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呢？都给我排队！”
“想不想好了？这是你一个二十年小鬼能撒野的地方？”
男子骂骂咧咧的声音响在病房的上空，惊得一众小鬼畏畏缩缩。
有些心里不服的，也只能在最里边小声哔哔：“自己不就是个死了三五年的小鬼吗？还敢凶我们？”
话刚出口，就被旁边的甩着二十公分长的舌头的吊死鬼给拉住了，大舌头说话嗡嗡的：“人家背后有鬼，咱又斗不过，沾沾功德才是正事，说不得能早点转世投胎呢！”
病房里吵吵嚷嚷的，不大会儿就排起来长长的队伍。
走道里，时不时走过脚步匆匆的医生护士，径直的从鬼魂透明的身体穿过，只不过，没有一个人察觉。
好吵啊！
禾源觉得脑子混混涨涨的，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可是眼睛就是睁不开。
谁啊？
这么没有公德心！
内心的不满在男子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到达了顶峰。
毫无预兆，双眼倏地一下睁开。
围着病床的小鬼被这眼神吓得惊坐在地上，身体都透明了几分。
“夭寿啦，吓死鬼了！”操着上海口音的鬼老太立马骂山门。
被鬼吓到的禾源：……
禾源有点慌。
任是谁睁开眼就看到自己身边围着一群奇形怪状的鬼，也会被吓一跳。
禾源扭扭脖子，感觉好像有石头压住了自己的身体，猛一使劲，咻的一声竟然飞了起来。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才发觉自己的身体竟然异常的轻盈。
还没来得及看看怎么回事，禾源周边就围了一群老鬼，对着自己啧啧称奇。
“妈耶~这厮生坟奈~”
“生坟是啥？”
“把舌头屡直了再说话，不就是去了趟泰国旅游吗，说话都搞得一股榴莲味！”
禾源：……
一帮子老鬼争论不休，完全没有把禾源放在眼里。
“闹够了吗？”一道冷然的声音传来。
身穿黑色职业套装都裹不住的好身材，戴着黑边眼镜的美艳女人缓缓从门外走出来，浑身气质，像极了读书时的教导主任。
眼神一眯，冷然的的寒气便从四面八方涌来，各个小鬼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紧紧地缩成一团。
旁边的神情有些猥琐的邋遢男人对着美艳女人低头哈腰，耳语了好一阵，美艳女人才将眼神放到了禾源身上。
好半天，美艳女人才勾了勾嘴角，眼神直勾勾的，还带着点木然，好像在念台词一般机械。
眼神一扫，对着禾源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有意思！”
禾源：……
美艳女鬼围着禾源转了两圈，想动手却又有什么顾虑，眉头一直紧锁着。
也就是这时候，禾源才看清了这美艳女鬼还是张整容脸，苹果肌都快冲突天际了！
倒是旁边的邋遢男鬼一个劲儿的对着美艳女鬼挑唆，美艳女鬼带冷冷的表情有了一丝温度，对着禾源说：“我的地盘……”
“你的地盘？”禾源似笑非笑，“确定是你的地盘？”
在看到病床上躺着的自己的时候，禾源吓得心都凉了半截。
明明自己在这儿站着，为什么床上还躺着个自己？
自己就是被雷劈了两下，怎么就把自己给劈回去了呢？
“这里，我说了算！”
“明明就是我的病房！”
“这里，我说了算！”
“你瞎啊？”禾源暴躁抓头。
“这里，我说了算！”
禾源：……
美艳女鬼充分发挥了女人的本色，丝毫不讲道理，禾源都被她给气笑了。
“你还会说别的吗？”
“有意思……”美艳女鬼机械似的念着台词，仿佛是在回应禾源的话。
禾源：……
暴躁的抓了抓头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着女鬼说，只能低低的吐槽一句：“整容怪！”
禾源觉得这女鬼真是不可理喻，道理说不通，说了她也不听，说急了直接动手。
话刚落地，眼见着美艳女鬼指甲暴长，一股黑气蔓延开来，周遭的小鬼心惊胆寒。
