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山洞中冷彻骨髓,滴滴点点的水声在寂静的回廊中一遍又一遍回响,丝丝缕缕的月光自洞口洒落,却也只是越发增添了洞中的清冷。
雕栏玉砌,巧夺天工的建筑深藏在这不见天日的山洞深处,墙边铺设的点点萤火映照下,别有一番意趣。
刘子业揉着隐隐作疼的脑袋从床榻上坐起,随即便看见了倒在一旁的叶沙。
借着微弱的荧光,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洞中的各色景致虽然美不胜收,却也远不足以吸引见多识广的刘子业,他所关心的,只有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闭目沉思了一会,他稍微捋了下自己之前的遭遇,但心中却依然是一头雾水。
“那个神秘人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个地方?”刘子业不由得开始喃喃自语,这是他从前世起便有的习惯。
从他醒来的位置向四周环视,卵石砌成的路径共有三条,一条步向黑暗中,显然不是出洞的路,另一条则几乎被杂草淹没,看来是许久不曾有人走过了,只有最后一条一路都有荧光照亮,自然是此地主人留给刘子业二人的唯一路径。
只是向那条有光的路走了几步,刘子业便隐隐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些不对劲。
“似乎左边的身子变沉了一些的样子。”他随意地伸出右手便响自己原先断臂的位置摸去。
指尖所触及的,是如玉石般的莹润与微凉,原先空空荡荡的地方,现在出现了一个莫名的东西。诧异的神色爬上了刘子业的脸庞,他不由得低头看去,只见替代了断臂的是一截长得和手臂一样的东西。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半截手臂完全就是徒有其表而已,不止没有正常的温度与脉搏,而且连感觉也没有,刘子业废了老大的劲,它却还是纹丝不动。
“这算是个啥啊。”面对这样坑爹的奇迹,刘子业能做的唯有吐槽。
“算了,直接出去找那个神秘的家伙问个清楚便是了,反正总不算是个坏事。”随遇而安一向是刘子业的优良品性,这次也不例外。
至于要往哪里走,既然在人屋檐下,自然只有低头了,此地的主人也只给刘子业一行二人留下了一条可行的路。
轻轻地唤醒了叶沙后,他们便直接朝那最后一条路而去,叶沙向来乖巧听话,自然不会有异议,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刘子业身后,分外的惹人怜爱。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洞口前,呜咽的笛声也正好在这个时候突兀地响起,声音极尽凄凉,一如离人悲歌,处处催人肠断。
刘子业的嘴角便是微微一扯,这装逼的技巧实在是炉火纯青,看着身边暗自抹泪的叶沙,他心中不由得一阵无语。
挠了挠因为刚睡醒而乱糟糟的头发,刘子业索性不去理会这笛声,直接便冲出了洞口,朝着笛声的来源处高声道:“尊驾何人,可否现身一见?”
笛声稍稍一滞,却并没有停下,只是有轻风微动,直扑刘子业的面庞。下一瞬间,那黑袍黑帽的身影便立即出现在了刘子业身前,而那萧瑟的笛声,却还在山间回响,直至神秘人终于率先开口,笛声才渐渐消散。
“刘子业,刘宋帝国第六任帝王,荒淫无道,暴虐不仁,在位不到二年便被亲叔父弑杀,年仅十七岁,死后无谥,故以废帝称之。”淡漠的言语在天地之间回响,即使明显是捧读的语气,声音却依旧颇为动听,不过落入刘子业耳中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再世为人,这是刘子业最大的秘密,他很清楚的明白,历史上那个刘子业早就应该在华林园那一夜死去,而此刻自己的存在,则是违逆了命运的后果。
可是,他绝不承认那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所谓命运,后世人殚精竭虑思索的所谓时空悖论也与他没有丝毫关系,区区一个所谓天数,又岂能让他引颈就戮,就算天命当真如此,他也要走自己的路。
