他话锋一转,“你和他很像。”

“和谁?”我疑惑的问道。

“那个死人。”

我马上意识到他说的可能是是安平城的那个诸葛正山,这就奇怪了,拿我和他比也太看得起我了,这分明就是在消遣我。

“你身上的缺陷非常明显,但是都是常人身上都存在的毛病,也不能算有什么特别,只能说太普通不是什么有才能的人。”

我心知自己没什么能力,但是被人当面这么说还是非常不舒服,诸葛正山也不管我的脸色难看,还是继续说下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独当一面,有能够在世间立足的本事,而你是否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呢?”我干笑了一下,说实话我已经厌烦他这样的态度,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他似乎终于看出我的不耐烦了,看了我一眼,背手走开了去。我总算松了口气,心里被他说的一阵失落。

诸葛正山刚离开,梁信亭就走了过来,带着那种礼貌的微笑让人十分舒服,这个笑意就像是刻在他脸上一样,我从没见过他哪怕有一刻放下这种儒雅的神色,他的笑容非常有感染力,就算是我现在这种心情,也会觉得他非常的亲近。他和诸葛正山就如同镜子的两面,一面冰冷如冬,一面温暖如春。

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问了我几句身体怎么样。我的伤除了伤口有些痒之外,并没什么大碍。寒暄了几句,他取来两只竹筒,我一看那是两只水烟管,他让我吸几口旱烟驱驱寒,在雨中赶路这么多天,容易寒气入体。

“不知道上一个人待在这里的人是谁,竟然留了这么个好东西在这里。”梁信亭拍了拍烟筒,然后用树枝引了火就去烫烟叶子,咕噜咕噜的吸了几口,把脸一抬,吐出一缕青烟。带着泥土微苦的烟叶子味道非常好闻,他把烧着的树枝递给我,让我也试试。

我头一次抽水烟,也没经验,学着他的样子把整张嘴都裹进烟管里,用火去烧烟叶子,用力一吸,结果用力过猛烟全呛进了肺里,呛得我一阵咳嗽。他笑着给我拍了拍背,我顺了顺气,不好意思的看着他。他笑着道:“第一次都容易呛到。”

和梁信亭说话就轻松了很多,我也放松下来,他又拿来一些肉干和酒过来和我吃,峰子看我们喝酒也凑了过来。梁信亭问他手臂怎么样了,峰子左顾右盼的看了看,对我们低声说:“还没好透,但是明天我就把这棍子给拆了,我实在是吃不消诸葛先生的那一套了。”

我和梁听完都不禁笑了,他让我们别笑,我们说那都是为了你好,你不感谢人家不辞辛苦给你推拿,你还埋怨,真是狼心狗肺。

他说我们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我能想象让峰子这样的汉子叫成那样会是什么程度的疼痛。

闲聊一阵后梁信亭就问我到东临城以后有什么打算,我摸摸头也说不上自己有什么打算。他摇了摇头对我道:“你这样子像无头苍蝇一样到东临城乱撞,别说找人了,你自己都自身难保。”

我尴尬的笑了笑,他又道:“我答应过你可以给你提供你需要的一切帮助,你有什么计划或者想法都可以和我说,我们这边会尽力满足你。”

我说道:“我也没什么计划,也想不到能让你们帮我什么忙,其实他也没有告诉我更多的东西,我除了知道要去东临城找谁,至于在哪里,怎么找都没有线索,他也没有交代我别的事情,连那个玉匣子都是我自己想到从他尸体上摸出来的,其他的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可就难办了,你又没线索,又不肯和我们说找的是谁,那谁也帮不上你。”峰子就马上插嘴道。

“我们大概明日就可以进东临城了,有些事情我觉的有必要和你说一下。”梁信亭道,“你现在的处境非常特殊,按日子推算,常昭皇子那边应该已经得知诸葛正山的死讯,也收到了我们这批人存在的警告,他目前有两个选择,一是找到你,二是找到我们,当然不排除他有别的计划的可能,所以我们准备接下来围绕你来做一个周密的计划。”

“围绕我?”

“对,”他点了点头,道:“我们假设你身上有着对于常昭皇子来说极为重要的信息,那么他会极力去找到你,并让你向他妥协,或者另一种是你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价值,那么他会把重点放在我们的身上,但这同时你还是不可能置身事外,他还是会时刻关注着你,毕竟你现在已经变成了这局内的不稳定因素。”

他说的我不是非常能理解,他向我解释道:“原本双方执棋手在你来我往中相持不下,这时候出现了一个旁观者,在僵局的情况下,这个第三者随时可能因为帮某一方想出一步妙招而使对手全盘皆输,但是我们不知道这个第三者会在何时何地走出这一步,所以为了自己获胜,这个第三者很关键,要么争取他帮助自己,要么把这个第三者排除出去,所以这里我也和你坦白,对于我和常昭皇子来说,你有没有用都不重要,只要控制住你就是消除隐患最直接简单的办法。”

他说的面不改色,就和阐述事实一样,完全不像是把我算计了的表情。我听到这里就觉得五味陈杂,我刚才还和你喝酒吃肉呢,没想到你们这么算计我。他也没有任何愧疚的样子,说道:“你知道这些也无妨,我告诉你也只是想让你心里好受些,不用被蒙到最后才发现。我相信这样反而对你来说是件好事,而且你知道的越多,你就越能保护好自己。”

他说完还对我微微一笑,我立马问他:“所以你是准备囚禁我还是杀了我?”

