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得漂亮有什么用，不也进了这里吗？”
“就是，到了永巷还故作坦然，给谁看？”
“听说她顶撞了贵妃娘娘。”
“哟，贵妃娘娘都敢顶撞，活该她进来这里。”
羲和对周遭的讥言讽语置若不闻，眉头都没皱一下地继续洗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衣服。
昨日永巷管事姑姑秀帛得了唐念芙的密令，便将羲和安排到了这最苦最累的浣衣房中。
浣衣房里都是些犯了事的宫女，被贬到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她们每天了无生趣，便好扎堆对新人寻衅挑事。以往秀帛怕出事，偶尔还管管，这次却对大伙儿欺负羲和视若无睹，反正是贵妃娘娘的意思，出了事自有贵妃娘娘撑腰。
浣衣房里有一人姓宋，大伙儿都叫她宋三娘，至于她的真名，却没人知道。据说她是这浣衣房呆的时间最长的人，足有二十年了，算来先帝在位时，她便已进了永巷。
宋三娘身材娇小，却长得一副精明无比的模样，她心思厚重，主意也多，加之“元老”身份，故许多人都以她马首是瞻。
羲和前脚刚踏进浣衣房，秀帛后脚便给宋三娘打了招呼，要她好生训诫训诫羲和，让她多吃点苦头。
宋三娘慢悠悠地从房间里出来，走到羲和身边，冷哼一声道：“活儿干得累不累？”
羲和不想让唐念芙的人抓到话柄，便摇头：“不累。”
“烦不烦？”
“不烦。”
“不必口是心非，要是你求我，我可以帮你分些活计出去。”
“谢谢，这些是我该做的。”
宋三娘最讨厌羲和这幅样子。来到这里的人，除了少数，其他的哪个不是主动求着自己？就像自己二十年前哭爹爹求奶奶找靠山一样。
“既然你想做，我就让你做个够。”宋三娘十分不悦，指着羲和扯着嗓门对众人道：“谁要有做不动的活儿，都交给她，若有人怪罪，三娘顶着。”
人群一片喧哗，一筐接一筐的脏衣服倒在羲和面前，不一会儿，原本就有的小山旁边又多了另一座小山。
羲和心底苦笑，却不想让人看扁。她咬紧牙关，仍旧一声不吭地洗着手上的衣服。
“这些衣服明天就要送往各宫，今天必须洗完了，不然主子们怪罪下来，你可担不起。”
月在中天。
偌大的永巷安静下来异常可怕，阴冷的风灌透每一个角落，也许是害怕，连夜蝉都不敢鸣叫一声。
羲和一天没吃过饭，洗衣服洗到现在，面前却还剩一筐。她愁眉苦脸地看着脏衣服，无奈地长叹一声：“皇宫还真是不好呆呢。”
话音未落尽，身侧突然出现一个细长的影子，羲和猛地回头看去，来人与自己打扮一样，想来也是这浣衣房的人。
“你是？”
那人并未回答羲和的话，而是默默地坐在羲和身侧，捡了一件脏衣服洗了起来。
羲和见她是来帮自己的，便放柔了语气：“谢谢。”
那人依旧沉默。羲和委屈了好几天，好不容易遇到个没有恶意的，便想要多说几句话：“我之前好像没见过你。”
“你是新来的吗？”
“你是不是不爱说话？”
那人之前一直在观察羲和，本以为她是个恬淡内向性子，却不想话如此多，想到这儿，那人便忍俊不禁。
“你在笑什么？”羲和不禁好奇。
那人这才转身面向羲和，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你，不会说话？”
那人点点头。
羲和顿觉过意不去，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那人笑着摇摇头，嘴唇微微动了动，羲和读出来了，她是在说：“没关系。”
“我叫木羲和。”
那人就着自己的裙角擦干了手，在羲和手心写道：“非池。”
“非池……”羲和笑道：“你的名字真好听。”
“宋三娘为何如此针对你？”非池见羲和读得懂唇语，便问道。
“因为我冲撞了贵妃娘娘。”
“唐念芙？”
“嘘，贵妃娘娘的名讳可是大忌。”虽然知道非池发不出声响，但羲和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贵妃，她配吗？”非池眉眼间写满了不屑。
“非池，你也是因为得罪了贵妃，对吗？”羲和试探地问道。
