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灵失魂落魄的走到殿外。
云锦卿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却利如刀割的话不绝于耳,辗转不停。
她厉声大笑着,告诉他茶里并无毒。
“贵太妃一直在骗我,也只是想套臣口中一句真话对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难道你想瞒一辈子吗?今日我不拿你的家人威胁你讲出实情,蒙阳呢?”
“蒙阳不杀你,不杀你全家,而会永远都将你家人留在杭州直到你带着这个秘密死掉为止。”她字字句句都如雷贯耳,齐灵茅塞顿开。
齐灵不会死,家人也会安然释放。
他还会是皇宫禁卫军总领,一切都没有变。
烽火战烟,黎乐海上炮声隆隆。不停的有士兵从战舰上坠落入海。
云士昌不愧是陵罗水军头领将军。
归州城外,司泓领兵已攻城三日却迟迟难以拿下城门。衡云溪的军队源源不断增援前线,归州城坚如磐石。
这一日,蒙阳又一道旨意,收回蒙策辅政之权,并不日遣返回抚州。
想必姜氏该坐不住了。
长信殿中,蒙阳静静等待着姜氏。
他料准了蒙烨将抚王被贬之事透漏出去,太后定稳不住阵脚,为母则刚的底线与尊严。
可他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儿子…
姜氏瞪大了一双眼,视仇敌般望着儿子。他也已渐老,望着似运筹帷幄,双眉紧拧着端坐在殿中,从前他惧怕姜氏那目露凶光的模样,如今倒是再没有半点躲避了。
“皇帝,他是你亲弟弟。”
蒙阳沉沉的叹着,“母后,寡人也是您的儿子。”姜氏一甩袖,一记耳光甩向蒙阳。“哀家教不出一个残害手足的儿子!”
是,他不仅利用了蒙清与蒙策,他还杀了蒙津。他是个残害手足的兄长,为了君王位,为了独权,他可以杀一千杀一万。
蒙阳不敢置信地望向姜氏。
“儿子尚且年幼时,母后教导儿子要用功,要做个有用的嫡子日后继承大统,儿子不敢违抗。可只是那一次,仅仅那一次错误,母后将儿子抛弃,像从未有过这个儿子似的将我送去闽州。随之,闽州传来了蒙津晋封皇太子的旨意。”他语气沉静,这一刻他捡拾起一个君王的威严,他不再是惧怕母威的懦弱儿子。
姜氏白他一眼,不屑道,“你是哀家的嫡长子,做哀家的儿子,不允许犯错。一次也不可以。”蒙阳被激怒,挥手摔了桌案上的香炉。“蒙津谋反,若父皇还活着,想必母后此刻早已因教导无方之名而后位被废黜了吧?他谋逆而死,母后还要寡人追封他皇太弟,甚至是追尊皇帝,您实在荒谬!”
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将母子间的隔阂与猜忌从心底翻出,这一刻母与子都无需再掩饰了。
姜氏挣扎着站起,“你十二弟,他不过是维护了哀家,你这般与他争执,这般折磨他。天下人要如何评说你?你要天下人都斥骂你不孝?”
“笑话,寡人劝母后归乡颐养莫非还是寡人忤逆了?父皇驾崩,您在这宫中还留恋什么?”
蒙阳顿了顿,脸色已沉到谷底。
“若寡人学那北境乌穆的荒蛮陋习,即刻一纸昭书,要您陪葬父皇陵寝也未尝不可。”
太后眼前一阵阵眩晕,这一句句寒入骨髓的利言,她无力辩驳。
“我姜芝漓,怎会养出你这畜生…”
“母后错了,若不是八弟生来腿疾做不得皇帝,您又怎舍得将他交给佑阳郡夫人抚养?”他声音渐厉,足以压慑到姜芝漓无言。
“想必父皇的大皇子蒙镇母子离奇死去,也与母后脱不了干系吧?”
长信殿中寂静了,姜芝漓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这么多年的隐忍,在这一刻可以再无顾忌的说出。而蒙阳也好似心里一团火越烧越旺,逐渐那团火烧到五脏六腑,烧得他眼前都一片火光,一股无形的压力,蒙阳一口鲜血喷出。
抚王府,蒙策心急如焚而无计可施。
蒙清悠哉地坐在院子里,“你急什么呀,母后一时半会又走不了。”
“八哥此言何意?母亲受如此大辱,我却无法前去相救…”
蒙清抓了一颗葡萄丢到嘴里,两三下吐了皮。“你和陛下,情分如何?”蒙策窝了一团怒气,愤然道,“想来,二哥被贬去闽州时我还年幼无知,何来的情分?”
