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华清宫中出来的时候已近午时,因早晨忙着梳洗装扮并没有吃东西,夏栀骤然到了日头底下不禁有些眩晕。但毕竟还在华清宫门口,她不好表露,只好硬撑着往采薇宫的方向走了好大一段路才一个踉跄停了下来。
“这位姐姐不要紧吧?”
正晕乎着,忽而有一双手扶住了自己,夏栀一抬头,便瞧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子搀扶着她。这位女子她也未曾见过,但当即还是谢礼道:“我不要紧,谢姐姐关心。臣妾采薇宫夏采女,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那位女子尚不曾开口,她身边跟着的小丫头回道:“这是宋御女,随年美人住长乐宫。”
“原来是宋姐姐,”夏栀略福了福身子,“臣妾不大出门,所以不认得姐姐,还请姐姐不要怪罪。”
宋御女温柔浅笑道:“妹妹不必与我这般客气,我叫宋秀华,你要是不嫌弃,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宋秀华,听这名字她倒是想起几分了。皇上登基的时候,各地皆送选了女子入宫,这宋秀华就是那个时候被送进宫来的,只是她父亲官职不高,所以当时给她拟了一个御女的位份。
原来是出身小门小户的女子,怪不得如此好说话。夏栀心中的防备瞬间卸下许多,笑道:“我姓夏,单名一个栀字。只是我却不能直呼姐姐的名字,毕竟是在宫里,不好乱了规矩。”
“那便都由你吧,”宋秀华也不勉强,“对了,你身边怎么连个跟着的人都没有?瞧你脸色苍白的,可是不舒服?”
夏栀摇了摇头,“不碍事,许是早晨没吃什么东西,加上这会儿日正当午,才有些头晕。方才华妃娘娘赏了好些东西到采薇宫,我身边伺候的丫头帮着薇芳仪那边的人拿赏赐去了。”
“那我便送你回宫吧,采薇宫离长乐宫也近的很。”不由分说,她就已经挽着夏栀向前走去,夏栀想了想便也没有拒绝,在这宫里,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
絮絮叨叨说了一路闲话,宋秀华将她送至宫门口方告辞,夏栀目送她走远,回到自己偏殿的时候阿秀也回来了。夏眠见她一脸欢喜,不由笑问:“什么事儿值得你这么开心?”
“华妃娘娘好大方,赏了好多好多东西!”阿秀眼睛闪亮闪亮的,“里面有不少都是奴婢从来没有见过的,而且薇芳仪也大方,分了不少给各偏殿。奴婢刚送去库房存起来了,您要去看看吗?”
夏栀黯然,摇了摇头。有什么好东西会是她没有见过的,华妃那儿的赏赐,怎敌她从前未央宫中的一半。
见夏栀并不感兴趣,阿秀有些惋惜,但很快又转换话题道:“方才奴婢似乎瞧见宋御女了,您是和她一块儿回宫的?”
“我在路上有些不舒服,她送我回来。可有什么不妥?”
阿秀四下张望了翻,走去将房门掩好,方道:“奴婢劝您不要与宋御女过从甚密,从前您总是呆在屋里不愿出门,所以不知道。那位宋御女入宫没多久便得罪了华妃娘娘,娘娘很不待见她呢,您要是与她走得近,若让华妃娘娘知道了,难免要不痛快。”
那宋秀华看起来为人直爽,也难怪会不经意间就得罪了华妃了。也罢,她们二人只是初识,想来分居两宫,日后就是想要亲近也不是那么容易,倒是不必放在心上。
“对了,”阿秀正要出去,一转身又记起一件事:“今晚皇上要来采薇宫用膳,采女要不要去正殿作陪?”
“皇上要来?”夏栀一怔,心中涌起淡淡的喜悦与期盼。她已经三个多月没有见过他了,自相识以来,二人就不曾分开过这样长的时间。可是要去吗?夏栀蹙眉,又觉得有些不妥。听他们说来,这个夏栀之前是十分淡薄的性子,不仅不常出门,就是皇上来了也几乎不去正殿作陪,此时她若忽然转了性子,难免惹人怀疑。
想去去不得,想见见不到,莫不是悲思愁苦。纵然千般不愿,她低叹了口气,也只好摇头拒绝了此事。
“您不去?”阿秀不解:“虽然皇上常来,可难得用膳的时候许偏殿陪着,您真的不去?”
“皇上来这儿,主要是为了陪芳仪娘娘,咱们又何苦去扰了他们的兴致。”夏栀说着给自己倒了杯水捧在掌心,想了想又问道:“你平时可有留意皇上约摸多久会来一次采薇宫?”
阿秀细细回忆了会儿:“一月之内总也会来三四回,回回都是用了晚膳之后留宿,皇上还是很疼爱芳仪娘娘的。”
夏栀应了一声,吩咐道:“这几日你替我准备一些藕粉、糖和桂花,暑热难耐,我想亲手做些藕粉桂花糕给芳仪娘娘送去。”
阿秀忙点头称是,夏栀想起芊儿的事,又问她:“对了,不是新封了一位宁才人么,你可知今日她怎么没去华清宫?”
“奴婢听说,宁才人向皇上请了旨,要为先皇后守丧一年,皇上也许了,准她不参与后宫诸事。”
原来是这样……芊儿到底是不愿意做这个才人的,只可惜木已成舟,她又是宁家现在唯一的女儿,她不来担这份责任谁人来担呢。名门贵戚与皇室之间的婚姻从来都不只是单纯的感情,那些盘根错节的前朝关系,难免要将女子作为牺牲品。
芊儿是聪明的,她知道皇上册封她为才人完全是因为宁家在前朝的地位,所以自请守丧韬光养晦,可俗话说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一年之后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光景。缓缓喝着杯中的水,又恨自己心中一片清明——把什么事情都想透了、看穿了,未必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