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王家大宅里关于林碧霄和周清之的流言像是冰雹一般,叮咚之声瞬间传遍了王家大大小小的每个院落,连给王家送菜的贩夫送了菜不肯走蹲在女人堆里问东问西,这两天下来她听的目瞪口呆,不同的故事不同的情节搞得她晕头转向。流言传到王润澜耳朵里时已变得不堪入耳,说她与周家公子私通、周家公子要带她离开王家、王家棒打鸳鸯趁火打劫强娶人家姑娘……总之什么难听说什么,有甚者连他们私通的场景都描述的如同亲眼所见一般。王润澜强压心中怒火,攘外必先安内,如今王家生意下滑内忧外患让他愤懑不已,他本就不同意纳妾,如此看来他倒生生断了人家的情缘。他冷笑一声,眼中的冷漠里多了几分轻蔑,到底是贫贱人家的女子,一心攀着高处走,可他绝不容许一个贱妾坏了王家的声誉。
天色昏暗盼春将屋里的灯火通通点燃,林碧霄坐在书桌前支着下巴想心事。
房门轻启,她抬头看,是他,烛火将屋子照的透亮,她垂下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你是哪来的?怎么跑到太太们房里来了,还不快出去。”盼春瞪着眼睛大声训斥。她抬起头一脸错愕,怎么会是他,她原是不愿再见他的。
“我有话要对你说。”他径直走到她面前,盼春吓得站在两人中间张开手臂想要保护她,站近细看了半天才焕然道:“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哪个奴才这么大的胆子,那日我家姑娘已经把话说的清楚,你怎么不死心呢。”
他刚刚在她眼里看到了失望,一瞬即逝却被他捕捉到了,他心里莫名的欣喜:“跟我走吧,离开这里。”
“你不应该来这里,我也不会跟你走。”林碧霄看着他的眼睛悠悠答道。
“你不该意气用事,跟我走吧,离开这里你想怎样都行,我只求你跟我离开这里。”周清之苦苦哀求,他当初不该丢下她,可他没办法回到过去,没办法重新选择一次,他能做的只是带她离开这里,给她一世安稳。
“你不该来找我。”
“我知道我不该丢下你让你独自去承受一切,可你怎甘心在这深宅大院里当一辈子的姨太太,他们纳你进门也不过是为了让你生儿育女,怎会拿你当人看。”周清之失了理智,他不懂她为什么坚持这样的结局,为什么不跟他走,去改变她不想要的命运,难道这家世钱财蒙了她的初心。
“你走吧。”她不再看他,将桌上的东西收拢了收拢抬头对上他愤恨的目光声音淡然如水。
“你在留恋什么,这荣华富贵还是这锦衣玉食,可你别忘了是王家报的官,他们是罪魁祸首,为什么你还要留在这里不跟我走。”周清之像是在睡梦中痴痴说着情话,他痛苦的垂下头,不让她看到他溢满眼眶的眼泪,“跟我走吧,不要再折磨我了。”
她看着他,那些伤口在一瞬间迸裂,疼的她攥紧了拳头,她没日没夜都想离开来这里,但不是用这样的方式,有一天她会走,清清白白、坦坦荡荡的走,“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我们就此作别,以后形同陌路。“
周清之吃惊的看着她,许久艰难的挤出几个字:“你这样恨我?”