来不及思考，禾源身形一闪便瞬移到美艳女鬼的背后，右手从背后抓住了女鬼的脖子，向后一扯，竟直直扯出了一米多长。
美艳女鬼转头对着禾源露出獠牙，禾源浑身一哆嗦，打了个冷战，直接一拳头就锤了上去。
“去你的欧式大眼！”一拳。
“去你的高鼻梁！”一拳。
“去你的瓜子脸！”又一拳，看得周围的小鬼两腿战战。
而被锤过的美艳女鬼，脸颤颤巍巍，丰满的身材就想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眼看着一座座山川变成了平地。
又是三五拳下去，尖下巴、大眼睛、高鼻梁一张脸竟然变了个模样，圆嘟嘟的脸、圆嘟嘟的眼，个头也缩水了一大截，美艳挂变成了小清新。
禾源打的累了，直接把美艳女鬼一米多长的脖子给打了个结。
然后像死狗一样往旁边一扔，扫视周围，散发着比煞气还冷的冷气：“现在可以跟我好好说话了吗？”
看着周围一个比一个乖的小鬼，禾源把手往裤子上使劲擦了擦，好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浑身打了个冷噤：你能信？我竟然打了个鬼？
…………………………
“感情你们把我当动物园的猴子看？”禾源舔了舔后槽牙，眼神不善的盯着被自己按在地上摩擦的美艳女鬼。
不，现在已经不美艳了。
美艳女鬼捂着脸，生怕禾源的拳头再打下来，赶紧指着旁边的邋遢男：“是他让我这么干的！”
刚准备跑的邋遢男鬼：……
这队友卖的，真是丝毫不手软！
“嘿嘿嘿，都是误会，误会！”邋遢男鬼赶紧解释。
这不说话还好，“嘿嘿嘿”一出来，更猥琐了。
禾源直接赏了对方一拳头，免得这么辣眼睛。
“你都成植物人了，我们就沾一下光而已。”邋遢男鬼捂着自己的脸，一边哇哇大哭，一边解释：“不用……不也是……浪费吗？”
“浪费？”魂魄在五六十年代辛辛苦苦的过日子，身体却被一群鬼围观了一年多。
他们倒是数钱数到手抽筋，还跟自己说浪费？
“姐，我错了！”邋遢男鬼直接往地上一跪，胡子拉碴的脸上满是眼泪鼻涕，抱着禾源的大腿就不松手：“求你了，饶了我这一会吧！”
“美女，我求你了！”
一句“美女”让禾源消了大半火气，理智顿时回笼。
看着眼泪鼻涕都快粘自己身上了，禾源赶紧跑开，嫌弃的不要不要的。
“整容怪，你这脸是怎么弄的？”刚刚试了好几次，自己怎么都回不去身体里，转而就问起了这整容怪脸是怎么变得。
“我才不是整容怪！”美艳女鬼顾不得打结的脖子给解开，大声反驳，木然的脸上竟然多额一丝人情味。
“还说你不是整容怪？眼角都快开到后脑勺了，那苹果肌！那直耸入云的高鼻梁！”明明就是一张整容脸，还说自己没整过？当大家都是瞎的嘛？
“胡说，我美着呢！”
禾源/众小鬼：……
“谁跟你说美的？”好好的小清新，非要搞成整容脸干嘛？
其实这样一看，这小姑娘长得还蛮眉清目秀的，圆嘟嘟的，很可爱。
“健健说的。”说完就往邋遢男鬼一指，卖队伍卖的理直气壮。
邋遢男鬼：……
“健健还说，人间的女子都是这样打扮的！”小丫头说着就把脖子上的结给解开了，对着自己的脸一阵搓揉，一张美艳的脸就出现在禾源的面前。
小丫头好像忘记了什么似的，使劲吸了一口气，身材就是吹气球一样肿了起来，然后就是两座山峦出现在禾源面前。
禾源低头一眼看到了自己的脚尖，当真是一马平川。
然后众鬼就这样看着小丫头在大家面前表演了一场变脸秀，职业套装、护士装、水手服……
眼看着小丫头衣服越变越少，其他的小鬼眼睛都冒着绿光，禾源赶紧叫停。
扭头看着旁边瑟瑟发抖的邋遢男鬼，禾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哪里是邋遢，分明就是猥琐下贱！
“你好贱啊！”好半天禾源才憋了一句，还有没有良心了？连傻子都骗！
这姑娘除了功夫强些，煞气重些，明显脑袋不太清楚。
邋遢男鬼目露欣喜，特地用手扒拉了一下脸上的胡茬：“我是郝健啊，你认识我？”
禾源：……
禾源决定不说话了，就默默地看着他们表演。
