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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枯灯添芯

石室的角落一盏油灯忽明忽暗,在四周的黑暗之中显得非常虚弱,但是透着一股淡淡的暖意。

我靠近那个人,他身着一身白衣,在光线下我看到他有一头和外面大猫毛色一样的白发,我心中隐约猜到了他是谁,可是又不敢肯定。

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五官十分的清秀,面容疲惫却透着一股超然的气质,他似睡非睡的闭着眼睛,背靠着一些垫高的稻草,头有些低垂,此时我心中很多的疑惑,却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他,没想到打他却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叫什么名字?”

我楞了一愣,竟有些不知所措。

“鄙人诸葛正山……”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可否赐教姓名,鄙人有事相求。”

他的声音微弱,可在我耳朵里却犹如炸了一个惊雷,果然如我所料,此人就是名震天下的诸葛正山!他怎会在此?

“在下……我”我也没念过书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才合适,“许谷风……”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谷风东来,天时和顺,万物生长,好名字。”

我不禁惊讶此人才思敏捷,小心的回答道:“祖父曾是教书先生,我还未出生时就已离世,我父亲不好读书,就用了祖父给我留下的名字。”。

“好,鄙人二十有三,在此冒昧称你一声许兄,还望勿怪。”

“不,不怪不怪……”这让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许兄,扶我起来……”

我忙过去小心翼翼的搀扶他坐起,我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时,只觉手中柔若无骨,并没有用太大力气就把他扶正了,原来宽大的衣衫之下竟是这么瘦弱的一具肉体。

他勉强靠墙坐正,吃力的呼吸着,似乎有话要说,我蹲在一旁等着他开口。

他缓缓的抬起来头,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就在我看见他的眼睛的那一瞬,我整个人都被惊艳到了,那时一对晶莹剔透的蓝色眼珠,透着淡淡的光泽,通过他的眼睛我仿佛看见了一片璀璨的星海,蓝色的眸子熠熠发光,犹如一条缓缓流动的银河,包罗万象,平静不起波澜,深处却似乎隐藏着汹涌波涛,甚是摄人心魄,令人着迷。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翻,道:

“鄙人身受重任,然大限将至,今困于此地,已无力回天,眼下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托付给许兄……”

我见他气若游丝,完全没有了昨日运筹帷幄藐视君王的风采,我想自己长这么大,一直是平平凡凡没什么才能更没做过什么大事的小人物,眼前的诸葛正山竟然说有事要托付给我,不禁心底有些激动。

“我无才无能,只怕辜负先生。”

“许兄不必妄自菲薄,能从上面的万重火海逃生的人不论是才智和能力,亦或是苍天庇佑三者都缺一不可,许兄能安然来到我面前说明你正是这万中无一之人。“

“论这些,在我之前通过这里的那个人他还要比我强很多,先生没有见到他吗?”

“见到了,可是琼苍不喜欢他,”诸葛正山往墙外的方向看了一眼,他说的“琼苍”应该是那只大猫的名字,他继续道:“戾气太重,武不与德。”

看来大汉已经通过这里,逃了出去。

“那人是你的朋友?”

“算,算是吧……”

“我将要托付给许兄的事关重要,居心不正之人不可托付。”

“我与先生素昧平生,先生又何敢托付于我?”

他沉默了良久,淡淡地看着我,然后说道:“我相信穹苍,你身上有他喜欢的东西。”

这个回答让我十分吃惊,堂堂诸葛正山信任一个陌生人的理由竟然是因为一只大猫?

“不知先生何事相求?”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道:“鄙人以下所言,望许兄谨记此事勿传旁人。”

我应允他,他闭上眼睛,缓缓道:“整件事说起来非常简单却也异常复杂,想必你非常清楚常昭之乱,我便不多做细说,现在我先问问你,这江山之主是常文皇帝好,还是换成常昭皇帝好?”

