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乌云盘踞在天边,仿佛给天空披上一层层墨黑色铠甲,狂风裹挟着夜色的汹涌澎湃,压得人喘不过气。
屋里的熟睡的人仿佛感觉得寒风呼啸,下意识的又裹了裹被子,夜色下的刘家一片狼藉。
屋内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货架子上,一个巴掌大的木偶人突然动了一下,径直从货架子上掉了下来,只是这微弱的动静却是被屋外的寒风声掩盖了。
掉在地上的木偶人又翻动了一下身子,正面朝上,栩栩如生的眼睛似有波光流转,身上隐隐有符文闪现,疏忽,又消失不见。
文婶从屋子搜罗了好一阵子才骂骂咧咧的走出来,果然是个老虔婆,屋子里值钱的东西全都被搜走了。
这才多大会儿的功夫就给搬完了?
不是说藏了不少粮食吗?
两祖孙能拿多少?
怎么就剩下这么点儿
掂量掂量手里半袋子粗粮,文婶满意的笑了笑,明早可以给儿子做顿饱饭吃,自己也不算白走一遭。
看见脸色惨白、浑身是血的王爱梅,文婶内心有点不忍,可是她不死,自己侄女怎么办?
这年头能有口吃的就有女人愿意跟着,谁家还愿意出彩礼?
可不出彩礼,侄子怎么去媳妇?
一拖再拖的,那死妮子都快二十了,哪还有男人要?
等王爱梅一死,黄花闺女配鳏夫,可是那刘芳占了便宜!
何况,刘芳性子软,好拿捏,还是个钱袋子,这种任劳任怨的傻子往哪里找?
也就钱婆子那短视的家伙才会为了点钱,放弃刘芳这会下蛋的公鸡!
“真要到了阴曹地府,你可不要怪我。”文婶虽然不喜欢王爱梅母女,但是真没想让她们死,“是你那婆婆先动的手,以后到了阎罗殿告状,就告你那无德的婆婆!”
说着,文婶还双手合十对着四方拜了拜,嘴里嘟囔着:“神仙莫怪,神仙莫怪……”
突然,一道闪电破空而来,瞬间将黑夜映成了白昼,同样也照出了熟悉的身影。
拿起地上的麻袋,抬起头,禾源那张脸猝不及防的撞进了自己的视野。
“啊~~~”一声破喉的惊叫声四散开来,与黑夜中的狂风雷鸣极为相称,渗人至极。
文婶被吓的连连后退,只觉得自己见到了鬼,喉咙就像是熄了火的风箱,只发出了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煞白着脸色连连后退几步。
可是黑夜中朝着自己逼近的,确实是禾源那张脸没错。
这……
这……
这丫头不是去找那个死鬼爹去了吗?
什么时候回来的?
禾源看见眼前一片“盛况”,内心一片冰凉。
看着一旁浑身是血的王爱梅意识昏迷,一家之主刘芳不见了踪影,还有一个不请自来的贼。
“死丫……”文婶话还没说完,就被禾源眼里滔天的恨意吓到,不敢把话再继续说下去。
可转念一想,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尤甚可怕的?
何况,王爱梅这不死不活的样子又不是自己造成的。
要怪,也该怪那容不下的婆婆!
自己不过就是趁乱拿了点而粮食罢了,自己有什么错。
禾源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这具木头做的身子,不知道宋问心的法力能够维持多久,得尽快救王爱梅才是。
一把抱住了昏迷的王爱梅,紧紧地搂住王爱梅的身子,掌心的冷汗,蹭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对自己来说,王爱梅太特殊了。
禾源不想再回到上辈子的状态,对谁都充满戒备,没有一个人能让自己放下防心。
面对那群想把自己拆骨剔肉,咽入腹中的亲戚,禾源能够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就喜欢看着他们汲汲营营,哭着跪着求自己的样子。
有时候,禾源都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心理有问题,所以才决定环游世界散散心。
可是变了一具身体,就像是换号重来一样。
出院那天,禾源仗着自己一副年轻的皮囊,死不要脸的缠着王爱梅给她买棉花糖。
“吃吃吃,就知道吃!”王爱梅心疼钱,可是看着大病初愈的闺女,又咬咬牙跑去问了问棉花糖怎么卖的。
刚从医院出来的的王爱梅,带着换号重来的禾源还是没有吃到棉花糖。
因为供销社买棉花糖要票,她们俩都没有,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吃。
等下了班来接人的刘芳来了以后,就一家三口眼巴巴的看别的小朋友吃。
没如愿吃到棉花糖的禾源笑的跟个二百五似的,把两个小夫妻给弄得稀里糊涂,尤其是王爱梅,嘴里嘀嘀咕咕的:别不是发烧给烧傻了吧。
那时候的王爱梅多精神呐!
