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客栈里传来啊的一声惨叫,两人对视一下,是温超的房间,祁战松开了抱着她的手,迅速提剑追出去,林小鱼紧随其后。
院子中央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们,那个身影如此熟悉,林小鱼想见他又害怕见他。林国栋缓缓转过身,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容道:“鱼儿,我们又见面了。”
说话间,安生用剑抵在温超的咽喉处,温超则举起双手,缓缓走过来。
林小鱼大怒:“安生,你在干什么?温超是你师兄啊。”
安生的面容变得棱角分明,再也不似原来那般胆小懦弱,冷冷的语调夹带着一股阴森的嘲讽意味,在暗夜里犹如鬼魅一般:“大师姐,温超已经被师傅下了诛杀令,若不是你两次施救,他早就是个死人了。如今他武功也废了,还留着何用?”
林小鱼朗声道:“安生!你既然还叫我大师姐,师傅也在这里,切不可残害同门。”
安生的眼睛突然闪着绿色的幽光,好似鬼火一般:“大师姐,从小到大,他和刘赛鑫欺我最多,你不是不知道。如今怎么还不让我这个师弟报仇了。同是师弟,大师姐你也太偏心了。”
林小鱼道:“安生,你已经杀了刘赛鑫了,不可再害温超。”又转向林国栋,几乎是恳求:“师傅,你和安生说下,莫要再杀三师弟了。”
林国栋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淡淡道:“鱼儿,我养育你十八年,自是最了解你的心性,你便是自己吃亏也绝不会让师兄弟们受苦,那不如这样吧,你跟为师走,那大周太子对你有意,你若肯求情,他必不会为难我们。”
祁战的眉头都快皱到一起了,厉声道:“林国栋,你不要得寸进尺,哪有拿自己徒儿的终身幸福来做赌注的?你简直枉为人师。”
林国栋也不恼,微微转过头来冷冷瞥了祁战一眼,沉声道:“蛟龙,得寸进尺的人是你吧,你不过是一个被灭了门的残党余孽,怎能和大周太子,未来的天子相争。你一无所有,凭什么给鱼儿幸福,我这个做师傅的第一个不答应。”
祁战冷笑一声:“师傅?你早就将鱼儿逐出师门了,她也早已不是你们书香剑府的人了。怎么用得着的时候又上赶着来认徒弟了?好不要脸,你这个金陵第一君子亦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林国栋生平最恨别人说他伪君子,他的脸色微变,暗夜都掩饰不住他眼里的杀戮之气:“祁战,鱼儿我养育了十八年,怎么调教也轮不到你这个外人置喙。闲话少说,鱼儿,为师问你,你跟不跟我回去见大周太子?”
林小鱼突然明白了什么:“师傅,是大周太子让你来的吧?”
林国栋哈哈大笑:“鱼儿,你虽不是我亲生,确是我徒弟里最聪明的,正是。你快跟为师回洛阳吧。”
林小鱼道:“师傅,你明明盗取了月明金书,为什么偏偏要我带师弟们去南海乐府驰援?你明知这金书的剑法邪门,却为何还要用安生的血来修炼?你明知铁幕华残害武林,为何要与之同流合污?你明知铁玉宏品性不端,为何要逼师妹嫁给他?你明知郭元启要谋反,为何还要助纣为虐?”说着说着,林小鱼的眼睛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师傅,你一错再错,已经逼死师娘了,难道你要把我和敏儿都逼死,才满意吗?”