我闻言思考了一会,从常昭皇子起兵谋反的消息传来以后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此时一细想却让我非常头痛,似乎选谁都不是最佳答案,没有常文皇帝继位,就没有常昭皇子造乱,就没有战争,但是直接让常昭皇子皇子当皇帝,这样残忍暴虐的君主真的可以治理天下吗?但是这样说也不对,皇位更替史上不乏更加血腥残忍的人,对敌人手段残忍的皇帝不见得不能治理好国家。常昭皇子为了皇位发动了战争,常文皇帝又何尝不是为了保住皇位在参与战争呢?这么一说的话,两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如果没有常昭皇子在今时今日反乱,迟早也会在他时他日,出现另外一个人发起推翻另一个皇帝的动乱,也许是十年,二十年之后,或者是百年千年,历史上没有永恒的皇朝,兴盛覆灭的轮回总在无穷无尽的上演。

我的想法很混乱,前言不搭后语的把想法讲给了诸葛正山听。

他听完表情不置可否,看了我一会道:“我换一个说法你再想想,你家有一块水田,每年稻谷丰收,你父亲死后留给了你,你死后又留给了你的儿子,那这一块田还是原来的那块吗?”

我点了点头。

“后来有一天,来了一个恶人,他赶走了你的子孙,霸占了你家的水田,拔光了上面的水稻,在上面种上了麦子,结果那一年颗粒无收,那这块田还是原来那块吗?”

我又点了点头,他接着问:

“那个人看到田里收成不好,一怒之下烧光所有庄稼,荒废了田地,来年却长出了一地的野草,那这块田还是原来那块吗?”

我再次点头,脑子中似乎出现了一点线索,却又什么都没有抓到,他再次问我:

“荒废的田地是否还可以开垦成良田?”

我说可以。

“不论别的事物怎么改变,有一样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对吗?”

我略微抓住了一点他的思路:“也就是说,谁当皇帝都好,对于天下人来说都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试着跳出这件事往更远的地方看看。”

往更远的地方?我的思绪更加混乱了,这不是东西太多造成的,而是因为空白的大脑中无迹可寻的混乱。难道是我思考的方向不对?

皇位已经是我能想到至高的地位了,再往更远更高的地方看,难道是神仙?皇权天授,他难道是要我站在老天爷的位置去看天下不成?如果我是高高在上的天,那么我看世人就如同观看蝼蚁,他们耕作、生息、成家,建国,亦或是灾荒,战乱,繁荣,衰亡,不论他们做什么发生什么都会在我眼前变成小人剧一般,我可能不会去区分哪只蚂蚁是谁,哪只蚂蚁咬死了另一只,因为他们真的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那在我眼前只会周而复始的上演他们的毁灭与重生,不去追问个体,不论经历多少轮回,我能看到的永远都是一群蚂蚁,他们是没有常文还是常昭的分别的。在更高的地方,不再区分个体,也许我这一刻看到的蚂蚁并不是上一刻看到的同一批蚂蚁,而是他们几代繁衍后呈现在我眼前的,但是这一个群体依然还是没有改变,他们还是蚂蚁。

我愈发觉得思维混乱。

“没有那么复杂,”他似乎看透了我的窘境,道:“一和二就是你要的答案。”

我心说你这样有智慧的人物何必如此为难我呢,既然你希望我知道答案,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转念一想,此时此景他应该也没有这个心情来故意捉弄我,如果不是为了消遣我,那么他对我提出的问题必然有他的用意,可能是我还没有领会到。我只好硬着头皮去推测。

一和二,什么是一什么是二呢?肯定不是简单的数字而已,我把一和二套进我的蚂蚁论中,却发现没有什么契合的地方。我只好转变思路,有一才有二,一是起点,二是延续,那之后就会有三和四,那么这就超出了一和二的范围。那如何从二回到一呢?

我把这个疑问说了出来,他摇了摇头,说道:“你就是一……”他只说了几个字就不再说话。

这时又让我自己琢磨的意思,看来他已经提示的很明显了,而我却没有会意。

我就是一,那么谁是二呢?你诸葛正山?那样未免太狭窄了,他让我往更远的地方看,好吧,我再次试着跳出一些条条框框,大胆的去到一个不着边际的思路上考虑。我为一,我应该把谁设为二?如果二指代的并不是数量二,而是代表着一的倍数,那么一就是我,二就是和我一样的人们,这样一来又和我的蚂蚁论巧合的对上了。

一是个体的我,二是由一组成的群体。那这一个群体同时也成为了一,二就是更多的群体,以此类推那就是无穷无尽的重复。

一是二,二也是一,我心说有学识的人就是不一样,简单的两个字可以被解释的如此复杂。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得到正确的答案,弱弱的说出了自己的理解:“先生所示,可是我与世界的关系?”

