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家的人走后,梧和酒肆恢复几日平静。
只是突然又有一位背着琴袋,穿着白衣的琴师来到梧和酒肆,身形与哲语相差不了多少。
这人一进酒肆就喊道:“北大小姐何在?”
北欢黎从珠帘中出来,问:“何事?”
那人说:“我乃庐州南家南菏,今日前来娶你!”
食客们听罢,都看着来者:这来者「南菏」并没有传说中的南大少爷那么惊艳。
哲语在酒肆中听着这句话,不留神被凳子绊着腿摔倒在地,就近的几位食客扶他起来。
哲语一拐一拐地过仔细看着来者「南菏」说:“你不是南大少爷,你个骗子!”
酒肆内又进来一人,原来是木淼,他看着「南菏」笑着说:“可是南大少爷?”
「南菏」不理哲语,笑道向木淼回道:“正是在下。”
“你你你……”哲语看着木淼和假「南菏」的眼神交流,便知这人是木淼请来的。
“那南大少爷先喝一盏茶吧!”北欢黎不再理他们,又回珠帘中看书去。
哲语气急败坏地跑去厨房把阿奇拽出来,木淼看见阿奇只觉得不好,他忘了阿奇的存在!
阿奇走进假「南菏」,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觉得这个人——一点也不像自家少爷。便问:“你是我家少爷?你是易容了吗?”说罢伸手去捏假「南菏」的脸,被假「南菏」躲开。
北欢黎在珠帘中听着,问阿奇:“这人不是你家少爷?”
“不是我记忆中的少爷。”阿奇说,“让他和哲语少爷比比不就知道了,若他比哲语少爷厉害,或许是我家少爷;若他都比不过哲语少爷,那他怎么会是我家少爷?”
阿奇对着哲语砸吧砸吧眼睛,示意说:我在给你制造机会呢!
“我……我琴弦还没有……”哲语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只好。
“哎呀,哲语少爷!琴还是那个琴,你能有六弦的瑶琴比过他七弦的瑶琴就行,少一根弦对你来说不是难事。你曾经不还用断了两根弦的瑶琴弹奏出《春江花月夜》吗?”
想当初南大少爷和阿奇南下时,身上银两所剩无几,琴弦也没了,南大少爷就用五根弦的瑶琴奏琴卖艺,阿奇就在那吆喝着:“南雄城的父老乡亲们,我与我家少爷漂泊至此,身上已没有银两,我家少爷的七弦琴也只剩五弦,无钱去买琴弦,今日在此只能以五弦给各位弹奏,还请各位给点碎银子,让我家少爷续上这两根弦!”
人到绝境时总会绝处逢生,即使少了两根弦,音律不完整,这一曲还是得到大家追捧。用不完整琴弦弹奏曲子,是对琴、对曲的不敬,自此之后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弹少了弦的琴。
假「南菏」也会弹奏瑶琴,倒也不怕丢丑,再看哲语拿出少了一根弦的瑶琴,更是不怕。
可是当琴出的第一声时,假「南菏」就慌了,真正有实力的人,那怕瑶琴上只有一根弦,也能比过七根弦完整的瑶琴。
食客们只觉得哲语弹的琴不错,今日见两琴师斗琴,才发晓哲语是真心弹得不错。果然有对比才能见出来一个人有多厉害。
二人一曲终,哲语的瑶琴“嘣”了两声——又断了两根弦。
假「南菏」起身拜道:“琴师师承何处,我甘拜下风。”
哲语也起身回礼:“我师承庐州南家谢琴师之徒莫游。”哲语胡乱说了个名字,谁人知道庐州南家那么多学子中有谁?
