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作为一类半透明的石头，通常被帝国人视为是美好而尊贵的象征。
玉音、玉羽、玉才、玉体每一种都是和玉毫不沾边，却以玉为修饰的美丽事物。
玉最泛滥的比喻，在于美德。
佩戴美玉的美青年，通常会给人貌美，心也美的错觉。
当洁白的美青年以青玉筷子夹住清炒丝瓜，以白玉蝶子承载蒸熟的鸡蛋豆腐，以黄玉小碗包容朵朵蛋花的银耳甜羹，以黑玉勺子挽起娇艳欲滴的小樱桃，更是会给人由里到外都很干净美好的错觉。
然而美青年也有吃腻清淡食物的时候，或者说美青年压根就不在保养肠胃怕冷怕热的年纪。
烟火味十足羊肉串排了十几张玉蝶，填补了柔润的洁白。
混沌酱料的臭豆腐塞了三四个小碗，注满了油腻的乌黑。
油腻多汁的鸡腿肉插着三四根筷子，纠缠了大料的辣味。
也许这些高贵典雅的餐具永远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与这些粗俗的食物相伴。
当菠萝啤的瓶盖被夏栖缘的那白葱般的拇指轻轻顶开，沾满辣油的嘴唇贴着瓶口，咕嘟咕嘟将刺激又甜美的液体注入口腔，灌入食道，与被咀碎的肉块糅合成一团等待被消化的肉泥，强烈的刺激感促使夏栖缘饮下更多酒液。
当酒瓶里的最后一滴也被饮尽，夏栖缘瓶底往桌面一按，发出迟钝的响声。
“爽！”
与夏栖缘同时饮尽菠萝啤的则是坐在对面的眼镜女孩儿卫思冷，她拍着鼓胀的肚子，仰天瘫坐，心道这顿饭吃得实在太过顺意，不管她摆出什么样姿势，也不会有该死的护道人在一旁指手画脚。
庭院里，一张石桌，两个仰靠着藤椅的大肚子，望着天空，享受饕餮之后，无力又放松的感觉。
圣人曾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
夏栖缘看着头顶的帝星，说道：“说吧。”
卫思冷打着哈欠，又打了个酒嗝，问道：“说什么？”
夏栖缘说道：“当然是你们一同悟道的经历。”
卫思冷皱起眉头说道：“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夏栖缘打出一道云雾化作干净布帛擦了擦嘴巴，丢之即散，说道：“你们那座巴别塔早就传遍西土啦，现在整个西方都想知道东海发生了什么，若非凿壁客和持典人表明立场，恐怕圣堂和群山里的那群求知者早就疯了，不快点儿把话说清楚，你们就会有大麻烦。”
卫思冷没有隐瞒。
“我们大概谈了三千次恋爱。”
夏栖缘听了点点头，忽然睁大眼睛，不顾鼓胀的肚子，坐起来问道：“三千次恋爱？”
卫思冷点头道：“对，就是那种黏糊糊的，叫人很容易起反应的恋爱。”
夏栖缘捂着嘴巴，上下打量这个十五岁的未成年少女，惊呼道：“所以你们做了三千次？比秦川河画舫里的最职业的女人还多？”而后他又偷偷补了一句，期待着说道：“他的那东西有没有比我大，比我硬？”
话音没落，卫思冷抓起玉碗玉碟玉筷子尽数砸向这个让她念念不忘的男人，吼道：“夏栖缘你这个混蛋！我和他从来没有做过，和你也没有！”
夏栖缘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处子之身……啊不童男之身，拍了拍剧烈跳动的小心脏，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和你同床共枕时破了色戒呢。嗯，既然你们没有手牵手回来，也就是说你们失败啦？”
卫思冷说道：“我和他是一类人，不合适，有我没他，非得死一个不可，三千次恋爱，有一千次是他死在我手里，其中四百次是在床上。另一千次是我死在他手里，其中五百次是在接吻。最后一千次是我和他同归于尽，其中有一次是被你干掉。”
夏栖缘指着自己，问道：“我也在里面？”
卫思冷说道：“那一次你爱上了我，也是三千次里唯一一次，我向你告白，你接受的结局，你不允许自己宠爱的弟弟和自己所爱的女人相爱相杀，于是干脆两个人都杀掉。”
夏栖缘皱起眉头，觉得毫无道理，以往一个人进入悟道状态是在思考自然之理，有时甚至能领悟神通道法，为何两人共同悟道会变成无厘头的狗血恋爱？
卫思冷给出自己的答案：“我猜想大概是因为，悟道的意识有两个，且两个意识过于相似，但又互为个体，出于危机感，我们推演的事物更偏向于有威胁的对方，而不是外部的自然事物，而推演的方向似乎更希望我们两个能够合二为一，但推演过程，我们抗拒这种命运，导致结果失败。”
夏栖缘说道：“所以，如果成功的话，你就会成为我的弟妹？”
卫思冷说道：“大概就是这样。”
夏栖缘叹了口气，“这可真是叫人头大，我马上告诉大伯，让他放出消息，兴许能打消群山对你们的好奇之心。”
卫思冷纳闷：“听你的意思，莫非有人逃脱？”
夏栖缘点头道：“确实有人从群山出来，但不是长生者，圣人只会拦长生者。”
卫思冷说道：“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怕的。”说着，就打算让门外的半山先生送自己回国子监。
夏栖缘想到自己心爱的卡通熊褂子被一发子弹打成漫天盐粉，说道：“虽然不是长生者，却也是个麻烦人物，是在通玄榜留名的家伙。”
“叫什么？”
“约瑟夫。”
“西土人？”
“确切地说是一名有狼人血统的西土神父，而且非常博学多才，被圣堂的傻瓜们驱逐。”
“他有什么手段？”
“一把能把人打成盐的小铳。”
“诅咒武器，真没意思。”
“很有意思，他用这把小铳杀过三位长生大能。”
“他想得到什么？”
“你们悟道的所有，别忘了他来自群山，代表群山全体求知者的意志，是诸子的代行人，或许他未来会成为群山诸子的一员。”
卫思冷说道：“我们有半山先生，还有夏家初祖，数名蛰伏的长生大能。”
夏栖缘说道：“半山先生不能暴露，几位长生各有任务，哪怕牺牲掉你，也不能暴露。还有，别指望你爷爷，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要设计圣人，牺牲你都不奇怪。”
“那你弟弟呢？”
“半山先生有正当的理由保护他，却不能保护你。”
卫思冷心里咯噔一下，她现在不过是个遨游境巅峰的修士，根本不可能是约瑟夫这种老牌谛境的对手，说道：“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被通玄榜上的人物追杀，见死不救？”
夏栖缘摇头道：“他不会杀你，他只会把你送进群山，逼你在群山诸子面前，当场办事。”
卫思冷拍着桌子说道：“所以这顿饭就是为了赶我走？你真不怕爷爷找人干掉你？”
夏栖缘摸了摸眉毛，说道：“不是赶你走，也不是杀你，是把你送到群山，我们现在还需要群山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