他微微的笑了一下,不做评论,但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这个需要你自己去找到答案了,我的时间不多了,不能带你逐步追寻。”

我听完非常困惑,那你又何必多此一举问我这个问题呢,我问道:“那我这算是答对了吗?”

“算,也不算,你与我的答案不同,正确的答案并不是唯一的,我们只能无限接近真理,却可能永远无法正确找出什么是真理。”他顿了顿,似乎是在观察我,他的面色非常的差,在昏暗的灯光下我都可以看出他脸上犹如蒙着一层霜一般苍白,阴暗不定。

“许兄,天地间是有运行法则的,人的行为不过是法则其中的一部分,仅仅是这一小部分,只要掌握了,都可以改写历史,逆转朝代。世上没有什么智者,只有掌握规律的强者。但是……”

他的声音突然停顿了,剧烈的喘息起来,看起来状况非常槽糕。

“许兄,这张法则大网是万物生存的真理,如果被打破规律,后果不堪设想……”

“规律被打破?”我很难想象天地之间无形的法则网可以被打破,这就像日出日落,四季更替是根本无法操控的,只要这世间的事物,所有的行为都是组成这张大网运行的一部分。

“规律是可以打破的,而且非常简单,只需要将这张大网的线条一根一根去掉。”

去除规律大网的线条?怎么去?我疑惑的看着他。

他见我面色阴晴不定,道:“天道永远都不会改变,这张大网被打破以后最终受到惩罚的是这九州大地的生灵。我所托之事也与此有关。“

我心念一转,他费尽心思和常昭皇子较劲,莫不是与这九鼎有关?

“没错,九鼎其实只是普通的青铜铸器,若真要追究根源,只是大禹时期用来祭祀的铜器而已。”

“这么说来九鼎对于你就如同对于常昭皇子一样并没有什么意义?”

“不,常昭皇子初衷是为了横扫九州向天下彰显自己的雄厚武力,九鼎与皇位确实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是在这期间,他在九鼎之中发现了一个隐藏着的巨大秘密,若是真正通晓整个秘密的人将会得到这世上最大的好处,也将成为这个世界最大的敌人。”

“最大的好处?最大的敌人?”我能想到的好处就是巨大的财富以及君临天下的权力,显然作为皇子,常昭皇子这两样早已握在手中,还有什么比这两样东西还要大的好处呢?

“许兄,如果是你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我嘛……”这话锋转的有点快,我一下子也想不出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一个月前是想要攒点老婆本,娶个婆娘成家,就在几天前,就是想逃出安平城,而今日大火中,我只想着要活下去。”

他听完,对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却没有做声。他的反应就让我意识到了什么,如果把娶妻和活下去两个选项放在我的面前,我会选哪个?这完全就是一个单选题,因为我绝对会选择活下去。

想到这里我脸色就白了,我马上意识到了诸葛正山所说世上最大的好处是什么了,前后一经联系,马上我的思路变得非常清晰,我心中骇然,天下竟然还有这样事?如果说用金钱买到的和权力能够得到的东西都不能与之媲美的,那就只有永恒的生命了,获得了永生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这么说来打破规律的大网也就变得不是不可能。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一切都在一个无穷无尽又生生不息的轮回之中,就像一个车轮滚滚向前,如果有人得到了永生,那么这个人将会成为这个轮回的断点,而这个断点一旦不断扩大那么整个车轮也就不复存在,就像大鱼和小鱼的圈子中缺失了其中一种,如果说大鱼跳出了这个圈子,那么小鱼失去天敌无休止的繁衍,他们会吃光虾米,没有了虾米,小鱼也会面临灭顶之灾,从此这个轮回的圈子也将不复存在,而只剩下跳出圈子的大鱼独存。去掉规律大网的线条,其含义也就是“淘汰”。

我若有所悟,如果真是这样,那常昭皇子同时获得了金钱、权力以及永生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此后他必会将这一种永生的方法传授给子孙后代,从此天下将永远只属于他常昭皇子一家,等岁月流逝,几百或者几千年以后,这个家族永生的人数将会变成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那么这个世界就非常可怕了。我突然理解了诸葛正山不惜焚杀一城百姓来阻止常昭皇子的行为,我忙问:“若是如此,昨晚你怎么不动手?”

