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策咬紧牙关，“母后是太后，何曾有过太后归乡的先例？”
只有他与蒙津，是自小在姜氏身边长大的，也只有他能懂维护母亲的尊严是何等重要。
日头渐落，蒙阳走出殿，“你可想通了？”蒙策依然不肯松口，对于这份执念，是一定要坚持到底的。
蒙阳仰天长叹，神情中带着一丝纠结。“还是一意孤行，你这性子也实在是倔强。”
“你如此视寡人的孝心为无物，也实在是辜负寡人对你的照料了。既然这样，你就降为郡王，回府幽闭思过吧。手头的事就交给老七吧。”
蒙策不以为然，“二哥，她是您亲生母亲啊…”
寿延殿里，姜氏还未知晓。
小半个月，蓝蕊茵已成了太子蒙烨的东宫女侍。她仔细扶着云锦卿坐下，待云氏温言问道，“蒙烨那孩子待你如何？”
蓝蕊茵笑意盈盈，十拿九稳道，“太子殿下吐了不少话，和娘娘您所料的几乎无差。”云氏大惊失色，慌乱站起身，“他胆子也太大了！”
“不过也是他运气好，刚好撞着了先帝病危又传位于他，否则他还真要将当日我们都杀绝。”
蓝蕊茵又扶她稳稳坐下。
“还有再多的也不好继续问下去了，不过娘娘倒是忘了一个人，皇宫禁卫军总领齐灵。”
齐灵，可是整桩事情的参与者。
可如何从他口中套出真话，无非还是要要挟。
几日间，蒙奕便派人绑了齐灵的妻儿与母亲。
听得一阵珠翠碰环的叮当声，宫门幽幽被打开。齐灵甚至不敢抬头正视眼前的人，只听见云锦卿沉稳得声音，“齐总领，进来吧。”
“齐总领劳苦功高，从闽州到杭州，陪伴陛下数年。太后娘娘身体欠佳，于是命我替她好好地向齐总馆道声谢。”
齐灵领了一盏茶，心有些沉定下来。
“这盏茶不是什么人都有身份尝一口的，你知道天下产茶之地诸多，那精品自然都挑了往皇宫里送，仅供着宫里的陛下和娘娘们先挑，你手里这盏可是独我宫里一份的。陛下平日喝的自然是西湖龙井，可我却只觉得那茶过分浓郁了，就只偏爱桐庐茶行进贡的雪山云绿，茶色青翠，味道也清淡却有着独一份灵气。”
齐灵细品了一口。
云锦卿添了一句，“就像做人做事，不必太狠毒了，但也不会任人欺凌，而是懂得隐忍和适时而发，对吗？”
他来不及细品话意，不敢开口应答。
“齐灵，陛下这一路走来艰辛，闽州隐忍了十年，日子不容易吧？”
他陪笑道，“是，陛下在闽州时安身于府中，不过问门外事。”她有些紧逼，“哦？这么说昭王被贬，他是不知道了？”
齐灵木讷的点点头。
“那昭王谋反那一日，我们陛下在何处？”
“昭王谋反一事陛下并不知晓，只是…只是…”
云锦卿开口大笑道，“那一日先帝病危于行宫，弥留之际时行宫外杀声阵阵，昭王谋逆。只可惜先帝病入骨大罗神仙也没能救得回，只在当晚那么巧合陛下就带兵杀入行宫救驾，灵前即位。而你却说昭王谋反一事陛下竟全然不知，那陛下为何会贸然回杭州？”
齐灵慌了，身后沁出一层层冷汗。
“齐总领，你这盏茶里可填了水银，这水银是谁赐的，想必你心里该清楚。”
茶色依旧那么青翠，茶叶茂盛展开如花瓣，齐灵此时嗓子竟像被人死死掐着，张开嘴却喊不出声。
“人之将死，说些实话，也好为活在世上的妻儿老小积些德行。否则你若再隐瞒，她们也迟早跟着你一起死。”
齐灵骤然抬眼，盯向她。
“当真是太后要查？”
云锦卿撇开这话，“你以为陛下能让你活多久？若他真与那日行宫一事无关就罢了，若你们真做了那勾当，蒙阳要保全自己，还会留你？天下岂会有如此愚钝的皇帝？”
他生生吞了一大口气，“罢了…早该想到…”
“是，昭王被贬后曾来到闽州与陛下密谋策反，后趁着先帝离宫去往行宫时起兵，可陛下不放心昭王，为保自己，在行宫沦陷的时候先一步派臣暗杀了昭王。”
云锦卿脸色沉如阴天大雨。
“这群逆子…亏得先帝还生生相信他，最后将储君之位交于他手。”
齐灵腿脚一软，哀求道，“娘娘，这下您该放过我的妻儿老小了？”
寿延殿，蒙烨按礼制向太后请安。
“你父皇这些日子在做什么？”姜氏打探道。蒙烨面露疑色，还是微微一笑道，“祖母安心，爹每日都勤政。”
“只是，这些日子倒是被气着了。”
“哦？”
姜氏自以为是被姜芝海进言追封蒙津皇太弟一事而恼怒，正想从蒙烨口中套话。
“是十二叔，十二叔比孙儿还年幼两岁。父皇信任他是同胞兄弟提拔他为亲王，可十二叔这些日子有些任性了。”蒙烨思忖再三，娓娓道。
姜氏一听蒙策，心里一阵紧张。
毕竟于她而言，最疼爱的两个儿子，一个因谋逆而死，只剩下这一个幼子。
她必须保护好，这是一个母亲最后的底线。
哪怕她要与另一个儿子树敌。
只是贬去闽州那一年，伤了母子情分，如今再见时，谁又能猜到对方是否对自己心存芥蒂。
生生母子，却落得此般下场。
姜氏心中一阵凄冷。
“你十二叔，犯什么错了？”她语气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蒙烨瞥到她手里那佛珠手串逐渐被攥紧，雪上加霜道，“祖母莫怪，十二叔毕竟由您身边亲自抚育长大，情分深过爹和八叔不少，一时也离不开祖母的。”
“烨儿这话是什么意思？”姜氏听得一头雾水。
“祖母先前大病一场，如今虽已安康却也年岁渐长了。那一日爹传八叔十二叔进宫商讨，要让您归乡养老安度晚年呢。”
姜氏震惊不已，“他，要让哀家归乡？”
蒙烨浅笑着，“祖母母家申州是个养老的好地方呢，宫里毕竟是宫里，人多也繁杂，您整日操心也是对身体不利的。”
“只是十二叔，不愿离开祖母身边，一味反对我爹。爹就责备他忤逆，如今降为郡王，封闭府中思过着。”
姜氏有些无助，扯着嘴角一阵冷笑。
“好儿子，哀家生的好儿子…”
蒙烨应声道，“祖母别生气，十二叔只是太依赖您罢了。”
他当然知道，姜氏这一声怒骂的是自己的父皇。太后望了他一眼，“罢了烨儿，哀家累了。你先退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