林国栋幽幽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为师也不必再多费口舌,速速随我回洛阳吧。你应该知道自己逃不掉的。又何必触怒太子殿下。”
“师傅!您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鱼儿从小就把您视为江湖榜样,人中君子,可是您看看这些日子您做的都是什么事啊?”林小鱼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起来,就算林国栋再对不起她,却始终还是她的师傅,是她从小到大最敬重的人。
林国栋的眼睛放空,却并不看她,犹如一尊没有生命的石相一般,良久才缓缓道:“鱼儿,你若还把我当你师傅,便随我去洛阳吧。”
“师傅!你怎可把大师姐当棋子一般?”被安生用剑抵住咽喉的温超突然流泪大喊,“大师姐对您,对书香剑府一直都是忠心耿耿,您把她逐出师门,她没有一句怨言,她冒死赶去救小师妹救师娘。如今您还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安生大怒,一掌击在温超的背上,温超一个踉跄吐出一口鲜血。
“三师弟!”林小鱼大喊,眼前这个心狠手辣的安生除了名字还是记忆中的那两个字,人却再也不是记忆中那个胆小懦弱,良善可欺的小男孩了。她冷冷望着那个孩子的脸道:“安生,莫要害三师弟。”
安生呵呵笑了起来,那笑声好似秃鹰盘旋一般荒凉可怖:“大师姐,你别担心,我只是想让他闭嘴。只要你跟我们走,我保证不杀他。”
夜里乌鸦呜咽飞过,狂风吹得后院的木门嘎吱作响,天地一片萧索墨色。
祁战冷哼一声:“书香剑府原来也是金陵号称第一的君子剑府,想不到从掌门到弟子都要威胁鱼儿做她不愿意的事。盗君子之名,行小人之事。”
林国栋也不恼怒,只是神色自若地道:“鱼儿,你做决定吧,温超的命就握在你手里。”
温超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道:“大师姐,别听他们的,师傅早已不是当年的师傅,他练邪功走火入魔,和武林盟主狼狈为奸,残害正义之士,已不配做我书香剑府的掌门,我温超死不足惜,却绝不能连累了大师姐。”说罢一个回头便向安生的剑锋奔去。安生眼睛圆瞪,没料到温超竟如此刚烈,连忙撤剑,那剑锋却已划过温超的颈脖。一道血线喷涌而出。温超双膝跪地,手捂着脖子。林小鱼一个箭步上前,一剑刺破安生的手臂,安生吃痛,剑往回收,却换了左手持剑,那剑法和林国栋一样,也诡异难辨,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林小鱼当即使出冰剑的破邪式,招招凌厉,步步生风,逼得安生节节后退。
林国栋见状欲冲过来挟持温超,祁战一记蛟龙摆尾,那蛟龙剑好似游龙一般对上林国栋飘忽的剑法,竟斗了个旗鼓相当,他乘势再使出火剑的雾里看花,把林国栋的快招一一破解。四人斗得难解难分之境,忽然一阵疾风袭来,那人五指成爪,径直向林小鱼的后脑袭来,林小鱼一个鲤鱼跃龙门架,回踢而上,正中那人掌心。来人被林小鱼强力的后踢逼得后退了两步,脸上竟然蒙着黑布,只露出两只充满煞气的眼睛,仿佛地狱里的幽灵一般,他偷袭不成,又伸出一把长剑直直刺来。
那边安生瞅着时机,冲温超而去,眼看就要拉住温超的胳膊。林小鱼一剑回刺,又弹开了他的手掌,安生并不死心,挥剑又向林小鱼劈来。林小鱼接住那黑衣人的一记泰山压顶式,正欲分身回踢安生小腿,那剑锋却似正要劈下一般,突然一人冲了上来,挡在林小鱼背上,安生的寒光宝剑劈下,那人的肩头被削掉大半,他啊的一声滚在地上。林小鱼看清是温超的时候,大喝一声,用力顶翻黑衣人的招式,一脚踹在那人胸口,黑衣人吃痛连退三步后,施展轻功逃之夭夭。
林小鱼冲上去抱着温超,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般,啪嗒啪嗒掉下来:“温超,温超!你怎么样?”
祁战也劈翻林国栋的长剑,抢过来,查看温超的伤势。林国栋却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并不上前,安生也停止了攻击。
温超肩膀的血如泉水般涌出来,把林小鱼的半边白衫染成了血红,他喃喃道:“大师姐,别回洛阳,郭元懿不是好人,伴君如伴虎。”
林小鱼紧紧抱着他的身体,哭道:“温超,你坚持住,大师姐一定想办法治好你。”从小到大,温超都是师兄弟里最懂事的那个,每当林小鱼被师傅罚跪,他都是来求情的那个。虽然脾气急了点。林小鱼的心忽得沉到了底,好像想紧紧抓住温超,却有不详的预感,再也抓不住了。
温超的嘴角挤出一个笑容道:“大师姐,我不成了,下辈子......我.....我还做你师弟。”说罢,渐渐闭上了眼睛。
林小鱼拍拍他的脸道:“三师弟,你别睡着啊,大师姐在这里,你别睡着啊。”
可无论她再怎么拍,温超的眼睛却再也睁不开了。
祁战站在一旁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满眼心疼。
林小鱼就这样半跪着抱着温超的身体,神情木讷。忽地听闻身后安生的声音响起:“大师姐,跟我们回洛阳吧。”
林小鱼轻轻放下了温超的尸体,还小心地帮他把双手交叠放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