他的气息愈发的微弱,眼神也开始暗淡起来,他摇了摇头,自嘲的说:“昨晚我确实是要动手的,但是我的所有计谋大多被常昭皇子看破,最终只有三个成功,看来这常昭皇子确实不同寻常,但是这让我非常不解,这不像是之前的他,如果我猜的没错,他的身边应该多了一个为他出谋划策的人,而且此人的才能绝不在我之下。”

对我来说,诸葛正山和常昭皇子已经够可怕了,此时听到还有人比诸葛正山还要厉害不禁让我吃惊。

“即使计谋失败,你又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如果我不是误打误撞闯入,也许……”我没把那句“你会死在这里”说出来,感觉十分不妥当。没想到他自己倒无所谓地讲道:“我本就没打算再出去了,我这个是家族病,活不过三十岁,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刻来的这么不是时候。这一条路本就是我的一条退路,不过看来,这也成为了我死路了。”说完这句话他变得更加的虚弱,连头都抬不起来开始颤抖。

家族病?难道一整个家族的人都活不过三十岁?这种奇怪的事情我从未听闻过,我看他开始呼吸变得非常的困难,忙去扶住他,给他顺气,他摆了摆手让我不用费劲了,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去,从此结束梦魇一般的命运。

“趁我现在还有一口气,我必须把原本属于我的任务托付给你……许兄,穹苍不会认错人,你一定会替我办到这件事的……”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但我实在无法拒绝眼前这个生命垂危的人,我只好说:“你别放弃,我们可以一起出去……”我知道这是句废话,他这个样子不可能潜过那道水渠出去了。

“没用的,我的情况我很清楚,无非就是死在这里和死在外面的区别,倒不如在这里给安平城的百姓陪葬,说起来这把火也是因我而起,这份罪孽我是逃不掉的……”我看到他脸上露出的悲戚,但是却非常的坦然,竟然有一种如佛如圣的怜悯之相,我看的十分揪心,明明自己都快死了,还说什么罪孽啊,别人都想活下去,你难道不想吗?

“许兄,我死后,你把我的眼睛挖出来,带去东临城,找一个叫作江止流的人……”

“东临城?那不是常昭皇子的封地吗?”

“对,那人是我的接应,常昭皇子之所以数次落败,都是由他打探消息促使,他这样的人非常多,包括你们安平城内也有。”

我不禁吓了一跳,“难道说这就是常昭皇子不杀我这群俘虏,以及火烧安平城的理由?”

“是,也不全是……他可能早就洞察我的计谋,从进城起就是将计就计,而你和你们的士兵只是用来引我上钩的诱饵,昨夜我未能杀他,但是最后我侥幸赢回一筹,这段时间内他不会有更多的行动,只不过从此以后,诸葛正山这四个字将会背上千古骂名,不过无所谓了,呵呵,功败垂成,杀虎之刃却成了杀害百姓的屠刀……这把火……是我的错……”

我闻言心中十分不忍。

他目光缓缓抬起,空洞的望着石室顶部的黝黑,口中喃喃的念叨着什么,我听不分明,凑近耳朵去分辨,只听到如同婴孩般的低喃。他突然静默了片刻才,嘴巴微张说着什么,这次我终于听明白了:“照顾好穹苍……”

我马上点头答应:“好,好……”

他的蓝色的眼光闪烁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湖面泛起了一阵涟漪,他的面色非常的从容,似乎带着微微的笑意。

“许兄……给油灯……添根芯吧……”

他的声音非常的轻微,我仔细一听才听清,刚才与他对话让我一直处于紧张的思考状态,这时才发现,石室之内的灯光只剩下了豆大的一点,似乎只要轻轻的呼吸就能将它熄灭,可是这个地方我能去哪里找一根灯芯呢?火光逐渐暗淡下去,墨汁一般的黑暗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一下子将我俩淹没。就在石室遁入完全的黑暗之时,墙外传来了一阵悲怆的哀嚎,那只大猫如同哽咽一般嚎叫起来,一声比一声凄凉。

我手中扶着的肩膀像是失去了骨头一般,瘫软在了我的怀里,刹那间我窒息了,那个被称作武侯转世之人就在我眨眼间停止了心跳,带着余温的身体此刻就倒在我的身上。

我不知道为何有种莫名的悲伤从心底升起,我与诸葛正山不过相谈数句,怎么会对这样一个陌生人产生类似朋友离世的感觉?也许目睹死亡确实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吧。

头顶的大火吞噬者千万人命,同时我的怀里也有一个灵魂在悄然逝去,走出这个石室,不会有人知道他和他们是谁,他们都将被淹没在火与尘埃之中,也许只剩下我的记忆可以证明你们曾今来过这个世界。

此刻的黑暗让我不再感到恐惧,反而这种望不到穷尽的黑让我内心非常的澄明,世界的纷纷扰扰统统离我远去,我也不用考虑温饱生死,自己像是蜷缩在母体内的胎儿,平静而安详,忽然觉得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我终归也和他们一样要回归大地,死亡也是生命的一部分,并不可怕。但是我的生命如何才会变得被他人铭记?