就像是一只勤劳的蜜蜂,刘芳刨木头的工具、禾源乱扔的衣服,都被她一遍又一遍的捡起来,规整好。
好像从来都感觉不到累。
可是现在的王爱梅,眼睛紧紧的闭着,苍白的嘴唇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唠叨自己。
禾源只觉得眼眶酸酸的,好像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是眼泪。
可是木偶的身体哪里会流泪?
只是眼睛一直酸胀的难受,眼前一片白雾。
禾源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自己的情绪,只能一遍遍的用内力输进她的身体,直到冰凉的身体渐渐回温。
“王爱梅,你可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只是这边母女俩的温情并没有打动其他人,旁边的文婶就是其中之一。
这死丫头回来了,别不会把她娘的事儿怪到我的头上吧?
自己可不背这黑锅。
明明就是她婆婆干得,自己可是好心好意的来救人的!
对,我就是来救人的!
“源丫头,你娘可不是……”
话没说完,就撞进了禾源黑漆漆的瞳孔里,心里莫名的跳了一下。
“滚!”被挡住去路的禾源异常烦躁,像一只暴怒的野兽,不想多说一个字。
已经平复情绪的文婶哪里还会被个小丫头吓到,还想上去继续纠缠。
自己心里还有隐隐的害怕,内心里还有个小小的主意:这王爱梅真被救起来了,自己的打算不就落空了吗?
看着在自己眼前乱窜的文婶,禾源站起身,嘴角噙着莫名的笑意,一步步逼近。
一脚直接踹上了刚稳住身形的文婶,那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直接飞出了四五米远,直到撞到了一堵泥巴墙。
轰隆一声,天上传来了震天的雷声。
地下的泥巴墙四分五裂,文婶对着半空直接喷了一口鲜血,两眼一翻,身子软软的倒了地。
隔壁的王寡妇半睡半醒之间,就隐隐听到有人呼救,可是一个寡妇,家里一个三岁多的儿子,没人敲自己的门就谢天谢地了,哪里敢自己出门?
王寡妇紧紧地抱着迷迷糊糊的孩子,坚决不出门。
直到听见雷声掩盖之下的异动,王寡妇才从门缝中看到自己家的院墙倒了,对面是刘家?
刘芳为人和善,四邻八方的没少关照人,自己就是其中一个。
到底是受了刘芳的嘱托,王寡妇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的还是出了门,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见嘴角流着鲜血瘫软在地的文婶,一片狼藉的刘家,心中大骇,刘家可还有个怀孕的媳妇呢!
可是,人呢?
王爱梅眼皮越来越重,根本挣不开,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身体被人轻轻地抱了起来,有个倔强的声音带着哽咽:“王爱梅,你可别死……”
声音很熟悉,可是王爱梅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意识又陷入了昏迷。
现在不是后世,医院能二十四小时值班,有随时待命的医生,现在就算是在白天,都找不到两个医生。
无奈之下,禾源只能去找何爷爷,治好了晋阳奶奶的那个老中医。
老人家本就觉浅,何大夫从雷声响起的那一刻就醒了,迷迷糊糊的
被急促的拍门声给叫了起来。
披上外套,打开门,就看见了禾源那个小丫头,怀里还抱着个肚子高高隆起的女人。
不是王爱梅还能是谁?
“快快快,把人抱进来。”何大夫招呼着禾源进来,又大声的喊着:“老婆子,出大事了,快起来!”
两夫妇心善,平时也会无偿给人看病施药,半夜有人找过来也不是没有过,是以,何婆婆披上衣服就赶紧跑了过来。
看见浑身是血不省人事的王爱梅,眼睛立马就酸的不行,都是女人,谁又不懂谁?
用手快速的擦擦眼角,赶紧的指使着老头子去泥炉子上取热水过来,烧起来炉火,拿出切好的参片放进王爱梅的嘴里。
老爷子两针下去,王爱梅僵硬的手指就微微的动了动,一阵阵的痛感刺激了求生的意识,意识渐渐回笼。
两人围着孕妇忙东忙西,屋外的寒风越来越疾,好似要把地面都给掀开一般,一点都没引起两人的注意。
等把接生的事交给老婆子,何大夫缓过手,一转眼,嘿,禾丫头哪儿去了?
