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虞小虞,打起来了,你们家大虞被人欺负了!呼呼呼~”陆淮宁人未到声先到,风一般跑到虞歌身旁,跑得太急,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两手便撑着膝盖不停地喘气。
虞歌百无聊赖地躺在草地上,翘着二郎腿,这些日子她每日就喜欢翘课来这儿打瞌睡。听见陆淮宁的话,眉毛也没舍得抬一下。“还有人敢欺负他?我可不信。”
陆淮宁大喘了几口气,咽了咽口水,还没来得及缓和一下,接着道。“真的,是长宁公主,她看上了大虞的玉佩,好像是她求陛下给她,结果陛下将那玉佩赐给了虞府,今日大虞正好带着那玉佩被她看见了,她现在带着一帮子人围着大虞呢。”
虞歌拿开挡眼睛的树叶,撑着手臂利落的爬起身,小手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虞期那家伙要是被人扒了东西,丢了爹爹和祖父们挣的脸面,她一定让那个长宁吃不了兜着走。“赶紧带我过去。”
还没来得及歇会儿子气的陆淮宁忙不迭又带着虞歌小跑了起来。
……
“五哥,玥儿真的好喜欢好喜欢那个玉佩,你帮玥儿抢过来。”萧玥眼含热泪挽着萧衍的手臂摇晃着撒娇,小嘴翘得老高,让人不忍心拒绝她的要求。
萧衍今年也不过八岁,身形挺拔,抬手拍了拍萧玥的头,转身走到虞期身旁,山间的清风微微拂过两人的发丝,这不是萧衍和虞期的第一次见面,这个人是他未来的妻子,他一向不太知道怎么与他相处,既然未来会是他的人,那随他让着些兄妹也是应当的吧。
“歌儿喜欢这块玉佩吗?”萧衍看虞期不咸不淡的样子,想来对这块玉佩没有太多喜爱的,这样正好。
“喜欢。”虞期抬了抬眼,没给他意料之中的答案,这小子居然不帮自己的未婚妻,还想帮别人从他这里抢东西,父亲当初是瞎了么?他暗自腹诽,却没想那是落地指婚,况且现在人家年岁也不过八岁,哪里能看出好坏来。
他气愤的眼神直直盯着萧衍,让萧衍心下有些不自在,也不过半大点的孩子,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自己,旁边玥儿的哭闹不停,萧衍硬着头皮继续劝他。“你看玥儿是真的很喜欢这块玉佩,要不你把这块玉佩让给玥儿,我再给你寻个更好看的,好不好?”
“不好。”虞期真是讨厌死了他们这幅做派,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小妹以后一定不能嫁给这样的男人。懒得跟他们在这里纠缠,扭头就想离开。
“五哥,她想跑!”萧玥一声尖利刺耳的吼叫让离虞期最近的萧衍下意识地就伸手抓住了虞期的手腕。
“你给我撒开!”一声大喝,众人只觉得一股风刮过,五皇子萧衍已经被人压在了身下。
“天子脚下,你们还想硬抢不是?居然敢欺负我家大虞,泼贼!”一番叫骂终于让萧衍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一个软软的拳头砸了过来,他平日里被教导得温和惯了,哪里见识过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直接上手的人,只能伸手去抓她要打自己的手。众人还没来得及拉扯,就见两个小孩已经打作了一团。
虞期无奈地看着对着萧衍又掐又挠又咬还扯头发的自家小妹,太不优雅了!“还不去把公子拉回来,要是打坏了看你们怎么跟相爷交代?”
