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见她终于放下温超的尸体,想是以为她终于想通了,一步一步靠近。林小鱼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那般,突然暴起,抽出地上的瑞雪剑,寒光一闪,便向安生刺来。安生吃了一惊,后退一步,挥剑防守。林国栋见状也欲上前,祁战一招蛟龙向天,和他斗了起来。
安生的月明金书剑法忽实忽虚,林小鱼的冰剑使得越来越快,却只见安生突然凌空而起,大喝一声,一道寒光劈下,犹如在黑夜乌云里里游走的闪电一般,林小鱼双瞳骤然紧缩,眉头一皱,那冰剑当的一声迎面而上,刹那间,林小鱼的眼角余光瞥见安生右手莫名地动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她突然拔地而起,一个后空翻,一把长约寸余的小针齐刷刷飞射到斜对面的树枝上。银色的针身在月光下透着阴森的幽光,原来安生的剑招不过是声东击西,那寸银飞针才是杀人的致命利器。
天色越发地黑,连月亮也被密密层层的乌云笼罩,整个大地刮起诡异的劲风,吹得密林里的枝叶哗哗作响,一派肃杀的敌意。
林小鱼只觉得胸口的怒气慢慢升腾,想不到自己最照顾的小师弟,那个整日唯唯诺诺,永远是惊恐胆小的孩子,如今也知道用暗器来杀人,这次他的屠刀还是对准自己。她只觉得世态炎凉人生无常不过如此。
于是也使出了冰剑的必杀招百里破冰。那冰剑刷的一声又弹开安生再次飞来的寸银飞针,安生持剑回挡,却被冰剑的剑芒逼得连连后退,只听刷刷两声,安生惨叫起来,长剑噹的一声跌落在地。林国栋听见声响,正欲驰援,祁战一招火树银花,那火剑的烈焰寒锋刺破林国栋手臂的皮肉,他邹眉捂了下伤口,眼看安生救不成了,足尖一点,越上一颗白杨的树稍,瞬间隐没在暗夜的密林中。
安生跪地,只见他两只手的筋脉已经被林小鱼挑断,正痛苦地跪在地上痛呼。林小鱼持剑上前,祁战突然大叫一声:“鱼儿小心!”说罢蛟龙剑斜飞而过,只听叮叮叮细小针尖触剑的声音响起,原来安生竟是从口中吐出一排寸银飞针,若不是祁战反应快,林小鱼隔这么近恐怕要中招。
“死不悔改!”她大声斥责,一剑送入安生的心口。安生嘴里吐出一口鲜血,那诡异的笑容才终于退去,眼睛里狡邪的神情也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小鱼只觉现在的安生似乎又回到了她记忆中那个懦弱少年的样子。突然一个婴儿的笑声响起,安生无力地指指自己的腰间,断断续续地说:“大师姐,快.....快斩断我身上的腰牌.....婴灵想逃走找新的宿主。”
林小鱼闻言一剑挑开安生的衣带,那腰牌呈一个桃心状,表面刻着异族的文字,中间好似用琉璃盛着什么东西,流转着红色的光芒,忽闪忽闪,时不时发出诡异的婴儿笑声,哈哈哈,在夜里犹如鬼魅一般让人听得头皮发麻。她一挥剑,那腰牌被她斩成两截,红光消逝,笑声也跟着消失了。
安生缓缓举起一只断了筋的手,颤颤巍巍道:“大.....大师姐”
林小鱼走过去想要扶起他,祁战一伸胳膊拦在她:“小心有诈。”
林小鱼推开祁战的手道:“不怕,他已经恢复正常了。”她扶起安生,让他的头斜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就好像小时候每次安生受罚她扶起他那样。
安生的胸口中剑,瑞雪剑已经穿出胸膛,他的嘴角虽在流血,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他轻轻道:“大师姐,对.....对不起,师傅用我的血供养那婴灵制成的腰牌,婴灵附在我体内......每日都要喝我的血才能功力大增。我为.....为他所控,亦非我本意。”
林小鱼悲从中来,安生是一众师兄弟们无论武艺或胆量都是最弱的,想不到他被婴灵所控,却变得冷血异常。
“大师姐,我不是有意要杀二师哥和三师哥的。”安生断断续续道,“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其实,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可是......我想自杀不再害人,亦不得,每次都被那婴灵的笑声吵到头痛欲裂。”
林小鱼的眼睛渐渐蒙上一层水雾,轻轻道:“大师姐不会怪你的,你也是身不由己,只是这婴灵是从何而来?”