大猫的哀嚎慢慢停了,我也被拉了现实,怀中之人的体温开始褪去,我把他的尸体放平,凭着感觉摸到了他的脸。他的脸非常的光滑,长发散落在头上,我将它们一点一点梳理整齐。我想起他的遗愿,虽说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但是挖人眼珠这种事情,我还是下不去手,而且也没有合适的工具,万一操作不当损坏了眼球,到时我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就算挖下来了,我怎么带去东临城呢?我手中倒是有一个木盒子,可是明显这也不适合放眼珠子,去东临城日夜赶路也得大半个月的时间,等我送到,眼珠子早就烂成一团泥巴了。再说对于死者,这实在是大不敬,我和你也没有深仇大恨,即使是他自己让我这么做的,我还是无法迈过自己心中的那道坎。况且眼下黑灯瞎火的,我实在没把握能够做到将眼珠完好无损的取出。

我对着他的尸体叩了三个头,道:“先生莫怪,不是我不守承诺,实在是无法对先生做出不敬之举,如今受先生临终所托,我必会将此处发生之事带至东临城为先生一一传达,望先生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我又对着尸体叩拜了几下,突然想到,到了东临城我要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呢?我心想应该取一点什么信物才保险,动手往诸葛正山的身上摸去,也许会有什么玉佩挂件之类的东西。我用手去摸他的腰部,发现并没有,继续往上摸,到了胸口的位置,我摸到了一块坚硬的东西,隔着衣服可以感觉到是一块方形的硬物,有手心的大小。我忙伸进衣服里面将它掏了出来。

这东西触手冰凉,带着丝丝寒意,握在手中犹如握了一块冰块,我抚摸了一下,似乎是玉石的质地,我将它包裹好像包夜明珠一样缠进了腰带,继续去他身上摸索,之后就在没有什么发现,只得作罢。

收拾好一切,我退到了翻进来的墙边,回头再次看了看诸葛正山尸体的方向,可是我的肉眼无法看透这层黑暗,或许他的永远闭上的眼睛可以比我看的更远。

我翻过墙头,回到了水轮上,潺潺水声中我听见大猫沉重的呼吸,看来这东西十分通人性,主人死去想必它的内心特别悲痛。我大着胆子去抚摸他的后背,没想到我刚一触碰到它的毛发,他一扭头就把我的手甩开了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我差点吓得从水轮上掉下去,心说诸葛正山还说你喜欢我,你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我可是想安慰一下你啊。

我对它说道:“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你节哀顺变,眼下咱们要紧的是先出去,然后去完成你主人的遗愿。”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傻,竟然对一只大猫说话。

我什么也看不见,就听见它跳入水中的声音,我疑惑着猫不是都怕水吗,个头大的难道就不怕了?

我也爬下水轮,然后端好自己的木盒用之前想好的方法入水。

大猫似乎已经先我一步潜入水中,四周没有它的任何声音了,我抬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石室,一头扎入水中。

有了之前的经验,我放缓了自己的节奏,任水流带着身体行动,由于手中多了一盒子的空气,我也心安不少,水渠似乎已经没有多少路程,我很快就摸到了拐角,这时慢慢把胸中的残气吐出,就将脸凑近头顶的盒子想去换气,还没等我吸饱,突然有什么东西一把抓住了我的领子就把我快速的往前带去,我一个惊慌,呛了一口水,慌忙中盒子已经脱手,我都来不及挣扎,耳边全是水流咕哝的声音。那东西动作很快,没用多少时间我就觉得水流一缓,然后身体开始被向上的力托起来,我一睁眼,看到了头顶出现了微光,大喜,看来是出到护城河了,头顶那是水面,有一片红色的火光照射下来。这时那只白色大猫从我身边踏水而过,我骂了一声娘,原来刚才拽我的是你这东西,差点没把我呛死在水里。