“原来是恨过,现在不恨。“既然她不能跟他走就该断了他的念头,彼此不再牵扯。
“我等你,等到你愿意跟我走为止。”周清之看着她勉强露出笑容,他会让她跟着他走的,不出三月王家便不再是她的靠山,他愿意等,无论三月还是三年。
盼春呆站在中间,想了半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气鼓鼓的瞪着周清之,回头看林碧霄一脸倦容,颔首垂眸不再争辩,心中顿时怒火中烧,急吼吼道:“我说这位公子,你若真替我家姑娘着想,就请你速速离开这里,若是被人瞧见我家姑娘的清白平白就被你毁了。”
周清之想要伸手想要摸一摸那莹白的脸颊,半年不见,她瘦弱于常,盼春情急之下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他看着她伸出去的手臂没有半点缩回去的意思。
她抬头怔怔看着他,不期文小姐将会嫁给他做他的妻子,她又何必再去干扰,曾经她为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而欢天喜地,如今他依然站在她面前说爱她,要带她离开她却没有半点欢喜,当初的恨在现在看来她更觉是释然,抓不住的东西要懂得放手,否则最后只是两败俱伤而已,如今只得忍痛先断了自己还扯着他的那只手,在残忍的举刀对着他。
门吱呀一声开了,王润澜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小酒儿,盼春既惊讶又慌张,往后退了小半步,站在林碧霄坐着的椅子旁,周清之挪了挪脚用目光上下打量着王润澜,心里不觉有些失落,他身形颀长挺拔、皮肤净白、眉眼阔朗,一身素色常服儒雅异常。
王润澜扫了众人一眼,见周清之身姿挺拔、面容略带憔悴、目若朗星却透着点点悲伤,一身暗色长袍,便于夜间隐匿,倒也不是世俗之人,加之之前有所耳闻如今这一场景他也猜得出他的身份,目光扫过林碧霄时,她仍旧怔怔的坐在椅子上,瘦弱的身躯如同扶柳,原本莹白的面色在烛光的映衬下淡淡泛着红晕,眼眸略略低垂,他看不到她的神情,他讶异于周清之这般自如的进出他王家大院,目光如同鹰隼一般紧盯着周清之冷冷道:“难为公子深夜到访,公子大可不必如此费心,等我玩腻了将她丢出去时,我会差人通知公子,到那时公子来捡去就是。”
恼怒使周清之的脸微微有些扭曲,半晌他抬头盯着王润澜冷笑道:“我会让她光明真大的离开王家,其他闲事公子不该管才是。”
“哦,她若要跟你走我不会拦着。”
周清之深深的看了林碧霄一眼,这一眼似要将她看穿,林碧霄垂眸静坐,面容沉静。周清之闭上双眼深吸口气转身离开。
“小酒儿送客!”小酒儿答应一声引了周清之出来。
王润澜俯视着林碧霄的目光之中的多了几分鄙夷不屑:“既然舍不得这锦衣玉食就请姑娘好自为之,不要坏了我王家的声誉,以你现在的家世,只怕磕烂了头周怀远也不会让你踏进周家半步。还有我王家不用那下作手段,我本就不想纳妾,你跟谁不跟谁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亦不会跑去报官,说白了为你不值。”
林碧霄抬头与他对视,在他凌厉的目光下她没有退缩半分,她的的坚持与王家没有半点关系与他王润澜亦没关系,她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的声誉,林家的声誉即使公子不提,我也不会授人把柄,让人置喙,这与你与王家没有半点关系。”
王润澜的目光冷如酷寒,他斜了林碧霄一眼心中不置可的讥笑一声:“强词夺理。”说罢转身离开离开。林碧霄起身歪在罗汉床上,出事前后的种种迹象表明报官看似对王家最得利,其实不然,对于王家而言身誉大过天,况她还是一个未进门的妾,他们怎会自毁形象,让整个江宁府的老百姓都知道他们未过门的妾要跟别的男人私奔,报官是他们最不明智的选择,大太太倒也不至于报官,把她送到牢里她既得不到王家的好处,也救不了自己的丈夫,转念一想,清之同她情投意合,可从他的言语中她知道她的家世乃是周家人所鄙夷的,他们怎会让她进门,报官后栽赃给王家即断了周清之的念头,又可使王家出丑,如此一举两得,而乐而不为呢。她不觉苦笑,若是如此还真是没有枉费他们的心机。盼春一脸愁云惨雾的看着林碧霄,她知道从今日起她们主仆的日子不好过。
小酒儿送了周清之出去,见守门的家丁正在和一个面生的少年在廊下就着灯笼的光亮摇着色子吆喝着下注,小酒儿低头走近,见众人毫无反应,不觉气急,沉声问道:“骰子好玩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有钱就来下注,赌一把看看你的手气。”其中一个围观少年面露慕色,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袖子,想来是心痒难耐奈何囊中羞涩,如今听闻有同他一样的人,不觉说起酸话。
“那你说我该押大还是押小?”小酒儿掏出几块碎银子丢在地上,众人瞧见皆欢喜异常,若是赌赢了,这银子可不少。
“赌大,赌大,赌大保你能赢。”那摇着骰子的中年男人看他一眼,因为灯光昏暗,他又站得远看的并不真切,以为是那个得力的如此大手笔,看着银子先将他套进来再说。“哦,那我押小,哪位小哥看着面生,可是新来的?”