他笑着摇了摇头:“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希望你在我的可控范围之内,但并没有害你的想法。何况,我是和你一边的人。”

也许吧,我心里暗念。

峰子喝了一口酒,就把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说:“他这个人脑子就是拐的弯多,像我这种一根筋的根本没法和他聊,喝酒就喝酒讲那么复杂的事情干嘛,我又听不懂,真是无趣。兄弟你也别怕,我峰子虽然身上有伤,但是我跟你打包票,不管是常昭小儿还是谁,想动你,除非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我苦笑着看了看两个人,一个儒雅聪慧,一个有勇无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孤单和苦涩。

梁信亭安慰我道:“人生在世,总要自己独自面对很多事情的,其实不是世界太复杂,而是你对世界认识的太少。”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我认识太浅了,我也认同他的说法,不是世界变复杂了,而是我才发现原来真实的世界躲在一层美丽的面纱之后。

我喝了一大口酒,一股火辣的酒气就从喉咙里钻上来从鼻子里喷出,让人觉得通透无比,峰子贪杯,已经两碗下肚了,伸手还想去倒酒,被梁信亭一巴掌拍了回来:“明天还有正事,不要喝多。”

峰子说自己的酒量还能喝一夜,再喝一碗也就多一泡尿的事情,不会碍事,梁信亭坚持不给他酒。他只好把我的半碗抢去喝了。他喝完抹了抹嘴,梁信亭就对他说道:“刚才你说要护谷风兄弟周全可要说话算数。”他把酒咽下肚,瞪着梁信亭道:“我什么时候说到做不到过!”

“好,明日咱们兵分两路,你和峰子一起,他会带你到东临城和我们的人会和。”他转过头对我说道。

我很疑惑的问他:“那你们呢?”

他笑了笑却没回答我,对我说道:“早点休息,天亮了还要赶路。”说完他就起身去自己的睡铺上,临走前还踢了峰子一脚,峰子轻声骂道:“使唤我给人当保姆,还踢我干啥?”骂完他就对我说:“你放心,我言出必行,既然上头有交代,那我从此刻起,就贴身跟着你了,一定像护崽一样护着你”说完他把最后一块肉干丢进了嘴里。我就骂他不要占我便宜,你是母鸡不成,他听了嘿嘿直笑。我心里清楚,这哪里是给我找保姆,分明就是派个人监视我。我看梁信亭已经靠在一边的角落里闭上了眼,其他人也躺的躺坐的坐,都找位置休息了,我到一边拿来一床棉被,找了个干净的墙角正准备裹上被子睡一觉,这时峰子突然挤了过来,把我撞了一个趔趄,我问他干嘛,他一本正经的说:“现在起老子跟你寸步不离,保管苍蝇都近不了你的身。”我苦笑了一声,暗骂这是个傻子吧。他很坚持,就是不肯自己找个地方睡。有人听到动静,就起哄:“峰子你睡了男人以后还怎么见周丫头啊?”

峰子骂道:“老子这是为了组织牺牲色相,你们一个个都没有我这份觉悟就不要说风凉话。”梁信亭听着吵闹笑了一声,自顾自闭目养神。屋里几个人就说笑起来,我赶了一天的路又喝了点酒只觉得眼皮直打架,渐渐耳边的声音就沉了下去,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十分难受,可能是淋雨受凉了,脑子昏昏沉沉的,做了很多零碎的梦,也记不得梦里的内容,总觉得心口压抑的很,一直半睡半醒的,有人半夜起来撒尿我总会被惊醒,好几次醒来就发现峰子的一双大脚就压在我身上,我就说怎么睡的这么累,把他脚挪开,自己偷偷卷了被子往边上移了移。后半夜睡的舒坦了些,等到了第二天早上梁信亭叫起众人时我发现峰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跟了过来,就靠在我边上,一双腿压在我的腿上,好像生怕我跑了一样,我醒来之后才觉得两腿发麻,赶紧把他推醒让他一边去。

众人都醒了之后,有人去打开了大门,门外马上传来一阵雨声,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心情都不自觉的低落了许多,峰子就骂了一句:“这天见鬼了,是谁捅破老天爷家的尿壶了吗?”

梁信亭呆呆的望着门外的雨,接着峰子的话道:“人间罹难,天心难悲。”他的语句间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悲凉,我看到他的侧脸被阴暗的光线勾勒出一抹悲伤的色彩。

这时诸葛正山缓步走向的门口,我看到他的背影和他的表情一样令人感到冰凉和坚毅,他冷冷的说道:“尔等记住,安平城的十万性命,就是尔等捅破这天的利剑!”

四周的人听完都神色肃穆起来,同时对着诸葛正山抱拳作了一揖,唯独梁信亭在他的背后黯然地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看在眼里,只觉得他脸上透着许多无奈。

随后我们便分成了两路,他们先出发,留下了我和峰子。梁信亭交代峰子要跟着我寸步不离,还特别强调了一定要比护崽子还上心,峰子就看着我得意地笑,我只能叹气自己落在他手上。

梁信亭的队伍刚走,峰子就急急忙忙的把酒罐子打开了,我连忙阻止他,不是说不让你喝了吗,你一会喝醉了到底谁护着谁啊。

他满不在乎的推开我的手,说道:“酒是粮食做,不喝是罪过,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当你干爹。”

我呸了一句:“你还是当老母**,你再喝回头我就告你状去。”

他似乎还是很忌惮梁信亭的,听我这么说,他舔了舔嘴唇,看看我又看看手中的酒坛子,无奈地说道:“怕你了怕你了,你怎么像个娘们似的还学会小碎嘴了呢,不喝就不喝。”他说着就把腰上的水壶给掏了出来,把里面的水全倒了,“我带路上喝总行了吧,亲爱的鸡崽子。”

我也管不了他,就告诫他进城前就别喝了,找到落脚点随便你喝个痛快。他一边灌酒一边喃喃道:“从来没执行过你这样没头没脑的任务,我们进城后去哪啊?”