“算是吧。”有些秘密只能烂在肚子里，这点非池知道，她与唐念芙之间的恩怨，无需让外人知晓。
“那咱们就是同病相怜了，难怪与你这样投缘。”羲和打趣道。
“羲和，若你能从这里走出去，一定要警惕唐念芙，知道吗？”非池的笑意里不乏忧虑。
“嗯。非池，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带你出去。”
非池却摇摇头：“我出不去了，我这一生，注定是要留在这里的。”
这一日下了早朝，佐询帝没有像往常一样摆驾承明殿，而是匆匆赶回了熠华宫。
此刻的熠华宫内，景夙嫣与唐念芙一左一右坐着，谁也不理谁，只静候着佐询帝的到来。
佐询帝刚踏进宫门，还没来得及喝杯热茶，就听景夙嫣道：“皇上，本宫今日是来告状的。”
“皇姐要告何人？”佐询帝端坐在龙榻上，呷了一口热茶。
“本宫要告惠贵妃。”
“哦？”佐询帝顿感好奇。
“前些日子本宫前去望舒宫探望徵儿，见徵儿身边没个贴心周到的丫头，便好意挑了两个机灵能干的丫头到望舒宫伺候，谁知贵妃却无缘无故将其中一个丫头送去了永巷，本宫今日来就是想当着皇上的面问个清楚。”
佐询帝转问唐念芙：“贵妃，可有此事？”
“回皇上的话，皇姐所言属实，但臣妾将那丫头发往永巷并不是无缘无故所为。”
“那你就当着朕的面，给皇姐一个交代吧。”
“臣妾看那丫头乖巧能干，本想教引她，谁知她竟三番两次拒绝臣妾的好意，不愿受教，臣妾自己受些委屈倒是没关系，只怕她将来冲撞到大皇子，皇上您想，大皇子本就病着，若再受到冲撞，后果会怎样？”
“皇姐，贵妃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那丫头毕竟是本宫的人，要教导也应是本宫亲自教导，不必劳烦贵妃吧。”
“皇姐此言差矣，皇上命臣妾理六宫事，臣妾就当鞠躬尽瘁，那丫头虽是皇姐的人，但毕竟身在皇宫，何况皇姐已不住在宫中，臣妾自然要多担待着。”
“你……”景夙嫣本就不善言辞，哪里说得过巧舌如簧的唐念芙。
佐询帝趁机打了个圆场：“皇姐，念芙没有事先跟您打招呼是她不对，但她的初衷也是好的，这样吧，朕给做个主，那丫头不必在永巷呆一个月了，一人让一步，就让她在那儿学习半月，如何？”
佐询帝已然开口，二人自然不好过多争执。
“依皇上的。”唐念芙何其聪明，为了得到佐询帝的赞许，忙抢先道歉道：“皇姐，这次是臣妾对不住您，您别往心里去。”
景夙嫣金枝玉叶，不屑与她耍这些小聪明，冷笑道：“认错快有何用？下次不再犯才作数。”
估计景夙嫣从没想过这辈子会走进永巷，她四下打量，才明白为什么那些后妃宫女如此害怕这个地方。
正走神，就听引路的小黄门道：“长公主万金之躯不宜再往里去，还请长公主在此稍候，奴才这就去将人领过来。”
不消片刻，羲和便出现在了景夙嫣眼前。
“给长公主请安。”
景夙嫣忙拉羲和起身，见她还算精神，松了口气道：“在这里还好吧？”
“挺好的。”
“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大家都对我挺好的。”
“那就好。”景夙嫣不知道，刚刚来之前，羲和已换了衣物，施了脂粉，而且，此刻她掩在袖管里的手，已满是冻伤茧子。
羲和不愿意景夙嫣看见她落魄的一面，她怕她担心，更怕纪衍担心。
“羲和，你别害怕，皇上说了，你只要在里头呆半月就行，到时候，本宫会派人来接你的。”
“谢谢长公主关心。”羲和往长公主身边凑近了些，低声道：“还得劳烦长公主一件事。这些日子大皇子那边还请德妃娘娘亲力亲为，太医院的药一律收下，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给大皇子喝的药都在民女房间的床榻底下，每日三副，万不可中断。”
“本宫知道了，你放心吧。”
“还有，民女在永巷的事，请长公主代为保密，别让将军和扶旴哥哥知道。”
“本宫正在想要不要告知衍儿呢……”
“将军远赴他乡，已是辛苦，就别让他多费心了，民女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