趁着混乱萧玥竟然也没有管要帮她要东西的萧衍,看见虞期落了单,带着丫鬟就要来抢东西,她看上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虞期自然也发现了她的想法。
“你放心,你是小虞要保护的人,我就会保护你的!”陆淮宁挡在虞期身前,那副坚定的样子无端就让人信服,些微阳光刺破云层而下,落在他身上,小小年纪便有些一夫当关的气派。
虞期对这个小妹的二愣子跟班更是无语,听母亲说三岁时去陆家串门,这小子生下来母亲就难产死了,被奶娘暗地虐待多时,不跟家里人讲,还自己给那个奶娘找借口,结果被自家小妹撞见,叫丫鬟婆子将那奶娘扔进了陆家花园的池子里,陆淮宁与她争辩还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本以为二人以后必定是势同水火,谁知道这陆淮宁竟然死皮赖脸的成了小妹的忠犬。
“我不想给的东西,没人抢得去。”虞期拂开陆淮宁,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从腰带上解下那块通体雪白偏透着丝丝火焰纹状的玉佩,当着萧玥的面松了手。玉佩落地一分为二,在萧玥不敢置信的眼神控诉中不屑道。“很喜欢?既然想要我的东西就得求我,求不得也不能抢,因为那样我会把它毁了,看着你这幅样子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却觉得这玉佩的价值不过如此。”
陆淮宁早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这虞家两兄妹,都是不好惹的啊,虞期尤是!看萧玥愤恨地跺了跺脚,使劲压抑着眼眶里的眼泪珠子,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林子里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
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虞歌和一尘不染容光焕发的虞期此刻站在爹爹的书房里对比要多惨不忍睹就有多惨不忍睹。
虞歌不以为意地撇撇嘴,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脚腕,触到父亲大人的眼神,嘴角一垮,委屈道。“爹爹,我脚疼。”
虞蘅没好气地看了眼女儿,“站这么会儿脚就疼了,今日打架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喊疼。”
“那当然,他们欺负大虞就是欺负小虞,欺负小虞就是欺负我们虞家的脸面,这些脸面祖父说都是你们辛辛苦苦挣的,可不能让人随意糟践!”虞歌察言观色,一边说话,一边慢慢地一步三挪,见父亲没有呵斥,一骨碌爬上了书桌后父亲的膝盖,小小的手腕环不住父亲的腰,无奈只能伸手揪住了父亲的腰带,顶着虞蘅一脸嫌弃的眼神,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在父亲怀里使劲地蹭了蹭。
虞蘅此刻很想提溜着虞歌的后领子扔给婆子让她们洗干净了再带回来,奈何虞歌抱得紧,今日的事情他也听丫鬟们说清楚了,此刻那块断裂的玉佩齐齐整整地放在书桌上,他捏了捏有些头疼的眉心。“你们做得很好,但以后遇见这种事情再想想有没有让对方吃哑亏自己还得利的法子。”
“是,父亲大人。”虞期恭敬地受教,踌躇了半晌,还是道。“父亲,那萧衍配不上我家小妹。”
看自家儿子在那儿纠结了半晌,最终憋出这么句话,虞蘅笑道。“看今日这出作为,是有些配不上歌儿,不过你小妹今日把人都打了,以后还长着呢,这亲结不成。”
得了父亲的回答,虞期应了声退出了书房,他还得去母亲那里看看,一回家就被叫到了父亲的书房里,母亲肯定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书房里,虞歌舒服地窝在父亲的怀里,外面暮色沉沉。“嫁什么,那个坏蛋萧衍如果敢娶我,我就见他一次揍他一次。”
虞蘅轻柔地抚了抚虞歌柔软的发顶,“不嫁,伙同他人欺负未来妻子,这种人不要也罢。”
“嗯嗯,歌儿要一辈子都陪着父亲……”说着说着,声音愈来愈小,虞蘅努力凑近了耳朵听完,不由笑了笑,小家伙已经睡着了,这么一整日下来想必也是累极了。
东厢房内烛火摇曳,虞期和母亲坐在一起,女子头上的步摇轻晃,在烛火的摇映下别有一番风情,斜挑的眉眼妩媚动人,听着儿子的讲诉笑得花枝乱颤,这样极为不雅的动作由她做出来却好似本应如此一般,这是天下第一首富的女儿,是真正金堆玉砌出来的人间富贵花。
“好了,我的歌儿和期儿都是极好的,嬷嬷,布菜,期儿想必也饿了。”女子涂了淡紫色蔻丹的手拂了拂,露出的皓腕洁白如玉。
“是,夫人,那小姐和老爷……”
“歌儿那个淘气鬼想必又赖着她爹爹不撒手了,阿蘅若不把她哄睡着了放回房间想必是脱不了身,我们先吃,记得给老爷留着热饭。”
“是,夫人。”
将虞歌放置在床榻上,细心的给她盖好被子,虞蘅就这样坐在床边看着小女儿安恬的睡容。
虞歌蹭了蹭枕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小嘴里嘟嘟嚷嚷的,虞蘅凑近耳朵去听,只听到细碎的几个字。“爹……爹……吃……”
虞蘅轻轻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头,“小馋猫。”叹了口气,起身走了。