“那你可愿走一步险棋?”蒙清试探起,连语气都严谨了几分。“为了母后,哪怕是逼宫,我都敢做!”
蒙清兴奋地想站起身,才发现那只拐棍不在身边又坐回原处,“不瞒十二弟,我早就有这想法了。只是八哥这些年不干涉朝局,做个闲人做惯了,那一日在长信殿才由得他说以自保。”
“你若逼宫,姜家自然鼎力相帮。”
蒙策若有所思下,蒙清悻悻离去。
蒙阳醒来,身子恢复了些。四下无人,蒙清轻声道,“昨日臣弟三言两语,蒙策这小子竟真动了逼宫的念头。”
他扯着嘴角一阵冷笑,“好,他动静越大,寡人越是有利。”蒙清聪慧,应道,“他们之间的利益,定要扯上姜家的,这一出戏演完,姜家也算是清理干净了。”
“八弟,你这般好的权谋,真遗憾没能留在寡人身边。”蒙阳不禁赞誉。他眼珠一转,淡笑道,“恐怕皇兄要失望了,臣弟实在不愿过问朝事,只想做个闲人就罢了。”
入夜,东宫内寝声声娇响。
大汗淋漓的男子坐起身,套上寝衣。
回头望着枕边的蕊茵思虑沉沉,随口问道,“怎么这模样,想什么呢?”
蕊茵扯着被角,掩盖住胸口白皙的肌肤。“有些闷热罢了,殿下开开门窗透透风吧。”
四月里,夜风有些寒凉。
蒙烨既燥热又困倦,伴着凉风沉沉睡着。蕊茵听得浅浅鼾声,小心掀开蒙烨身上的被子。
皇宫中,寂静无声。
蒙策与姜芝海长子姜玉矶领着一千府兵埋伏在宫中。虽已子时,蒙阳却未安寝候在长信殿中。
无人察觉,皇宫中连侍卫都被遣散。
一切都非常顺利,仿佛这一夜是名正言顺,连老天爷都得以相帮。
逐渐那密密麻麻的火把汇集,如群蜂成堆向长信殿涌去。
脚步声阵阵如马蹄声整齐。
这场虎狼之祸,蒙阳策划全盘,如今正等待着精彩收尾。
蒙阳透过窗,感受到殿外火光熊熊。
推开长信殿的殿门,孤身立于原地。“十二弟,还有舅父家的玉矶兄,你们二人铠甲着身,领着兵马站在寡人的长信殿前,是要做什么?”
蒙策坚定的目光投向高台上的皇帝。
“臣弟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母后。”
“保护母后?母后此刻安然无恙的在寿延殿,何须保护?”
蒙策粗声粗气,拔出腰间那一只剑,“皇兄身上也同样流着姜氏的血液,为何一定要置姜家于不利?”
“好,你问寡人为何要置姜家于不利?”蒙阳缓缓指向他身旁的姜玉矶,“他父亲与他,连几日上奏寡人,以长辈的身份命寡人追封蒙津,你难道不明白,这是母后借姜家人之手,在操纵寡人的朝局?”
蒙策左右思索,有些心虚。“即便如此,皇兄也该保全母后的颜面。”
蒙阳大笑着,“看来你是认了,寡人一国之君何需她皇太后干涉内政?莫非姜家人也想坐坐寡人的龙椅吗?”
蒙清靠着一支拐棍,从长信殿缓缓走出,走到蒙阳身旁。“我那日随口一句逼宫,你竟当了真?”
“十二弟,母后手段毒辣,心肠寒冷你并非不知道,你今夜带兵入宫就已经就你这条命断送了。”
这般气势,此时蒙策早已心虚不已。可姜玉矶白天向他允诺,若逼宫不成,则杀了蒙阳,扶他上位。权势前,好似手足情谊薄如蝉翼。蒙策咬了咬牙,狠下心。
长信殿的屋顶,四周宫殿中窜出了成百上千禁卫军,顿时万箭齐发。
杀气腾腾,火光四射。
这黑夜,也被照的如白天一样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