用力地在舌尖一咬,凭借着剧烈的痛楚,刘子业将自己从惊愕中挣脱出来,尽量使自己显得淡然,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开口道:“尊驾这是何意?若是要装神弄鬼,朕恕不奉陪。”
那神秘人闻言,也不答话,身形陡然向前,瞬间便已到了刘子业身侧,带着极强的压迫力开口道:“是真是假,陛下自己心中清楚。”
刘子业微微苦笑,本也不觉得凭借一句话便能将对方骗过,索性也就开诚布公,反正对方如此作态,必有所求,肯定不会是什么维护历史大势之流,最多不过是做上一笔交易罢了,能与这般高手搭上线,倒也是不亏了,何况对方还救过自己一命。
想到此处,刘子业定了定神,淡然道:“说出你的目的吧,若是合适,朕也不妨与你交易一场,不必再拐弯抹角了,朕还要赶回宿预与皇姐会合,无暇在此浪费时间。”
那神秘人听了这话,却是仰头看了看远处隐藏在云中的圆月,然后突然便将自己头上的兜帽一把摘下。如瀑的乌黑长发自空中洒落,月华映照之下,显得分外美丽,那个武功出神入化的神秘高手,居然是一个女子,这实在出乎刘子业的预料。
“谯国桓家桓颜,问武帝陛下安。”声音珠圆玉润,煞是动人,话语中提到的武帝便是刘子业的太爷爷刘裕,这般问安的意味不免有轻蔑之意,自以为是武帝后辈,自然不把小毛孩子的刘子业放在眼中了。
刘子业却是不太在意这些所谓辈分关系,只是借这机会好好搜寻了一番自己脑海中关于桓家的记忆。
说到桓家,自然便是东晋末年大司马桓温那一族,谯国桓氏,倒也是久闻大名了,不过自桓玄称帝败亡之后,桓家的男子都被冠以谋逆之罪差不多杀了个干净,女眷则多数成了奴仆,没想到这里还有剩下个桓氏的后人。桓家与刘家算是生死大仇,当年便是刘裕领兵平定了桓玄之乱,如今风水轮流转,刘子业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无奈。
不过事情总要有个了结,刘子业就算心中有再多无奈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桓家小姐今日寻朕又是有何贵干呢?”
“联姻。”桓颜目光依旧淡然,不带半分感情,口中却说着一些与淡然二字完全搭不上边的话。
刘子业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个一脸禁欲系模样的姑娘一开口便是这样十八禁的内容,实在是反差有点大。
“为何?”无话可说的刘子业只能装作淡漠的样子,勉强开口问道。
“族人。”桓颜转身走远了些,背对着刘子业开口道。
刘子业此刻实在是满脑袋浆糊的状态,脑海中翻滚着无数个硕大的问号,却还不忘在心中吐槽道:“这还是第一次见这女人正儿八经的走次路啊。”
深深地看了桓颜一眼,刘子业实在不能将自己脑补的那个为家族牺牲自我,献身皇帝以谋求富贵的悲情女子和眼前这个可以单挑一支小队的女人联系到一起。
隔了许久,刘子业没有开口,桓颜自然也不会说话,空气中满是尴尬的寂静,时间也仿佛就此停滞。
“公子原来是当今天子吗?”一个突兀的声音陡然插入其中,令两人都为之一惊,却是才刚从山洞中出来的叶沙。
刘子业笑道:“没错,就是那个会吃小孩的恶皇帝。”这是近日听来的谣言,说是刘子业常常以婴孩为食,滋补阳气,想来也是建康城那几位的杰作。
叶沙使劲地摇着头道:“陛下是个好人。”
刘子业为之哑然,这好人卡发的。
桓颜在一旁插不进话,也不打算加入对话,只是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刘子业,颇有几分怀疑刘子业是否有怪癖的意味在内。
经这一打岔,之前的话题倒是不好再继续了。
刘子业微笑地向着桓颜道:“桓姑娘,无论如何,也得请你先送我们回到宿预,否则便是联姻,你也不过是配上了一介凡夫俗子罢了。”
桓颜却是冷冷道:“你不是凡夫俗子。”
这话也不知算不算是称赞,刘子业一时又有些无言。
桓颜微微一顿,继续道:“宿预不可去,去则你必有大难,何况你的手臂还没有愈合,还需将养一段时间。”
刘子业闻言,正想开口询问手臂的事,却见桓颜面色一变,随即身形一闪,竟就此不见了,他与叶沙等待了半晌不见桓颜人影,找不到人,也找不到离开的路,无奈之下只得回到洞中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