我摇了摇头,他就立刻来劲了:“你说吧,这毫无头绪的你让我怎么帮你,我给你分析分析,第一,你不认识那个人;第二,你不知道去哪找他;第三,东临城是常昭皇子的老巢,说不准你呀刚到城门口就被抓起来了。你知道为啥梁弯弯要把队伍分开吗?就是不想我们目标太大,被人察觉,才决定让我们两个单独行动。”

他这么说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什么是梁弯弯?

他嘿嘿的笑了一声:“就是那个脑子会转弯的梁信亭啊!”

我不禁就佩服他,你倒是敢这么称呼自己的头啊。我马上扬言要去揭发他,他嘿嘿直笑,说就是好玩,较什么真啊。我也不和他废话,催他赶紧上路。

木屋里原本有两件蓑衣,让梁信亭和诸葛正山穿走了,我和峰子找到两只破旧的竹笠顶在头上往东临城的方向前进。大概走了有半天的光景,我们从山顶一直七弯八拐来到了一处山谷,四周的树木明显稀少起来,再往前走,就看到了一条宽敞的石板铺的大路。峰子指给我看,说马上就到了。我透过雨帘,隐隐约约看到了高大的城墙。我问峰子对东临城熟不熟,我自己从来没来过,到城里不认识路。峰子说:“还好有我,要不然你真的要进城吃牢饭了。”他说东临城就和他的老家一样,他十岁以前都是在这生活的。我就问他怎么会变成诸葛家的人的,而诸葛家怎么敢在常昭皇子眼皮子底下混呢。他说他们家一直就是诸葛家附家族人,这是天生的,不存在怎么变成的这样的说法,而且诸葛家在东临城的据点那是有千百年历史的,早就存在了,只不过现在和常昭皇子闹了点不愉快,东临城相对来说比较危险而已,其实东临城早在和常昭皇子打仗之前一直就是诸葛家的第二大本营,这可是经历了百年千年积累下来的,可以说诸葛家就是东临城的影子一般的存在。我听他这么一说,就豁然开朗,难怪诸葛正山临终会告诉我他在东临城有内线,原来常昭皇子就住在他们家门口啊。

我马上追问那诸葛家的第一大本营呢?

这时峰子就不理我了,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问:“瞎打听什么,怎么,你想给诸葛家报丧啊?”

“也不是,这不是你提到了我就好奇吗。”

“我和你说,诸葛家的老底可深了,你别说东临城,就算是京师城里,都有诸葛家的人,他们可能是街头卖猪肉的,也可能是当朝某个大官,甚至窑子里的花姐都可能是,你啊别打听太多,等到你能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的。”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又说道:“不过说实话,我十岁之后长期在外,还真没有去过所谓的诸葛家大本营,我只知道东临城是诸葛家原来第二大根据地而已。如果你真想知道,得去找梁弯弯和诸葛先生。”

我点了点头,心想峰子说话很直,不会像梁信亭一样拐弯抹角去隐瞒我什么,我也只是一时好奇打听了一句,也就不去深究了。

我迈步走去,却被峰子一把拉住,我问他干嘛,他问我:“你知道怎么应付门卫吧?”

我说我也是守过城门的人,东临城的难道有什么特别吗?

“也不是特别,现在是非常时期,把守肯定比平时严,咱们先串好词,免得一会露馅了。”

我点头称是,没想到这个粗人还有心细的时候。

“那咱们先把身份给定了,你呢叫许言午,我呢叫许高峰,我是你哥哥,南郊青溪人,进城给咱爹抓药来的,你看咋样?“

我立马问道:“你怎么还跟我姓了呢?你不是要当我鸡妈妈么?”

他一想也对,立刻改口:“那就叫高峰。”

我好笑的问道:“我们俩的长相,你说是兄弟谁信啊?”

“那就改成表哥。”

“青溪村又是什么地方?”

“东临城外十里有个青溪村啊。”

“这么近的地方你还敢乱用姓,就不怕被人察觉?“

他听着气急败坏地说:“那你说怎么办。”

我苦笑了下,峰子啊亏我刚才还夸你心细来着,你可真不争气啊。最后我们统一了口径,我和他是表兄弟关系,从南边来到北边去路过东临城,雨太大想进城找客栈歇几天脚,这种话反正往远了说,越是模糊反而别人就越抓不到破绽。定下之后我们便往城门方向去,意外的是我几乎没有受到什么盘问就被放进城了,东临城不愧是大城,即使这样的大雨城门进出的人还是很多。我们顺利的就随着人流进入了城里。峰子不甘心自己精心准备了那么多戏竟然没派上用场,一路上都在抱怨。

我们找了一间客栈,定了一间房,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峰子一直追问我到底要找谁,如果我不说晚上他就带我去找附家族的人。我其实对峰子还是挺有好感的,他为人直爽,没什么心机,这让我对他的信任比对其他人要高出很多。

我也开始觉得自己如果什么都不透露的话自己在东临城找一个陌生人就如大海捞针一般,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反正江止流这个名字已经被那个女人得知,与其让他被常昭皇子先找到,还不如告诉峰子,让我们可以争取在常昭皇子之前先找到他。

我想了想,就把江止流这个名字告诉了峰子。峰子听完我说的话,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我问他怎么了,他骂了一句:“你脑子被驴踢了吧?找他用得着这么神秘兮兮吗?”

我无辜的看着他:“什么意思啊?”

“他不就是那个卖猪肉的吗!”