“琴师也算是师承庐州南家,不愧是世家学子,我算是大开眼界。”假「南菏」笑道,“我确实不是南大少爷,我姓曾名应,自小在西安武家乐坊学琴,经过汝阳听闻梧和酒肆有琴师的琴技于世间一绝,我起初还不信,今日一比,确实是曾某技不如人。”
“不敢当不敢当,哲语打小学琴,靠着奏琴为生,比曾兄多练过一些时日罢了。曾兄再练一段时间,怕是那真的南家少爷也比不过你。”哲语笑道。
曾应将琴装入琴袋,准备离去。北欢黎说:“曾公子不如留下来吃完饭再走。”
曾应答道:“多谢北大小姐款待,小生今日与这位琴师一比,想早早出发赶去庐州南家求学。待会回客栈收拾完行李就起程。”
木淼看着曾应离去的背影,心想这就结束了?琴痴的世界他不懂。
他在汝阳城听见有人奏琴,随着琴音发现正在弹瑶琴的曾应,便告诉他汝阳城梧和酒肆也有一弹瑶琴的琴师,曾应不屑。
木淼又告诉他此人自称世间第一琴师,把哲语夸得天花乱坠。曾应略有动心想找哲语斗琴,所以即使没有阿奇让他们二人斗琴,曾应也会想办法与哲语斗琴。木淼还告诉他,让他扮成南家大少爷的样子和哲语比,说哲语在这世上最不服的就是南大少爷,都不屑于和其他人斗琴,曾应听此,便依木淼的计划,扮成南家大少爷前去梧和酒肆。
北欢黎让老陈拿来点银子过来,对哲语说:“你去把弦续上吧!”
哲语说:“不用,我的琴弦都是特制的,一般的琴弦我一碰就断,买了也是白费。”
“那好吧!”北欢黎跟抱着琴的哲语回到后院,留下木淼一个人在酒肆中喝着闷酒。
北欢黎跟着哲语进了他的房间,哲语问道:“你跟我来做什么?”
北欢黎见他把琴小心地放在桌子上,说:“我想看看你的手。”
“我的手有什么好看的?”哲语躲着不让她看。
北欢黎摸着瑶琴说:“这把琴要是被毁了该多可惜。”
哲语护着琴说:“你想干嘛?琴在人在,琴亡——人也快亡了。”
北欢黎无语:“说什么混账话?”
“这琴从小伴我,比爹娘伴我还久。琴就是琴师的命,琴师若换一把琴,或许是想换种方式生活;琴师若将琴的种类也换了,那这琴师怕是已经死过一回。”哲语说,“好了好了,你放过我的琴,我给你看便是。”
哲语伸出十指,十指上又有几条新的伤痕与旧的伤痕交织着。
“怎么会这样?”北欢黎见着也惊了。
哲语将手收回,坐到凳子上把几根断弦取下,从怀中取出帕子又开始擦琴。
“因为我是琴师呀,我就得靠琴活着。我命就是琴,琴就是我的命,我手上这些……只是我的命给我自己留下的印记,不算什么。”哲语说,“你不用担心我,就拿世家来说,木家制香料,人人身上都带着香味,这香味可能对身体有害,也有可能对身体有利,北老爷想让北四小姐嫁去江城,怕是想用薰香之法帮她治病吧;再说这楚家,世代以制陶瓷为生,这瓷器得特别猛的火才能烧制,谁人知道楚家弟子身上多少烫伤,而且这瓷器易碎又锋利,一不小心还会被刮伤;云锦世家的绣娘日日夜夜织着云锦,不知什么原因,不少绣娘眼睛都快瞧不见东西了;品茗世家也是,采茶人常去上山采摘,为了制得好茶,需要用手在烧热的锅上翻炒茶叶,他们也会时常烫伤;再有你们北家,造酒虽简单,但要时时算着好酒什么时候才能酿好,若一次酿出的酒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又酿出好酒,若是耽误了献酒,那可是一家老小的命。说好听点是皇宫看中六大世家,一生锦衣玉食,不过是用身体发肤换来的。”
北欢黎此时一听,才知道六大世家并没有外表那么让人羡慕,只是旁人不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