不过到了这里我的整个状态都放松了下来,我慢慢的浮上水面,跟着大猫游到了岸边。

一踏上地面,身体的酸痛如同潮水般涌上来,一下子就浑身变得非常沉重,我有些力竭的趴在岸边,但是不禁失声笑了出来,双手抚摸着大地,这种重见天日的感觉实在太好了。那只大猫出水抖了抖身上的水,也不管我,自顾自的就朝远处走去,此时天色呈现出暗红,城中那条凶恶的火龙在妖冶的扭动,天上集结了浓重的乌云,乌云与天际的夕阳的交际处形成了一条血红的线条。我没有多看身后的炼狱,尝试着撑起身子,艰难的往大猫的方向赶去。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跌跌撞撞走了有个把时辰,路径一直往深山里去,说实话我已经精疲力竭,恐怕眼前出现一张床我能倒头就睡着,可是那只大猫似乎完全没有同情我的意思,自顾向前走,我怕跟丢了,也不敢停下,只能心中叫苦。大猫行走速度很慢,一直垂着头,尾巴拖拉在地上,看起来情绪非常低落,也难怪,毕竟人家刚经历了生离死别。我又觉得自己有点好笑,怎么老把一只大猫当人来看。

天色已经变得非常黑暗了,四周密集的树木层层叠叠遮挡住了安平城的火光,头上是漆黑一片,我已经开始看不见前面大猫的身影了。我喊了一句等等我,他却纵身一跃,一下子就消失在了前方的黑暗中,我心中一慌,几步冲上去,就鼻子狠狠地撞上了什么东西,疼得我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我捂着鼻子,往前探,什么东西挡在这里?凭触感肯定不是粗糙的树干,我摸了摸,似乎是堵木板做的墙,我花了很大的功夫将四周探查了一遍,才摸清这是一个木棚,里面不仅有铺盖,还有食物和水,甚至还有不少银两。我也没心思管大猫了,看见有吃的,拿起来也不管吃的是什么了就往嘴里塞,此时的我已经不知什么咸淡酸甜了,说起来这一天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就一翻狼吞虎咽。吃完之后,困意就立刻袭来,我裹着里面的棉被倒头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睡得非常沉,也不记得有没有做梦了,如果不是肩膀的疼痛我可能会睡上三天三夜。我的右肩上和后脖子上有不少烫伤,看起来样子还不轻,起了非常多的脓包,脸上手上都开始一层层的掉皮。脓包还好说,只是烫伤之处一直隐隐作痛又带着丝丝瘙痒,令人十分难受,我试着把草叶嚼烂敷在脸上手上,才略微减轻一些。

醒来之后外面就一直在下着大雨,天色非常阴沉,我躲在木棚内,无力动弹想多休息一段时日,大猫此刻也走了进来避雨。他背对着我看着外面的雨,身上的白毛有些潮湿的贴在身上,形象有许些狼狈,我坐在里面,他坐在外面,他不搭理我,我也不知和他说什么,一时间气氛非常尴尬。

昨夜不知自己吃了些什么,天亮了才发现里面有许多烙饼和肉干,分量很足,我一个人足够吃上半个来月,不仅有食物,还有清水和一坛白酒。我试着拿出一些肉干,递给大猫,

“我说……你吃点不?”

他不理我,头也没回。我讨个没趣,讪讪把手缩了回来。大雨带起一股灰蒙的水汽,我看着大猫。这时的它,背影竟然我非常的心疼,我想过去拍拍它安抚一下,但是又怕它凶我,只好作罢。没想到这样的大猫都能有如此复杂的情感,不禁唏嘘人与人之间厮杀的可笑。或许,我真的应该用人的眼光去看待它。

我不禁去安慰:“大猫,我小时候亲娘被卖,又被父亲抛弃,上无长辈也就没经历过亲人生离死别,可能我没办法感同身受,但是我可以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人死不能复生……”说了一半我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自己也不懂怎么安慰别人,这么一通说不知道是不是反而会加重它心中的悲痛。但此情此景还是深深的触动了我的内心,我叹了口气由衷对它说道:“我不像你能有一个让你悲伤难过的人,你比我幸运。”