我马上说你可别胡说,还真巧就是卖猪肉的,哪有卖猪肉的叫这么文气的名的。

“就是卖猪肉的,常昭皇子宫里的猪肉都是他供应的,诸葛家的哪个不知道他。”

“卖猪肉都这么有名气吗?”

“卖猪肉当然不行,关键是他还卖生肉!”

“什么是生肉?”

他脸色很难看,说道:“就是人肉。”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问真的假的?有人卖也得有人买啊,谁会吃人肉啊?

峰子看着我摇了摇头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宫里的达官贵人吃厌了山珍海味,就想找些新鲜东西尝尝,这个江止流就借着给宫里供应猪肉的渠道,私下把生肉卖给那些人。”

我听了一翻作呕,说:“这些人是疯了吗?吃什么不好,吃人肉?再说人又不是猪一样可以圈养起来养肥了再杀,他江止流哪来那么多人肉?”

“你别不信,我一开始听说这个人的时候我也不信,可是这就是真的,这生肉你不要觉得没人吃,在宫里那可是抢手的东西,那江止流自然没有那么多人可以杀,这东西是紧俏货,不是有钱就买得到的。而且你还别以为什么人的肉都是可以吃的,这可是有讲究的,非童男女不吃,特别是那些如花似玉的小童女最为抢手,而且人家也不吃整个人,挑的都是那些人身上的嫩肉吃,像你我这样皮糙肉厚的别人还看不上吃呢。而且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他用一种厌恶的表情看着我,我被他的眼神看的后背生寒,他继续说:“对他们来说,其中最极品的就是那四五个月大的胎儿!煲成汤,据说不仅滋阴补阳,还能延年益寿呢!”

马上一股恶心就冲上我的喉咙,我的眉毛都拧成一块了,脑海中不自觉的产生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一下子没忍住,干呕了起来。

“嘿,这群王八羔子简直连畜生都不如,连狗都不会吃狗****子愤愤的骂起来。

我缓了缓劲,问他:“江止流不是诸葛家的人吗?他们怎么允许他做这种事情?”

“当然允许,附家族除了为诸葛家效命以外,任何私人活动都是被允许的,你可以娶妻生子,也可以出仕做官,也可以下海经商,只要你喜欢去要饭都可以。只要不违背诸葛家的意志都是没有约束的。”

我实在难以相信世上竟然还有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这简直不能用残忍来形容了。峰子自己也说的咬牙切齿。

“诸葛正山为什么要我去找这样的一个人?”

峰子摇摇头,说:“既然指定让你找他,说明他是可信的,他做什么生意和是否对诸葛家效命这并不矛盾。”

我一下子就有些抗拒去继续去完成诸葛正山的委托,可是我又不想自己失信,心下开始两难起来。

峰子拍了我一下,使的劲有点大,疼得我直龇牙,他说:“我就不该和你说那么多,你干你该干的事不就得了,其他的你管那么多干嘛,和你没关系。”

我也知道是这个道理,揉了揉脸让自己镇定一下,问峰子:“你知道在哪找他?”

“当然知道,你早说咱们连客栈的钱都不用花了,直接上他家,保管好吃好喝招待着。”

“这也不行,那个女人也知道江止流的身份,我们现在已经不这么贸然的行动了,说不准他早就被常昭皇子给抓起来了。”

峰子听完点头,道:“你这么担心也不是没道理,毕竟这人在宫里也是有些名气的,找他不难,那你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也没什么好的主意,就问他能不能在这里联系上诸葛家本家的人,如果江止流已经身处险境,我把所有事情直接转达给诸葛家的人会不会更好。

峰子马上否定了我的想法:“你要说诸葛本家的人,那这里只有诸葛先生一个人算得上,诸葛家本家远在千里之外,现在诸葛先生也不在,找本家更加不现实,既然那个诸葛正山指名道姓让你找江止流必然有他的用意,不然他何必这么大费周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我被他左一个诸葛先生右一个诸葛正山的说的头晕,忍不住问他:“你们是怎么区分这些诸葛正山的?不别扭吗?”

他歪了歪头表示一开始也觉得很麻烦,后来习惯了,而且自己也接触不到几个,所以还是很好分辨的。

我思索了一阵,和峰子合计着趁天色还早先去打探一番再做打算。

于是峰子问小二要了两件蓑衣,又换了两只新的斗笠,就带着我出了客栈。

东临城号称是天下第二都城,我在安平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华厦高楼,一座座红漆金顶的楼房煞是气派。路上有不少往来行人,大雨逼得他们行色匆匆,我和峰子也正好借着大雨隐藏身形。他带着我七弯八拐的穿过许多巷子,这些巷子都很深,高高的灰白砖墙砌的院子,我一走进去就感觉自己像是进了一个迷宫,才没走几步就发现自己认不着北了,峰子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催我跟上。我大概望了一下墙后面的房子,高瓦飞檐,到处都显现出富贵祥和,住在这个地方的可不会是一般人家,估计我混一辈子都买不起这里的一块砖。

我们在巷子了转了很久,我正想问峰子是不是迷路了,他就停住了,指给我看道:“你看那里。”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一座比刚才那些小院更大的府邸出现在我面前,这简直比安平城管富大人住的还好啊,门前是一片翠竹灌木,环抱着中间一片用卵石铺成的空地,中间是一眼喷泉,喷泉的正中间立着一只白玉雕的葫芦,葫芦上面的更加精彩,上面雕的是一副百鸟朝凤,下面雕的是锦鲤戏珠,喷泉连着一道小河,上面有一道和葫芦看起来一样质地的拱桥,跨过拱桥这才到了府邸的正门,门口放着两只栩栩如生的镀金石狮,做工异常逼真,煞有气势的注视着所有到访客人,我看的眼睛都直了,峰子看我嘴巴都合不上了,立刻拍我,就笑话我是乡巴佬进城,长见识了。

