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茂
一
草房子屋檐上的芦苇有着秋霜的点缀,就如同黄沙吞没了一滴泪水。
莹莹碧波,轻轻地抚摸礁石,又被红色的月光拉回粗糙的海岸。
数点白帆,丢了回家的路,伴着海涛的哭声,逐浪风涛在某一个方向的路上。
那个晨曦,苍白的雪散漫在温柔而又细腻的土地上,整个世界被安抚着,十分沉寂。没有风,没有一丝风,芦苇还是在轻摆摇晃,像是追寻离去的脚步。
一手挽着娘昨夜亲手系好的包袱,一手抓住从身旁飘过的回想,走在家和异乡之间。
荒野里的呐喊,枕着木舟的楫,带着赤裸的双脚徒步在层积的厚雪上,斜斜的脚印里有着阵阵微弱的噪音。
悠悠箫声,伴着轮船出港的低沉,碾过列车滑过的高昂,像是一曲断章,像是一首夏季月光散落音符的蓝色的旋律,像是南塘秋的歌谣,像是脂砚台上的墨羽。
没有码头的港,就像没有港的码头,一个湾就是一个避风港,停住了流浪者的夙愿。
陌上的冰凌花何时越过篱笆开遍山崖?好像记忆把这个秋天夹得比心事更细、更漫长。
叹息吹卷着日记,书页缝里残留的丁香花犹如黑色的蝴蝶嬉戏在字里行间。
很想端起一盏剔透的酒杯,饮醉千杯雪,把梦回溯一百个雨季,南国的石头,偶然惊鸿一瞥,也能低唱闺怨诗,浅吟浪韵漂浮着梦呓。
二
柳枝抽条,嫩黄的翠芽迎风诉说着花语,深处的沉默慢慢凝结成水滴,摇曳着坠落。呆默的白鸥回眸相望的瞬间,抨击着无声的回响。
我遁失在青石小道尽头,忍不住回头,留给自己一个永恒但又模糊的镜头。回想年轻的时候,还可以记得现在的阳光,馨香温柔。
自行车转动的车轮,和着泥土伴着生锈嚓嚓嚓的节奏,跳跃在江南的烟雨小道,车辙的空虚有着梦幻精灵的设计,弯曲飘逸。
没人的黄昏,晕黄苍白,最后一抹光线的结束,像是没有留恋的走过,把我的身影也一起没收。
久不叩响的门扣缀着铜绿,在雨打芭蕉中慢慢老去。老去的还有已经卧榻的父亲的叹息。叹息的还有静卧在门后跟着父亲数不清岁月的扁担,熟悉的歌已不再想起。
儿时,父亲用它挑着我上山过街;上学时,父亲一头挑着书包,一头挑着粮米,把我牵进教室里;长大时,父亲一头担着书囊,一头担着思念,看着我远去。
三
煤油灯忽明忽灭,父亲的背影被成倍地拉长,在拉长中跳动着颤抖。
静躺在村口的小湖,漂泊着美人痣的传说。
疾起的海鸥,捎走了湖的眼泪,不慎又落下,跳起的涟漪,翩跹的泛开晕圈。
在深秋的世界里,把遐想冰封。
风吹弯了芦苇,吹向山的这边。芦苇低头深深锁住我的故乡,而我却在山的另一边。
梧桐树老了,枝丫上的鸟巢随叶子一起飘落,干涸的梦挤不出微笑。空虚的剥蚀,陪伴着离去的昏鸦。
石头的青苔,坚硬的外延,温润的淋漓,与摇荡的水草,串起一帘幽梦。
多情的波光叩响老父亲的箫声,咽噬着彩虹糖的梦,从手指缝滑落的音符,化作月光的铅白,伴我流离在尘世间。我又怕在迁徙的途中匆忙失落,所以常在魇中梳查了一遍又一遍。走在痛苦与梦的边沿,左手倒影,右手年华。
袅袅腾起的炊烟,充实了屋檐,梦幻不再回想,并不是不远,而是我踩着母亲用牙齿咬断针线的声音,走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