“仙仙一直浑浑噩噩的……她功夫强，我脑袋活，两人合璧就开了个观光团……收点钱打发打发日子……仙仙脑子闹不清，我就教她背台词，倒也吓了不少小鬼，没人敢来找茬……”
“平时没事儿就带带团，下班了就打打游戏看看片……这日子过的比没死之前还爽，朝九晚五的……多少人梦寐以前的生活啊！”
“谁知道仙仙天天偷看，还见不得人说旁人比她美……不知怎的，我说谁漂亮，她就变成谁的模样……还无师自通学会腻捏脸了……”
郝健内心也很委屈，自己虽然邋遢了点儿，可确实是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
可仙仙就像个24小时不停地监控器，吓的自己连看片的爱好都不敢有，只能每天加班挣钱。
没想到，人都变成鬼了，自己除了挣钱，还是一无所有。
禾源上下打量了一下叫仙仙的姑娘，怎么都闹不明白，这家伙怎么就跟充了钱似的能自己捏脸？
“你这脸是怎么捏的？”
仙仙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挺起了小胸膛，满脸写着你快夸我：“就这样……这样……”
说着就捏住鼻尖，小手一点一点的，鼻尖就变得挺翘，双手放在眼角往后一拉……
一下就拉到了耳后根，拉开的皮肤还带着血肉，血糊糊的。
“呕~~~”禾源一个没忍住就呕吐了好几声。
“拿个镜子，拿个镜子。”郝健赶紧招呼人，这就是财神爷，自己扒拉住了，还不得钱生钱。
禾源想吐槽一群鬼哪里来的镜子，就见旁边战战兢兢的小鬼缩成一团，白光闪过，一面等人高的镜子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禾源：……
看这模样，还是个熟练工！
仙仙有了镜子，就想玩过家家一样给自己捏脸，看的禾源十分心动。
要知道，自己可以想变美想了两辈子！
“这捏脸，看着简单，可除了仙仙，谁也……”郝健话没落地，就看见禾源把自己的鼻子捏成了匹诺曹。
郝健：……
这玩意儿自己学了三年都没学会，怎么她就一学就会呢？
难道变美是女人的天性？
当真是槽多无口！
禾源沉浸在捏脸的快乐之中，完全不管其他人心里吐槽什么。
小时候家里穷，父母又不在意她，干得多，吃得少。
见到太阳的皮肤晒得黝黑，见不到太阳的皮肤因为缺营养蜡黄蜡黄的。
头发也是焦黄干枯的，明明是青春正好的姑娘，偏偏给弄得像个四五十岁的老妪。
也就是进厂之后，有吃有喝了，养了好几年才开始发育。
发育了才发现，虽然自己就是个普通人的长相，可是也没有旁人嘴里说的那么丑。
可是“丑”的标签已经贴上了，无论花多少钱在自己这张脸上，还是过不去心里这关。
学会捏脸，四舍五入那就是等于重生！
郝健/众小鬼：……
不是在打架吗？
怎么变成比美大赛了？
……………………………………
“张大师啊，你可得救救我们啊……”一道悲戚的中年女声传来，伴着踢踢踏踏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近：“三十来岁的人，连个婚都没结，怎么就变成植物人了呢……”
“禾太太，您别急。有我师父在这儿坐阵，肯定能把禾女士的魂儿给叫回来，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就是听说大师道行高深，我们才请了大师过来啊……”
中年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禾源的生母。
“太太，禾总还没醒，您不能……”
“怎么不能？”禾母声音中气十足，扒拉开挡在前面的小年轻开始耍泼：“我是她亲娘，我能害她？”
“这是我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助理来插嘴，赶紧滚！”
……
门外的对话断断续续的传来，大致也能让人听个明白，闺女变成了植物人，特地找了道士前来招魂。
众小鬼互相看了看，植物人，好像就只有这么一个？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着禾母带着两位道士打扮的人进来。