我一说完它的头就深深的低了下去,身体剧烈的起伏了起来,我爬过去靠近它的旁边坐下,它抬眼看向我,我这才发现它原本洁白的面孔上多了两道红褐色的泪痕,像血痕一样从眼角蔓延下来,我再次尝试去抚摸它的头,这次他没有拒绝我,反而在我碰到它之后非常顺从的把头埋进了我的胸口,我似乎感觉到它在抽泣,身体剧烈的抖动让我为之动容。我像怀抱一个孩子一般将它轻轻的抱住抚摸着他的后背,我自己也忍不住流下泪来,此刻我感觉自己怀中抱的仿佛是一只小小的奶猫,是那么的脆弱与无助。

诸葛正山啊,如果你泉下有知,是否看见了它为你哭泣,就算世上不再有人记得你,但是它会把你深深的放在心中。我可以想象你们曾经一起经历了多少才会形成这样的感情,我这样的人,真的,真的非常羡慕你们。我好像从来就是一个不被需要的人,不被人记得,不被人关心,如果我死在昨天,今天也没有人为我流一点眼泪,我挨过了昨天的劫难又怎么样,明日呢?我还是会籍籍无名的死去,墓碑上不会有人给我刻字,甚至可能连墓碑都没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唯一可以称为家的地方,已深埋在那片火海深处,如今的我当真一无所有。

想到这,我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悲伤,抱着大猫的头,就把脸埋进了它的毛发里失声痛哭。

外面的雨声很大,打在树叶上,打在泥土上,冲刷着整片大地。雨水汇集成细流,在土地上留下一道道痕迹,他们蜿蜒的流淌,流过大山的脸,一条条汇聚到河流中去。涓涓的细流最后会变汹涌的大江大河,滚滚奔腾至无边无际的大海。大猫啊大猫,我许谷风余生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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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生肖亦出自农村,内在的憨厚与对爱情的渴望使他盲目地寻找爱情,他认为大学里的美女不属于自己,因为自卑,然而他接触了网络,接触了网恋。当身边的朋友因网恋而折损时,他也考虑过放弃,可心里执着却让他继续网恋,最终的结果如何,由你揭发!哪怕是一个非常丑陋的人,通过网络的美化,都能吸引对方。网恋能否相信呢?
  • 再笑诸天

    再笑诸天

    上古的辉煌已淹没在岁月中,被封印了血脉的族群在蛮荒大地上挣扎求存,先祖的峥嵘磨灭在了时间的尽头……穿越而来、再燃战血,誓让碧血染诸天!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守护甜心之彼岸公主

    守护甜心之彼岸公主

    她。本是英国皇室大公主,第一首富千金。夜忧墨染。因为一场意外。她丧失了记忆,变成了日奈森亚梦。多年以后。他的亲生父母找到了她。她又变回了原来的她。在这之前。第38首富独女白初云陷害了她,守护者也不相信她。在她离开的三年以后,一场复仇行动开始。。。。。读者莫心急。千万不要相信我说什么一周四更这是瞎说。笑~
  • 锦鲤小娇花

    锦鲤小娇花

    女主前世是二十一世纪在孤儿院长大的孤儿,从来没有感受过亲情,在她二十五岁的时候,得了急病死去了。今生投身到富贵至极的叶府,祖母是昭宁长公主;父亲一等爵位(国公),母亲是出身书香名门的才女,五个哥哥更是人中龙凤,而她是叶家唯一的女儿。前世坚强成习惯像一株野草的叶明欢,今生只想当朵娇娇弱弱的小白莲花,一辈子和家人们生活在一起怼她?她心肝疼……骂她?她晕给你看……瞪她?她哭给你看……她就爱看他们干不掉她又气的牙痒痒的样子。至于成婚?NoNo……大不了找个无权无势的小白脸,给他洗洗脑入赘就是了。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她糊里糊涂的上了某人的贼船,最后成为了……不得不说,今生的叶明欢除了某人这个变数,所有的都实现了,她一生都可以当个有着锦鲤光环笼罩的娇娇弱弱的小娇花!
  • 浊红见闻录

    浊红见闻录

    被怪异所缠绕的少年……离奇的事件……雷电与火焰……超能力的存在……人世间……天妖界……乱魔域……仙皇天……地狱之主……七世……毁灭的象征……混沌……世界绵延无尽,名为叶哲的少年,带着自身神秘的雷电与火焰,从人世间走出,乱天动地,上征仙界,下动九幽,天罡之雷,业障之火,纵横又一个神话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