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冲之确定了张兴世给出的消息并非虚假之后,立即便自建康南郊出兵,不过偷袭友军,纵然有厚利可图,却也是为人所不耻之事,是以袭营之前,孙冲之还不忘为自己手下的士卒做了一番掩饰。
至于张兴世的队伍,却是直接明了地穿着原先的军服,袭灭徐州军的大功他又岂会推拒,孙冲之藏头露尾之举正好为张兴世作了嫁衣裳,黑夜之中,也不知张兴世手下到底有多少兵马,兵锋之盛几乎将孙冲之地手下都掩盖了过去。
先攻的兵马是孙冲之的部众,目的地直接便是中军大帐,但后面闻响箭之声而动的张兴世军,却是从右营而来,宗越出兵援助中军,右营自然空虚,没用多少时间便被张兴世占领。不过之后两军合兵一处,攻打中军却是受到了极大的阻碍,以至于徐州军大部都从容地退到了左营。
一夜鏖战,他们仍然没能攻破左营,尽管撤退之中徐州军的伤亡甚重,但只要没有除掉刘子业,这一次军事行动便算是失败,尤其对于孙冲之而言,擅自调动军队,却是劳而无功,那接下来的日子他可就更不好过了。
眼看天色渐渐开始转亮,孙冲之心中对的焦虑也越发严重起来。
“可恶,这左营怎么硬得像个乌龟壳,打了半天也没点反应。”孙冲之手提大刀站在阵后督战,口中却是不由得开始了抱怨。
张兴世向四处看了看道:“天色未亮,徐州军不会有大动作,以三万人马据守一座小小的营寨,若是连一夜也守不住,那宗越和薛安都可就枉称当世名将了。”
孙冲之冷笑道:“名将又如何,时无英雄,使庶子成名罢了。”
张兴世摇头道:“盛名之下无虚士,薛安都擅长攻城拔寨,兵锋之锐利,可谓当世无两;宗越屯兵布阵之术亦是一绝,我是自愧不如的。这次与他们交战了一夜,我们还占据着袭营的优势,却也不过得到这么点战果,管中窥豹,也可见此二人的厉害了。”
孙冲之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径自提刀上前,将几个慌不择路的乱兵砍杀当场,然后回头对着张兴世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若是都如你所说,那你这个计划难道就是为了趁夜到徐州军中做客吗?没能彻底攻破徐州军,这一战就算是白打了,到了那时,我无法交差,可别怪我用你的项上人头来换我头上的兜鍪。”
孙冲之这话虽只是一时之气,但却也并无不可,对于他而言,刘子业的脑袋固然值钱,张兴世的头颅,却也足以充当这次调兵战利品。不过两方之间已经先有了盟约,孙冲之此刻还并没有内讧的打算。
因此,孙冲之只是把这话当做一句戏言,不过“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张兴世骇然之下却是暗自加速了他的计划。
“我有一计,可生擒寇首,只是不知道孙将军敢不敢用。”张兴世心中计议已定,脸上却是一如常态,躬身一礼,言辞之间也依旧无比恭顺。
孙冲之瞥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婆婆妈妈的,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
张兴世躬身施礼,头压得极低,是以孙冲之也没能看到张兴世此面上那副诡谲的笑意。
“围三缺一,则守军必无心据守,加强三面的攻势,而将北向逃生之路留在徐州军面前,无论他们退还是不退,左营的守势必定会发生巨大的动荡。”张兴世伸出手来,遥遥指向左营之北,继续道:“而此地以北的地形我了如指掌,丘陵起伏,水网纵横,完全没有能够让徐州军迅速逃离的途径,我等只要紧紧附在徐州军之后,迫得他们逃无可逃,那时一齐扑上,当可毕全功于一役。徐州军连据守的营帐没有了,又拿什么来抵抗我们的攻势?”
孙冲之嗤笑道:“说来说去,还不是要等到徐州军自己放弃营帐,围三缺一之法谁不知晓,薛安都又岂会傻到按照你的想法去做?”
张兴世笑道:“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但只要不计损伤地强攻徐州军的营帐,他们又哪里会想到这是一个陷阱。四面都布置上兵马,东、西、北三面都由孙将军你来负责,只要略微空出北门的围困便是了。至于南面,就由我来,把这一面作为主攻的方向,孙将军应该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张兴世此举无异于将所有脏活、累活都由自己扛了下来,而将轻松的任务交付给了孙冲之,孙冲之又岂会不愿,只是如此好事就这么砸到脑袋上,便是孙冲之此刻心急如焚,却也不由得感到有一丝不对劲。
孙冲之正自迟疑,张兴世却不愿再等候,高声道:“夜色将尽,孙将军若是再不早做决定,恐怕就要失去良机了。难不成孙将军竟然是高义之人,情愿自己出兵做这强攻之事,那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孙冲之看了看张兴世,又看了看左营之外的战事,一咬牙便应道:“好,就依你之计行事。”
张兴世大笑着前去集合他手下的兵马,孙冲之则委派了两个副将陈绍宗、胡灵秀带兵围住徐州军左营的东、西两面,另外又让他手下的三个将领薛常宝、张继伯、焦度领兵北上占据险要之地埋伏起来。至于北面的诱敌之兵,孙冲之却是打算亲自率领。一来两军交战中最难的便是逃而不乱,孙冲之担心若是由别人来,这一路兵马便真成了一个诱饵,就这么被徐州军给吃掉了。二来孙冲之心中总是有点不踏实,若没有亲自前来看看,他只会更加忐忑。
不过,他心中的不对劲没过多久便消失殆尽了。
北面虽是佯攻,孙冲之却也不愿过于坐享其成,手下将士争先恐后攻向徐州军军营之中,不过这回他们受到的抵抗远不如之前,以至于孙冲之几乎升起就这么攻破左营的念头。
这样的成果显然是南面张兴世强攻所带来的。那处的厮杀之声甚至都传到了孙冲之的耳中,南面战场上的惨烈情景实在难以想象,孙冲之心中最后的一丝怀疑也自然随之烟消云散了。
督促着手下士兵继续攻打营寨,孙冲之静静等待着张兴世的信号,徐州军一旦移动,一切便会按照张兴世的破敌之策开始运作,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势之下,刘子业必死无疑。
想到此处,孙冲之不由得长出一口气,看着面前的营寨,他心中的烦闷终于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