年轻道士脸还有些稚嫩，倒是旁边的中年道士一脸镇定，看着像是刚刚说的张大师。
禾母还想说什么，看着张大师一挥手，就住了嘴。
张大师绕着病房转了一圈，走到病床前，眉头紧紧皱着，松开，又皱起。
看的禾母的心七上八下的，心中祈祷：这人可一定要醒啊！
眼神扫到病床上的女儿，似是有些嫌弃，然后扭过了头。
“令爱这状况……怕是……”
“要加钱！”一小鬼插嘴道。
禾源：……
能不能顾忌一下我这个当事人？？？
张大师话一出，禾母的心就跟着凉了半截，眼前好像看到无数的钱插着翅膀飞走了。
“大师啊……”说话间，禾母就差点给张大师跪下了。
“看，要给钱了！”又一小鬼插嘴道。
禾源：……
“嘿，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禾源实在忍无可忍，自己被这状况给弄得一头雾水！
“和尚、道士、尼姑、神婆，这已经是第七波了！”郝健乐颠颠的跑到禾源边上献殷勤：“这还是我到这之后看见的。”
换言之，以前来的更多。
禾源皱着眉头看着自己亲妈跟小道童讨价还价，最终敲定十万的价格来叫魂，倒是所谓的张大师很是淡定，仿佛毫不在意这些俗物。
很快地，桃木剑、镇魂幡等一应物品就摆了上去，一顿天灵灵地灵灵的，谁也听不清楚嘴里在说些什么，一个利落的收剑姿势，深呼一口气。
禾源：……
一看就是个骗子，连屋里塞了几十个小鬼都看不到，垃圾！
禾母满脸期待：“我女儿什么时候能醒啊？”
禾源淡定的看着虚假的母女之情，内心波澜不惊，甚至有点想笑出声。
“令爱身边有恶鬼缠绕，才久久无法苏醒……”张大师叹了口气，好似有些为难：“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别啊，大师，您可是圈内公认的好手啊！”想到这死丫头醒不了，禾母有些着急，一家人的嚼头可都在她手里攥着呢！
禾源就这样淡定的看着他们虚与委蛇，直到看见禾母严重难掩的嫌弃，情绪才有了一次波动。
只是，对她而言只是一次波动，可周遭的小鬼却能感到危险的气息，各个心绪难安，一时间，病房内阴气大盛。
很快，便乱做了一团。
窗帘无风而起，心里无名的有股寒意。
“大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禾母紧紧地拽着张大师的衣袖寻求庇护。
奈何，张大师自己也是心里直打哆嗦：不过就是出来骗点钱，怎么还赶到别人刀口上了？
还没等众鬼出手，所谓的张大师就带着小徒弟落荒而逃，嘴里还喊着：“在下有所不及，改日前来拜访！”
等禾源的情绪平静下来，众小鬼也不再害怕，很快病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是，禾源眼中的墨色却化不开。
呵，驱鬼？
还不是因为钱闹的！
不过赚了些小钱而已，一个二个都飘的跟二五八万似的，豪车、名表、别墅……想什么要什么。
要不是自己立了遗嘱，一旦死亡，钱全捐出去，禾源毫不怀疑，即使自己没有变成植物人，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拔掉自己的氧气罐。
话说回来，不知宋问心是用什么方法替自己保存身体的，非但没有肌肉萎缩，反倒是面色红润，比自己活着的时候更鲜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刻意回避的问题，一下子汹涌而来。
不知道王爱梅跟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
爷爷奶奶知道自己死了……会不会伤心……
禾源觉得眼睛酸酸的，连捏脸都不想捏了。
真的不想他们难过，可是自己现在回不到他们身边……也回不去自己的身体……
只能当一个游魂野鬼了吗？
难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