我问他一样是附家族的人,怎么人家混的这么好,你再看看你的穷酸样。他鄙夷的呸了一声,说像这种肮脏的钱,他还真赚不来。

我和峰子远远的找了一个正对着江家大门的墙角下的一处树底躲着,观察江家往来的人。我们蹲了很久似乎并没发现什么特别,从我到这里开始我数了下进出的有四个人,两个是结伴而来的,看衣着应该是是什么富人家,他们进去了一段时间后就出来离开了,之后有两个下人样子的出门,之后就没有什么人来往了,也没发现有什么监视或者是官府的人。我和峰子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峰子说:“这看起来不像是被常昭小儿给盯上的样子。”

我点了点头,看样子江府里面还是过着正常的作息,并没什么异常,这就很奇怪,那个女人难道不是常昭皇子的人吗?她既然带着消息回去,自然已经暴露的江止流这个人,但现在看来,似乎他们并没有对江止流采取什么行动,难道那个女人并不是常昭皇子的人?

峰子就问:“那我们要不要现在就进去?”

我也有些犹豫,总觉得这样子非常不妥当。峰子就说要不他先进去探探路,没什么问题再出来八抬大轿迎接我。我让他别扯皮,要是你出不来呢,我在东临城就是一睁眼瞎,到哪里去找你们的人都不知道。他说也对,按这么说的话那我们两个到底是进还是不进啊?

我想了想就对他说:“不进。”

峰子失望的看着我,说:“你这个怂蛋眼看都到人家家门口了你才说不进,害老子陪你在这里吃这么久的雨水。”

我赶紧说:“你别急,咱们不进去,让他出来不就好了。”

峰子就白了我一眼:“他又不是你家的狗,你说出来就出来啊?”

我就说这还不简单,刚才出去的两个下人你看见了没,待会等他们回来,你看准时机上去找点麻烦,把主人家骗出来不就得了。

疯子听了一想,觉得这个法子有门,但是又问了一句:“找麻烦倒是好说,万一这江止流不在家呢?”

我一愣,对啊,这还真不好说。但是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好歹我们至少也能知道他不在家。这总比进去被瓮中捉鳖来的强。

“你怎么跟梁弯弯一样那么费劲呢,叫我说咱们就上去叫个门,让他出来跟咱们见一面不就完了,搞那么复杂。”

“问题是咱们用什么身份去求见呢?总不能一上去就把自己的底细全说出来吧。”

峰子表情就不耐烦起来,他烦躁的说道:“我看你就是太多疑,怎么看他们家都不像有事的样子,咱们就光明正大的过去得了。”他说着就已经行动起来,起身就往前走去,我都来不及拉住他,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我们绕过那眼葫芦喷泉,再跨过小桥来到了江府的大门跟前。一走近更加觉得他的府邸是那么金碧辉煌,两只金狮不怒自威的屹立在门前,我经过那里的时候都不禁心虚了一下。两扇大门朝里洞开着,我往里面望去,望见了一堵屏障,上面爬满了绿色的青藤,让人看不见后面的景象。峰子朝里面张望了几下,什么也没看见,回头看了看我,我说你不是要叫门吗,看我干啥。

他表情尴尬,我看得出他也心里没底,心里一横,心说算了算了,都已经打上门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我越过峰子就去拍大门上的门环,往里面高声喊了一句:“有人吗?”

峰子赶紧在我身后探出头来往里面望。我喊了两下,就听见屏障后面幽幽的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来了,来了。”然后我就听见一连串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到近传来,一个穿着鹅黄小衫的丫鬟从屏障后走了出来,笑盈盈看了看我和峰子问道:“两位大人,何事?”

我和峰子对视了一眼,觉得被称呼为大人怪不好意思的,我开口道:“敢问你家主人在家吗?”

那丫鬟也不怕生,一双跳动着水光的大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峰子,笑着说:“你们找主人啊,可是有什么事吗?”

峰子马上赶在我前面说道:“我是他家远房亲戚,从南方来的,天缝大雨,路过东临城,想要落脚歇息几天,特来叨扰,还望通报一声。”我没想到峰子突然会把这段词拿出来说,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去接他的话了,于是干脆就没说话。那丫鬟听了就说:“好的,我这就去,敢问二位该怎么称呼?”

峰子马上就来看我,我用眼神示意他你别看我,你自己编的戏你自己唱。他看我不理会他,就皱起了眉头,我看他眼珠子咕噜一转,面露喜色说道:“你家主人见了我得叫我一声表哥呢,你就去通报,告诉他快快出门迎接,我好和他亲昵亲昵。”

峰子这么一说,就引得丫鬟蹙起秀眉去打量他,峰子赶紧催她:“还看啥,赶紧地,亲戚上门一次总不能让我一直站在大门口说话吧?”

丫鬟突然觉得自己失礼了,向我们行了一个礼就转身进了后院。

丫鬟一走我就开始骂峰子:“你丫是不是没脑子,想起一出是一出啊?”

峰子嘿嘿笑道:“爷爷这叫随机应变,是你反应太慢,和爷爷没有默契。”

“你这样太难配合了,以后有这样的事我绝对让梁信亭给我换一个人。”

“你还不乐意了,我刚刚还帮你出了一招,一会江止流来门口迎接我这个表哥,你是不是就不用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招数去引他出来了?”