屋前屋后转了个遍,就看见一个焦黑的木偶人,身上还散发着焦糊味,好像被火烤过一般。
巴掌大小,栩栩如生,越看越是惊奇,眉眼像极了那个丫头。
可是,那丫头到哪里去了?
………………………………
禾源回到自己的正在打坐的身体,还能听到不远处有人呼呼的喘着气,是那群还在搬粮食的人。
身影快如闪电,咻的一声出现在了打盹儿的方勇身边,裹挟的寒风让方勇一激灵,直接醒了。
“带人立刻下山。”
这没头没脑的命令哪里指使的动搬粮食搬红眼的人,一个两个都不愿意走,围着禾源叫嚷,夏侯正也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疏忽,三尺长剑出现在禾源手中,往前一挥,一道肉眼看不到的剑气如波浪般四散开来,围着的十几名壮汉各个仰倒,哭天抢天。
不大会儿,连地上的粮食、独轮车都顾不得带,全都不见了踪影。
狂风骤起,雷云密布,闪电穿梭在云层之中,很快便用银线在天空织了一张密实的网。
眼看着天雷即将降下,禾源心里没谱,宋问心心里也没谱!
在自己上万年的生命里,见过无数的人、神、妖被天雷劈的魂飞魄散,当初自己来到这小世界时,差点就被劈死。
要不是想到了寄生于人身的法子,逃过了天道的搜查,自己早就去魂归天地了。
这辈子,只见过两位能与天叫板,一位是自己的主人——帝青,另一位就是……
灵光一现,连连向禾源叫嚷:“快,快,用你的剑!”
剑?
禾源低头看着手中的木剑,就是一把普通的木剑而已,能有什么用?
何况,自己对宋问心并没有多么的放心!
可是……
“快出剑!”
来不及了!
禾源只能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剑,才能有一丝安全感。
转瞬之间,云层中穿梭的闪电渐渐汇聚,瞄向了地上小小的身体。
一道闪电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从半空中直直的劈了下来。
禾源额头早已渗满了冷汗,能够清晰地听到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
砰!
砰!砰!
砰!砰!砰!
握着剑的手青筋毕现,甚至还有点颤抖。
看着闪电一步步逼近,禾源有种在等死的感觉。
闭上眼,只能拼了!
闪电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地上小小的人儿劈了下去。
禾源双手握住剑柄,直直的迎着骇人的闪电,一剑劈了上去。
明明闪电就是一道光,却偏偏有了实体,木剑与闪电相遇,竟然直直的将闪电挡在半空中。
禾源身形向右一闪,一剑将闪电拦腰截断。
闪电没了阻挡,直接劈到地面,一道无形的气波在地面四散开来,无数花草树木被拦腰折断,直至消灭无形。
躲在野草丛的夏侯正也受到波及,已被无形之力撞倒的夏侯正,只能仰倒着躺在地上,眼神紧紧地盯着天上逐渐汇聚的雷云,眉毛成了化不开的死结,三观再次受到冲击。
自己真的就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人能劈断闪电?
自己……是还没睡醒吗?
真的是……
没睡醒吧??
此时禾源胳膊上的衣服已经被闪电的高温灼烧待尽,裸露在外的胳膊还带着细小的伤口,浑身灰头土脸,头发还散发着一点焦糊味。
可她却没有心情顾忌身上的伤口,只是怔怔的看着手中的木剑。
这……就是刘芳给自己做的木剑啊!
为什么……却能对抗天雷?
胳膊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渗出血迹,融入剑柄,浑身泛着幽光,在黑夜里极为刺眼。
仿佛有什么东西,进入到了自己的灵魂之中。
眼神缓缓的从剑柄上移开,眼睑之下尽是墨色,抬起眼眸看着空中的闪电与云雷,神情阴鸷。
自己就想好好地享受一下人间亲情,做一个父母眼中的乖孩子,为什么偏偏就不给自己机会呢?
既然让我重来一次,让我享受父母温情,为什么非要无情的剥夺呢?
剑指天,脚踏地,气势凌人。
“今日你劈不死我,来日我就将这方天地搅的翻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