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柳树巷天幕已完全泛黑,几颗星辰垂落,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红线。
放下腰间酒壶,霜华从杂货间拿出一把大剪,准备在月色下理一理这桂树枝。
黄牛厚实的牛背,省去了木架梯子。站在牛背上,眼前不少拇指粗细的桂树枝叶已经长势过头,推开瓦砾侵入了房梁,霜华握着大剪,虎口用力,将一节节桂树枝剪了下来。
“阿实,去那边。”
房梁瓦砾上的桂树枝剪完,霜华对黄牛指了指墙院,那边有个手臂粗的枝节正在顶向砖墙,估计到了明年春天,这墙就得被桂树枝顶垮。
枝节很健壮,大剪几番用力下来也只能划破外皮,霜华一叹,正准备往弯曲的大剪上灌入劲力,一道黑影从墙外飞跃了进来。
黑影突现,黄牛受惊,踏蹄间便奔跳起来,黑影见霜华在牛背上即将摔落,从袖口射出一道黑色锦绫卷了过去,锦绫在黑影指尖一拉一扯一放,霜华这才从半空缓缓飘下,稳稳站在了庭院石砖上。
取下腰间附着少女体香的柔软锦绫,霜华送还了回去,这番才好好看到柳溪禾的绝世容颜,修长的身段如同一朵青莲,玉骨冰肌,眉黛似画,一袭冷峻黑袍盖不住的淡淡忧愁,令人忍不住遐想的同时又望而却步。
柳溪禾接过后将锦绫收回袖口,内心不由感叹,万般无用是书生,若不是刚刚出手接过霜华,只怕现在得摔个半残。
霜华略微一怔后回过神,暗自告诫,美人美自骨,但最终也不过一堆腐肉枯骨罢了,再说要寻不得五圣令,解其秘密,只怕活不过四载,没时间思考这无趣的事。
将心中思绪甩开,霜华喝下一口烈酒,笑道:“你既然这么厉害,把那桂树枝劈了吧。”
柳溪禾眉头轻皱,这书生倒也胆大,虽说是个举人,但举人在武者眼里如同蝼蚁,现在明知道自己武者身份,还敢这么与自己说话的倒是第一个,起手间一倒真气从指尖射了出去。
“噗!”手臂粗的桂树枝干从砖墙滑落,同时还伴随着淡淡焦味。
霜华点头道了谢,刚这一出手霜华便可判断,若是柳溪禾没有刻意隐藏实力,那她的修为应该在八脉左右,单轮真气修为,比苏凡弱不了多少,这年纪能有如此实力,身份必定是大世家的后人。
“砰砰砰!”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柳溪禾跃身来到瓦砾上,孤男寡女,可不想被别人误会。
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柳溪禾,霜华淡淡一笑,取下木梢开了木门,一个身穿青矜,脖带金锁的胖子背了个包袱,一脸笑意的站在石阶上,笑道:“万里青山霜满华。”
“华兄,好久不见!”
“你是木兄?越来越胖实了,若不是你这长命锁我都不敢认你。”霜华嘴角一扬,木少邦是刚来关南时认识的同窗,那时他一身褴褛,唯有脖上的长命金锁值些钱,原本计划卖了换些食,谁知这嗜饭如命的家伙居然死活不同意。
木少邦嘴角一抽,急忙把金锁塞进了衣裳,当年这小子可没少打金锁主意。
走了十里路木少邦面颊透红,脱下青矜,不住的直扇凉风,缓过神来这才叹道:“你简直不当我是朋友,助你成名后突然消失在关南,害得我伤心了好久。”
“你当我朋友?还伤心?是没了饭票吧!”霜华不由一笑,这木少邦的厚颜无耻可是领教过数次,十四岁从乡镇考了秀才,侍才傲气,路上相遇,被教训一番后死赖上了霜华。后来二人倒也相而为谋,霜华作画,他靠老脸厚颜炒作叫卖,没过多久“夜雨楼”不知怎地一夜成名,那之后木少邦本性皆露,拿着钱去红楼住了一个月,连道试都错过,直到钱花光被扔了出来,这才梦醒温柔乡。
木少邦邪邪一笑,直接走进庭院,看到石桌上的酒壶也不客气,直接开塞闷头饮下,热辣感差点没把人呛死,怒骂道:“什么破酒,差点辣死我了。”
“这酒可不合你口味,你还是去喝花酒吧。”夺过酒壶霜华挖苦道。
“花酒?”木少邦摇摇头,“我现在开了一家红楼,天天花酒也腻了。”
“红楼?你哪来的钱?”霜华眉头一皱,这胖子不学无才,好色成性,这身文采也就秀才身份为尽头了,秀才一月俸禄也就二两银,那里来额外银两能开红楼。
木少邦捏捏肥腻手掌,荡笑起来:“你书房那两幅绝版,我卖了不少钱,这回学聪明了,没去红楼挥霍,而是自己开了一个红楼,厉害吧?”