安生继续道:“那日我撞见师傅把盗取的月明金书藏在莲花湖中......师傅大怒.....便把他在楚地剿匪得来的婴灵腰牌挂在我的身上,以血喂养。”说罢安生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开始吐血。
林小鱼突然明白了什么,转头问祁战:“你那日潜入书香剑府的莲花湖,是不是感应到什么?”
祁战点点头:“我们御水山庄的御水术可以感应到水里的异样,我只觉得莲花湖下有什么东西,不过那日我还未开始查探,便被你发现了。事后那莲花湖却恢复了平静,再也感应不出任何异常。”
安生道:“其实是师傅把那月明金书移走了,我从偏苑出来就撞个正着。师傅本.....本想杀我灭口,不过那婴灵看上了我,于是我就成了供养婴灵的宿主。”说罢安生突然咳嗽起来。
祁战道:“我听说婴灵是暹罗的一种巫术,把死去婴儿的尸油提练放入腰牌以人血供养,可以实现供养人的愿望,不过那婴灵凶煞,稍不留神就会被他反噬。”
安生点点头,“那婴灵确实能实现供养人的愿望,不过不是实现我的,是实现师傅的。师傅以我之血供养,却用他的血喂我,所以那婴灵不过是助他修习月明金书剑法的工具。”
林小鱼惊到:“师傅要婴灵练功,那用他自己的血喂就好了,为什么要用你的血?”
安生苦笑:“因为婴灵凶悍异常,控制不住就会伤害宿主,师傅是以用我的血来喂养,他再来操控我,如果婴灵反噬,也....伤及不到他。”
记忆中的林国栋一直是正人君子,正教楷模,可如今他做的事皆是倒行逆施之举,残害同门之罪。令人愤慨不已。眼见安生的眼睛半开半闭,
林小鱼紧张地轻拍他肩膀道:“安生,你觉得怎么样?”
“大师姐,我没....没事。”安生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大师姐,安生不敢求你原谅,只是安生做了太多错事,唯有一死......死.....才能赎罪。我想和你说.....说对不起。”
眼泪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啪嗒啪嗒地低落在安生的头上,高挺的鼻梁上,她语带哭腔道:“别说了,安生,别说了,大师姐不怪你,不怪你。”
安生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他伸出手想握住什么,双眼却变得无神,好似看不见林小鱼一般,那手在半空中乱抓:“大师姐,大师姐,你在哪里....我.....我看不到你了。”
林小鱼连忙抓住他的手,哭道:“大师姐在这里,你别怕,大师姐一直陪着你。”
安生突然露出了孩子般纯真的笑容:“大师姐,能死在你的剑下,真.....真好,师....师傅他”
安生的声音低了下去,林小鱼着急大叫:“安生,安生,别睡,别睡,师姐带你去找大夫。”
“他修炼月明金书的剑法,早已心性大变,和我一样都失了.....常人的心性。你一定要小心太子,师傅已经投靠了他.....要寻你回.....回去。千万小.....心........”安生的手垂了下来,林小鱼悲痛地大哭,一日之内两个一起长大的师弟都死在自己面前,其中一个为救她而死,另一个被她所杀。林小鱼只觉得这天格外地黑,地格外地冷,她只愿大梦一场,醒来一切如初。她还是书香剑府的大师姐,师弟们还在金陵练剑嬉闹,师傅师娘依然对他们的顽劣头痛不已......
可人生没有如果,她流干了所有的眼泪,眼珠发干,生生地疼,可她却还保留着单膝跪地,久久抱着安生的尸体,好像他只是睡着了一般。
良久,耳边响起祁战的声音“鱼儿,起来吧,我们把你两个师弟都葬了吧。”
说罢扶起林小鱼,她就像一只扯线木偶那般被他扶起来,然后喃喃道:“祁战,都是我的师兄弟,一个我救不了,一个被我亲手杀死。”
祁战轻轻道:“鱼儿,你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师傅修炼邪门剑法,如今早已不是正常人了。”
说话间林小鱼脚下一崴,瞥见那断成两半的婴灵腰牌,突然大怒道:“害我师弟,把你这邪物挫骨扬灰。”说罢拾起地上的瑞雪剑,把那腰牌挑入空中,举剑一挥,那腰牌化成一堆碎末,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林小鱼心中凄苦,和祁战一起挖了一个坑,把安生和温超安葬在了一起。她一边把刻好的树枝墓碑插在那坟头上,一边苦笑:“安生胆子小,到了阴曹地府有温超陪着,可能没这么害怕。”
祁战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鱼儿,此地不宜久留,我估计太子殿下已经在追来的路上。”
林小鱼点点头,和祁战又对着那座新坟拜了拜,施展轻功往地藏云山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