我听完真是哭笑不得:“你就这么爱占口头便宜吗,你现在又变成江止流表哥了,到哪都要认亲戚,我猜你改天都敢说自己是皇帝的大舅公呢。再说人家自己有什么亲戚能不知道吗,你说是他表哥他是傻子才会信了出来迎接你。”

我话音刚落,一连串脚步声就传来了,我心说还真骗出来了?我们马上就不说话了,只见从屏障后面走出来一个男人,身后跟着刚才的那个小丫鬟。我第一眼看见那个男人的脸之后我就惊呆了,他的五官棱角分明,头发扎起用一顶镶红宝石的花冠束着,一双剑眉下是一对深不见底黝黑的眼眸,似乎多看一眼,都会被他洞穿心思,他身着一身朱红纹边丝绸束身衫,华贵之中又显得十分干练,他的表如水,看上去无喜无悲,眉宇之间却透着一股藐视天下的高傲。峰子刚才还能说会道的,这一刻,也仿佛被定身了一半,嘴巴半张着,呆呆的望着那个人。

那人轻轻的扫视了我们一眼,眼神令人捉摸不透,这一来让我心里不禁虚了一下,就不敢去直视他的脸,他见我和峰子都不说话,他也没说话,我本以为他要质问我们什么,没想到他转身往回走去,边走边说:“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我心知他已经看出自己被愚弄了,所以也懒得搭理我们,但是还是请我们进去,真不是一般肚量的人。

江止流刚消失在屏障后面,峰子就突然打了个激灵,忙拉住我的手臂问我:“你感觉到了吗?”

我被他问傻了,感觉到什么了?

“就是那种感觉……”我看他额头上竟然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我疑惑的看着他,他咽了口唾沫对我说:“我刚才……差点没给他跪下!”

我听了心里也是一惊,没想到不只是我感觉到了异样,我刚才和他的眼神接触的一瞬间,也有一种自己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在面对父母时的那种怯懦感。

那个丫鬟还在原地等我们进去,见我们不动,就来请我们:“二位,里面请吧。”

我和峰子回过神来,峰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嘴里低声念了一句:“见鬼了。”就跟着丫鬟往里走。

我和峰子进到府内,只见屏障后面竟然别有洞天,这时一个十分开阔的前院,四周的围墙上爬满了茂盛的绿植,中央是一个池塘,一对鸳鸯正在水面上慢悠悠的戏水,我看到池中的水下,成群的游着一片锦鲤,有红的黄的白的黑的花的,色彩鲜艳煞是好看,看到岸上有人经过就像我们游了过来簇拥成一团,时不时脑袋探出水面张开嘴讨食。那池塘中心修了一座小亭,用的似乎也是门口葫芦用的那种材质,我估计着那是贵重的白玉,不然上面的色泽不会那么通透明亮。

我们跟着丫鬟一路走进内堂,我一进去就看见里面已经站了四五个人,我们一进入,他们就转过来看着我们,表情说不出冰冷。江止流坐在正中间,挥了挥手,对旁边的人说道:“都退下。”

那些人对他行了一个礼,就开始往外退去,出门之前,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了看我和峰子。峰子被看的不舒服,也用眼睛去瞪其中一个,那人一下子露出惊讶是神色,马上一甩袖子,匆匆离开了。

峰子低声道:“看什么看。”

江止就坐在大堂正中,正注视着我们两个。

气氛一下子非常诡异,那种等待被父母质问的感觉又笼罩了上来。峰子平时大大咧咧口无遮拦,在此刻也仿佛哑巴了一样,盯着地板不敢去直视面前的人。

“坐吧。”没想到江止流先开口了。

丫鬟马上来引我们入座,又上了茶。三人就这么尴尬的坐了良久。江止流这个人身上带着一种莫名的威严,他静静看着我们,令人如坐针毡。我用眼角去看峰子,只见他面色木然,眼睛无神地低着头。

江止流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们两个谁先来?”峰子窘迫他尽收眼底,于是他直接看向了我。

我闻言,去看看峰子,他还是一副耳目闭塞的样子,我硬着头皮去回答江止流:“刚才多有冒犯,实非本意,现在这里陪个罪。”

他扬了扬手,道:“无妨,我一开始就知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我勉强笑了笑,道:“其实我们这次来是受人之托,向你转达一件重要的事情,事关重大,我必须把信息亲自传达到你本人手上。”

江止流抬起眼皮又打量了我一番,我看不出他的表情是怀疑还是在思考,他那深渊似的眼神逼得我不得不把望向他的眼光移到了地板上。过来好一会他才开口:“说吧。”

我听到他开口后,马上送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峰子,峰子还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被我一拍突然跳了起来,语无伦次道:“啊,怎么了?说完了……咱走吧!”

我马上拉了拉他的衣袖对他说:“你先去门外等一会,我把事情交代完了咱就走。”一来这件事我只能对江止流一个人说,二来我看峰子那不自在的样子,出去对他也算是件好事。

峰子马上看向我,似乎想提出反对,我眨了眨眼示意他别多说了,他砸了咂嘴,只好往外走去。

江止流看我们的举动,他抬起手也让丫鬟退下,这时丫鬟凑近他在他耳边低语了什么。江止流听后淡淡的说道:“无妨,去吧。”

那个丫鬟眉头紧蹙,面露忧色地看向我,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番俏皮可爱的模样,像是看着一个坏蛋一样让我有点疑惑,但她还是听命退下还把门给带上了。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大堂内的气氛一下子就更加压抑了,四周的金碧辉煌与窗纸外照射进来的光影形成了无比肃穆的氛围。

江止流喝了一口茶,又一次先开口了:“你们两个的身份我早已知晓了,实在想不到诸葛正山最后竟然找了这么一个的人物。”说着他摇了摇头,语气透着一股巨大的失望,脸色也一下子暗淡了几分。

我心里生出一丝被讽刺的侮辱感,可是有没有底气去反驳他什么,心里转念,我的任务马上就完成了,从此以后你们的事情再与我无关,再忍受这么一时也差不了什么了。我此刻的心情非常的复杂,不知是因为面对座上威严的江止流,还是因为自己即将离开这个的圈子,心里有不安也有失落。我摒去杂念,对他说:“看来你已经知道诸葛正山已经死了?”