“真聪明!”霜华愣神冷笑。
木少邦没在意,接着说道:“你也算红楼大股东,有空可以来蹭吃蹭花酒,姑娘们可年轻水灵着呢。”
“有时间去。”霜华淡淡一笑,问道:“不知木兄大晚上拜访我寒舍有何指教。”
“也没多大事,一来听说大才子回来了,这不就过来瞅瞅,二来则是叙叙旧,三来嘛,我们俩的红楼亏损,需要新的资金注入。”木少邦“嘿嘿”一笑,比划了数银票的动作。
“这位仁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生性淡薄,家里可没有余钱。”霜华无奈的摆手。
木少邦从一旁的包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墨,摆在石桌上,道:“我知道你没余钱,这不,我连纸墨都给你带来了,动动手指,黄金万两从天来。”
“胖子,你的无耻我走遍万里楚路也寻不出几个。”霜华一笑,也不知道这木少邦何来脸面,居然理所当然的跑来指使下笔,当然以他如此厚颜个性,能做出来也不在想象之外。
“寒兄,这么说来你是不愿为我这患难兄弟动一动手指咯?”木少邦摇头叹息,犹如受了一大委屈般。
霜华冷哼道:“酒肉朋友,酒过穿肠藕丝断。”
木少邦闻言,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呼起来,宛如理亏者是自己:“仗义多是屠狗辈,能共患难,不能同享福,华解元,真是君子作为吗?”
“阿实,把他撞出去!”霜华摇头冷笑,摸爬打滚对自己可不好使。
黄牛听到主人的指示,顶着牛角便往地上的木少邦撞了过去。
“算你狠!”木少邦惊坐而起,也不及拿上青矜包袱,一下便从地上爬起来冲出了木门,这速度完全不像一个几百斤的胖子。
关上木门,锁上木梢,柳溪禾从房上飘了下来,红唇一弯百花开,淡淡开口,轻笑道:“这人倒是有些意思。”
第二天。
霜华依旧骑着黄牛去往文道院,来到文道院,黄牛倒是可以牧放在文道院的山道上,让它自找黄草。
向一个青矜秀才打听了大夫子后山的去路,霜华沿着山道寻去,后山山道没有石砖铺路,皆是红泥,山背种了不少异域植被,有些在昨日翻阅的书籍中见过,有些则是还未曾听闻。
越往里走,红泥渐渐变成了黑泥,各种五颜六色的奇异植被生长在肥沃山体上,偶尔还会有几只异域飞鸟从中飞出。
再走几步,路断,眼前皆是密林丛枝,望不到头的密林中传来阵阵水帘声,不远处应该有一瀑布。真神眼透过,这里的密林虽然看似种的嘈杂,但根部道然有序,形成了一个天然八卦阵,普通人进去只怕会在这不断的鬼打墙,如若在阵眼再放入灵物,运转天地气,武者也能困住。
“道生一气,一气化生阴阳,阴阳又变五行,五行演化八方,八方再生万物,万变不离其踪。”霜华运转真神眼,抓住树根根心,随着走势,不一会便跨过密林,来到瀑布前。
这密林八卦阵没有伤人威力,只能防普通武者和文道院学子打扰。
瀑布前的溪流上一排石桩竖起,看方向,大夫子似乎住在瀑布里。
霜华踩着石桩,稳住身形后往瀑布走去,瀑布外水汽四漫,不一会一身白衣便湿了透,霜华对着瀑布一拜,呼道:“学生霜华,有惑求解!”
过了半刻没见瀑布中有所回应,霜华皱了皱眉,抹去脸上水渍后闯了进去。
瀑布里是一个巨大山洞,山洞里湿气很重,常年住在这里只怕身体不会好,进洞霜华便看到洞里扔着不少酒坛,烈酒的气息弥漫整个岩洞,怪不得大夫子能住在这里,酒能去湿,每天喝的酒可不少。
来到山洞尽头,不见人影,只有一块一米宽的凹凸石床和一盏莲花油灯,真是个奇怪的人,住在这里,自己给自己遭罪受。霜华随意盘坐在一旁石块,准备等大夫子回来,可一等两天也不见人影,或许是有事出了文道院,要不然看他习惯也不会住去后山外的地方。
“算了,还是得靠自己。”霜华摇头苦笑,起身走出后山,准备去往藏书阁慢慢翻读。
“喂,你就是那个华解元?”
路上几个书生叫住了霜华,几天而已,霜华的画像便从秀才手中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