掩好门,虞蘅径自朝北院走去。
北院里竹林茂密,假山重峦叠嶂,院后面有座听巫亭,站在上面可以一览整个北院,犹如一副优美的图。歌儿最喜欢北院的长廊,她说走完去北院的长廊,山水花竹都看了个遍,极其的赏心悦目。
北院里灯火通明,虞蘅刚进北院,便有下人行礼。“少爷来了。”
也只有北院的人会叫他少爷,虞蘅点点头。
堂屋的虞闻听见了声音,霎时间桌上的饭菜都不香了,这个时辰来,准没有好事。
虞蘅进屋看见自己父亲放下碗筷,一副赶紧滚别打扰我用饭的神色,不由的有些无奈,还是厚着脸皮朝他身后站着的人开口。“泽伯,帮我加副碗筷,我陪父亲大人用饭。”
虞泽跟随虞闻几十年,管家也管了几十年,是府里的老人了,闻言立马笑呵呵的应了。
虞闻气得胡子一抖,对不请自来的儿子没什么好脸色。“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说了赶紧走,别打扰我吃饭。”
谁能想象一世英明,外人口中韫椟而藏的虞老丞相能说出这样的污言秽语,虞蘅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他的父亲总能把他气得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性。“父亲大人,我来陪您吃饭。”
抱臂看着他接过虞泽给他打好的饭,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虞闻也给自己夹了块肉,没好气道。“什么事赶紧说,别给我打马虎眼,年纪大了,吃了饭我就要睡觉了,没多余的时间给你。”
这样的精神抖擞大块吃肉,哪里有半分上了年纪的样子,虞蘅想了想,放下了碗筷,还是开口了。“今日陛下单独留下我谈话,听那意思是想让我们家接手锦衣卫。”
虞闻闻言也不禁皱起了他那张满是褶皱的脸,又给自己嘴里喂了块肉,他的动作虽然粗鲁,但是吃相很好看。
虞蘅知道他在听,今日里他听见这个消息也震惊了许久,百思不得其解。
北院清净,他踏进院子里,虞泽就已经将院子里的人打发了出去,现今也只有他们三人。
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虞蘅继续道。“别人不知道,但是咱们虞家难道不知道,锦衣卫是陛下打算留给湛王殿下的,陛下这些年不也一直让湛王殿下慢慢接手锦衣卫么?今日他却跟我讲他改变主意了,还是想将那个位置给他,说是欠昌荣大长公主殿下的,锦衣卫交给别人他不放心,想来想去还是得给咱们虞家。但是咱们虞家如今人丁稀少,哪有人去接手锦衣卫这个摊子。自从昌荣大长公主薨逝以后,锦衣卫多少人想接手,谁又真正的把这块肉揣进怀里了,陛下……”
“让虞歌去吧。”一直未发一言的虞闻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歌儿?且不说她是一个女子……”
“嘭!”虞闻将碗筷狠狠跺在桌上,“别说你没想到,这十几年的官场都白混了?就是你心里最不敢想的那个想法,现在给我好好想想!陛下已经想好了一切,今日找你不过是知会你,你还真以为找你商量来了?”
虞蘅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心态尽力放平和,只要和父亲在一起,他总是很容易暴露自己的情绪,斟酌再三。“其实当时陛下一说我第一反应就是歌儿,但是我想着找您会不会另有解决的办法。是啊,陛下明知我虞氏一脉如今能承我位置的也就期儿一人,却还是找我说了他的这个想法,无非就是盯上了歌儿,我当然知道为人臣子应当恪尽职守,但是歌儿还那么小,我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锦衣卫是什么地方?那是血肉筑起来的权利堆,阴私腌臜的代表,哪怕有一点点希望,我都不想让歌儿去!”
虞闻又拿起了他的碗筷,相较于之前的大咧,现在的他才有了曾经的丞相风姿,细嚼慢咽之处可见他良好的修养,所有的情绪都收进了腹中。“昌荣大长公主是陛下的心结,湛王殿下是他觉得自己能还债的心理慰藉,几个世家都没有出一个与湛王亲近的女子,唯独咱们家的歌儿。”
“不能是男子吗?要不让期儿去?歌儿与期儿总喜欢换身份玩,要不然……”
“闭嘴!我知你爱女心切,我又何尝不心疼歌儿?昌荣大长公主既然是陛下的心结,那想让女人掌管锦衣卫就是陛下对昌荣大长公主的执念!陛下已经有了定夺,你我不必多做无用功,其实也没那么差,昌荣大长公主一介天潢贵女能做到的事,咱们家歌儿也不差,与其做你们手里的金丝雀,指不定那才是歌儿想要的人生,休得学那些世俗目光短浅之人!你走吧,我乏了。”虞闻放下碗筷,起身要回自己的屋子。
虞蘅自问什么事都难让他如此失态,唯独歌儿,父亲背影已经踏出了门槛,他犹自不死心问道。“父亲大人就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那个身影没有一丝犹豫的离去,虞蘅讷讷的垂首,他当然不会觉得女子就应该好好的做大家闺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相夫教子什么的。但那是他的歌儿啊,他只想让她在自己的羽翼下开开心心的做虞家的小姐,以后找个他喜爱的男子幸福的过完这一生。难道这都不行吗?
黑夜笼罩了一切,月色朦胧,除了轻拂的微风,四周再没有一丝声音,夜凉如水,正如他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