他端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杯子抬到嘴边就不动了,神采一下子失落了几分,低声道道:“他的陨落令我的人生也暗淡了下去。”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和刚才那个如君王气质般的他简直判若两人,看来他和诸葛正山的关系应该不错。

可是这种神情转瞬即逝他马上切入正题询问我要转达的信息。我将自己所知的一切详细向他叙说了一遍。我在这个过程中,心中非常矛盾,每说一个字都感觉自己离这段奇异的旅程的终点就近一步,马上又将回归到那个碌碌无为的我,走出这扇大门之后我将何去何从?

讲述的过程并不漫长,没多久我就把所有所知的事情都转达完毕了。江止流坐在原位,思索着什么,我也没有开口,开始思考自己下一刻的去路。

大堂里沉默了很久,江止流开口问道:“他让你转达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一下子愣住了,心说你都不明白我怎么知道。

“他只是说出了九鼎的秘密,那他下一步的计划是阻止常昭皇子还是夺取九鼎隐藏这个秘密呢?”

我听了不明白问:“这有什么区别吗?”

他却不回答我,惆怅的说道:“诸葛正山啊诸葛正山,你死的可真不是时候啊,此生无趣……”

之后他便不理睬我,我变得坐立不安起来。

“你相信永生这种事吗?”他突然开口问我。

其实一开始我并不相信,自古以来追求长生的人很多,特别是帝王留下炼丹求仙的史记有很多,可并没有听说有哪个人成功的,但是诸葛正山言之凿凿,我实在没有怀疑的理由,他也没有道理给我建立一个虚假的信息来进行传达。之前我是没有想过,而现在我心中对于永生的概念是抱有一丝相信的。

“自古以来没有人获得永恒的生命,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千百年来的帝皇和方士前赴后继追寻这个答案说明这并不是空穴来风,不少的神话中都有丰富的与之相关的内容,之所以没人成功,只能说永生的条件太苛刻,即使凡人耗尽一生都不一定能一探端倪。”江止流对我正色的说道。

“神话怎么能拿来作为依据?”毕竟有太多的内容离我们太过遥远不可考究,其内容也是经过后世不停的改编补充而形成的,把神话传说当做永生存在的证据那也太荒唐了。

“流传下来的东西自然有他诞生的根源,剔除那些鬼怪乱神的东西从起源着手,我们不一定能找到最终的答案,却可以梳理出一些离真相更近的线索。”

“看来你也相信这个?”我看着他说道,“但是这样不是很矛盾吗?既然最初的源头是最接近真相的地方,那么在当时的那些人和神祗却一个都没有活到现在呢?”

江止流听完说道这里,露出了一些诧异,笑了笑说:“没想到你还挺敏感的,反应很快。这个问题说起来矛盾,但是也可以解释,第一种,他们成为了所谓的神,在另外一个世界。”说着他指了指天,接着又说道:“第二种,也许永生不能抗拒某些死亡因素,比如瘟疫,重伤,火烧,他们可能死在某一段历史之中。以及第三种,这也是最可怕的一种。”他眯起了眼睛,缓缓道:“他们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存在于我们的身边,而我们却一直无法察觉。”他说的有些缓慢,眼睛里充满了迷离,我听着也不禁背脊寒意顿生,一群不死的古人,就潜伏在你的身边,用他们历经千年的眼神的望着你的后背,对于他们来说我是不就像是一个婴儿吗?这样的一群人蛰伏在人间,细思之下,确实令人有几分毛骨悚然的感觉。我也说不上到底有什么不对,但是光想到这浅浅的一层我已经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恐怖了。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永生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就是一场灾难,不,应该说真的有永生的话,那么这个世界离毁灭也就不远了。”

我再次把所有信息整合了一遍,梳理着其中的细节,大禹治水留下九鼎,九鼎之中藏有永生的秘密,常昭皇子发现了其中的秘密,而诸葛正山要阻止常昭皇子揭晓这个秘密,所以诸葛正山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不对,这里面还有问题,诸葛正山是怎么知道的呢?如果他知道真相,那么为什么他不能用这个秘密去救治他的家族病?我不相信世上真有这么圣洁的人会掌握一个如此天大的秘密而不用。九鼎不能考究是否真的是大禹留下的,但是可以确定这九鼎确实在历史上存在了千年之久,但是这千年之间都没有任何传说留下来说着九鼎之中有永生的秘密,而常昭皇子又是怎么发现的呢?难道这漫漫岁月中就没有别的人发现这个秘密吗?这样的时间线太过于漫长了,漫长到穷尽一生都不一定能得到正确的答案。江止流见我脸色阴晴不定,开口问道:“你对诸葛正山了解多少?”

我摇了摇头,他对我来说只能算是个陌生人。

“别人不知道的事,他能知道这也不奇怪,我们虽不能时光倒流,但是古籍却给我们留下了很多蛛丝马迹,更何况他可是生在诸葛家,诸葛家的厉害之处并不是头脑,而是传承。”

一直听说诸葛家是一个隐匿了千年之久的家族,根据梁信亭他们的只字片语来看,这个家族的的实力累积已经达到了可以撼动任何一个王朝的地步,现在听江止流这么一提,我猜测诸葛正山能够得知永生的秘密也许正是他们家族用一代代人的一生追寻换来的。

江止流也同意我的看法,这让我对这个神秘家族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我忍不住开口问江止流:“你们作为附家族,对诸葛家的信息知道的肯定比我多,你可以告诉我一些吗?”