“那是什么新来的,他与他哥哥来给府上送冰,他哥哥闹肚子上茅厕去了,他等的不耐烦叫了咱哥几个逗个乐子。”另一个不以为然道。
“哦,我记得送冰的是魏氏兄弟,瞧着模样竟不像了呢?”
“这哪是魏家兄弟,今儿他们偷懒,雇了苦力送来,想来是给府里送冰没少挣银子。”说话之人头都没抬,骰子就要分胜负了,大伙的眼睛紧盯着,那顾得上问话之人。
小酒儿往灯下站了站,等骰子分了大小,为首的门子抬头冲着他乐道:“你倒是好手气……”见是小酒儿丢的钱,霍得站起身,众人一惊,抬头一瞧都起了身,垂首站着,也不说话,那小斯见这场景知道是管事的,又见少爷还未出来,想着自个先脱了身,有事也好接应,便悄悄往门口摸了过去。
“这冰往年都是魏家兄弟亲自来送,今个古怪了,到差了人来送,难怪少爷刚刚还责怪我说这冰没有往日的纯净,里面看着像是有杂质,用来纳凉也到可用,若是将它用来制作饮食怕是不妥,既然小兄弟还没走就请跟我回话去吧。”小酒儿抬头盯着昏暗里的身影说道。
众人闻言齐齐看了过去,那小斯要逃,却被门子抓住一顿好打,小酒儿也未阻拦,想要让他说真话,得先让他知道什么是怕,人一旦怕了就输了。
小酒儿垂首站里在前厅中央,将刚刚在门首上抓着的小厮一并带了过来,小厮见自己逃脱不过,差点被王家众人打个半死,此时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将事情的说了个清楚,原是他受了周清之的指使,守在王家门口看看可有进出王家的机会,不巧碰上来送冰的魏家兄弟,见他们与王家守门之人颇为相熟,进出只招呼一声无需盘查,随动了心思,将他二人买通,将下午送冰之事托了他主仆二人,还特意让魏家兄弟去给王家守值的小厮打了招呼,在周清之去找林碧霄之际,他特带了骰子去找守门的小厮赌钱,用此一来可拖延时间,二来也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只是刚刚小酒儿送了周清之出来时那小厮玩的兴起并未看见,才让小酒儿逮了个正着。
“让他走吧。。”王润澜端坐在椅子上,朝小酒儿摆了摆手,小酒儿唤了两个家丁将那小斯搀了出去。
“你去请了王叔连夜彻查府里,留不得的人当即遣散了去,老太太若问起只说是我这里遭了贼,要肃整门风,以儆效尤。”
“是。”小酒儿领命而去。
那小斯跌跌撞撞回去,见到自家公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声说:“少爷无恙小的就放心了。”
周清之本就伤神,见他浑身是伤,越发气恼,拳头捏的吱吱响:“怎么回事?”
“我被王家管事的逮了个正着,他问我送冰之事,我怕牵连少爷推说不知,就被他们打成了这样。”那小斯不敢说实话,早已在路上打好了腹稿,原本他还担心周清之若是被打他该如何跟老爷太太交代,如今见他完好如初,再不惊忧。
“你下去休息吧,明日不必到跟前伺候。”周清之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等小斯走了,他将前些日子九贝子送来的密函揣在怀里,急急去了知府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