他马上就笑了起来:“此事与你已经没有关系,你的机缘到此为止,下面的事已经不是你该涉足的领域了。”

他的声音不大,我的心却一沉,果然到了这一刻了,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笼罩在我的心头上,我尽量维持着自己的表情不至于失礼于人,但是喉咙发紧说不出一个字来。江止流端起茶自顾自的喝了起来,看来这是该我告辞的时候了。

我叹了口气,心想人家没有下逐客令已经是很给我留面子了,正要作揖告辞,这时大堂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力道极大,其中一扇门直接断裂往我砸了过来,我来不及反应,只能顺手一挡,结结实实被门板拍到,脚下一崴就被砸倒在地上,接着我便听见峰子的声音:“娘的!老许快跑!!”他话音刚落,紧接着响起一连串金属撞击和桌椅茶杯碎裂的声音,我推开身上的门板,只觉鼻子里一股甜味,一站起来鼻孔里就流出了一道血痕,我抹了一把去看四周,四周一片混乱,破碎的家具和门板横砸在大堂之内,峰子不知道为什么跟一个黄色娇小的身影打了起来,我定睛一看,那个黄色的身影竟然就是刚才那个黄衫丫鬟,她的身形敏捷,在峰子的刀风之间来回来会穿梭,峰子一下子也奈何不了她。我一下子有些懵,转头去看刚才江止流坐着的位置,却没看到人,只见那个方向的桌椅全部翻倒,地上还有几片茶杯的碎片和一滩茶水,我在回头看,才发现江止流正神色镇定的站在离桌子几步远的地方拍打着身上沾染的污渍。

我还没回过神来,十几个人身穿蓝绸金甲的武士就从门外冲了进来,手中都拿着明晃晃的刀子,其中一个一进门,就冲向我,一把将我的两条胳膊反手扭到了背后,我的手臂扭曲幅度极大,巨大的疼痛让我发出一声惨叫,马上他一脚蹬在我的膝盖窝上,我腿一软,整个人就被他按着头跪在了地上。

我愤怒的大喊:“你他妈的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我,那几个武士将峰子和黄衣丫鬟围了个密不透风,我的头被按在地上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峰子和那女人打斗的声音。我尝试极力去挣脱控制,却被身后那人死死按住,我继续反抗,他直接将膝盖顶在了我的背脊上,我跪着头被按在地上,他这么一顶我的全身受到强烈的弯压,浑身的骨头发出噼啪声,我的背都快被折断了,疼的我眼前一阵一阵的发花。

一个人踩着一双白靴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我抬起眼睛去看,原来是江止流,但是我的视线只够看到他的腰部就再也无法挪上去了,这让我有种被踩在脚底下的错觉。我大声喝问:“江止流你要干嘛!”

我没有办法看到江止流的脸,只听到他幽幽的问道:“谁告诉你我是江止流的?”听到这句话,我一下子如同落入冰窖,遍体生寒,你不是江止流?那你是谁!

只听见旁边一阵嘈杂,传来峰子咒骂的声音,我眼前那个“江止流”移动了脚步,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慌乱大喊:“你到底是谁!”

依旧没得到回应,扣住我的那个人却加重了几分力道,把我的脸死死的按在地上。

我心里咒骂,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峰子那边似乎打的火热,那群蓝绸金甲武士只是将他包围了起来,却没人动手,听声音包围圈内峰子似乎还在和那个丫鬟打斗,我直不起身子,也转不了头,只能大喊:“峰子!你他娘赶紧走,不要管我!”

接着响起一连串金属撞击的声音,听声音是数发飞镖和刀剑碰撞的声音,然后就听到峰子闷哼了一声,马上他大骂道:“你说什么屁话,老子说过要保你,绝不会自己先跑!奶奶的,这丫头片子有点能耐!等老子把她逮住了打一顿屁股再来救你!”

紧接着一个脆生生的女娃声音传来:“哼,徒逞口舌之利!”我一听这不是那黄衣丫鬟的声音吗,实在想不到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小女娃竟然能和峰子交手还不落下风。

那群蓝绸金甲的武士并没有一拥而上攻击峰子,按着我的那个人也只是死死将我按住,我判断他们是想生擒我们。我再次听到峰子的惨叫,似乎是再次中招了,听到他直骂娘。

我此刻脑子非常的混乱,这样的形势是我猝不及防的,一开始我一直在担心江府会有危险,但是却没想到会形成眼下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形。这个假冒的江止流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我们从一开始就已经踏入他的圈套了吗?从刚才和他的聊天过程中我感受到他对诸葛正山那种惺惺相惜的感情难道也是错觉吗?

“带他走。”我听到“江止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身后的武士马上就松了力气,但依旧扣住了我的双手,他的力气极大,一手箍住我的双手,一手擒着我的后颈,我不得不像一只鸭子一样被他提着站起来。站起身来我终于看见了包围圈中的峰子,他身上已经挂了彩,看样子有些力竭的迹象。我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被武士用力一按押向大堂深处。我极力的挣扎,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去,我绝不能坐以待毙,我勾起小腿用上了死力气,试图去踢武士的胯下,可是一脚踢出,我就知道自己太天真了,我的腿刚抬起来,身后的武士手上发力一把将我的头从后往下按了下去,我瞬间失去了身体的平衡就要迎面栽倒在地上,他顺势将我身体往前一抛,我就整个人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顿时我就觉得胸口气息一滞,随之而来一口腥甜涌上喉咙,我闷哼了一声,试图爬起来,谁知身后的武士大喝一声:“真是费事!”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记手刀斩在我的后颈,我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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