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丁，大嗓门，哭鼻子，羞死人！哈哈哈略略略略略……”
“你们说谁哭鼻子！”
“呦，我们的小矮子生气了！”
“小矮子生气了……哈哈哈……”
“啊，三寸丁又要哭鼻子了！”
“我都说了我没哭鼻子……我说了我没有！你们这些……”
“三寸丁打人了，快跑快跑，三寸丁又要打人了！”
阿一站在原地，看着方才还围住她的几个孩子一窝蜂般四散着跑开了，手上的诀一松，半空中飘着的几个畚斗扫帚便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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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一，你修炼上很有天赋，当真愿意只去师叔的云兮峰上做个侍女？”
“我愿意。”
“……既如此，你跟我来。”
阿一到如今都无法忘记，那日跟着师兄去了宗门的管事处，只道是想去云兮峰上当个侍女，原以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等着登记时却只见前头望不到头的长队，皆是女修，个个样貌清秀，俊俏可人……
而自己，光是欣赏她们都要仰着头去看。
不一会儿，后头又有不少排队的跟上来，她一个小个子夹在中间，显得那么扎眼。
四处有意无意的指指点点，自己便像个……便像个供人取笑的丑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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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是响彻天的呼噜声，阿一探头进里屋看了一眼，爹正躺在榻上，抱着个酒坛子睡得不省人事。
阿一不由松了口气，将脑袋缩回来，身子在地上打了个滚，慢慢爬出了那破旧的小木屋。
木屋外就有一条小河，不过隔着几步的距离，若是小跑着过去，不一会儿便能到了，可阿一却是生生爬了大半个时辰，到河边时，身上本便破败的衣物早已被磨得不堪。
她却毫无所觉，翻了个身靠在河边喘气，一只手垂进河里，便这么等着。
也不知到底等了多久，阿一的手突然一动，再伸出河面时，手上便多了一条手臂粗的肥鱼。
生怕它松嘴溜走了，阿一另一只手飞快地掰开那鱼咬着她的嘴，抓着鱼尾巴便将那鱼往岸上的草丛重重一甩，这才又开始慢慢往那处爬过去。
只是还未爬到，便看到一双靴子出现在那尤自挣扎跳动的肥鱼旁。
接着，一只玉手将那鱼拾了起来。
“那是我的……”
阿一这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好久没喝水了，声音哑得不行，这下是真的急了，生怕唤不住面前这人，让他提着自己的鱼跑了。
“这是你的鱼？”
只这一声，阿一便愣住了。
头顶的声音那么动听，便同那河水淌过卵石，偶尔有鱼跃出水面又落下一般，在耳边叮咚作响……
阿一趴在地上缓缓仰起头来，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样，却发现他背着光，让人看不真切。
她看不真切人，那人却居高临下，将她的模样看了个通透。
“你的腿怎么了？”他问。
她的腿？
昨夜被爹耍酒疯的时候打断了……
阿一开了开口，又把话咽了回去，想想还是算了。
正打算爬回去再抓一条，却听得一旁声响，那人朝着自己走了过来，没几步便蹲在了自己面前。
这一回，阿一看清了。
那张脸的模样，看清了，她这辈子便都不会再忘记。
这样的样貌，果然配得上那溪水般动听的声音……
“你是……神仙？”
那男子低低笑了一声，抬手在她腿上轻点了一下，阿一便觉得腿不疼了。
又试着活动了两下，发现当真不疼了，阿一乐得手抻着地，一下便跳了起来，恰好同那蹲着的男子面对面地看着。
“你真的是神仙！”阿一的眼睛亮亮的。
那男子揉了揉她的脑袋，站起身来，笑道：“小姑娘，我治好了你的腿，你将你的鱼分我半条如何？”
那有什么不行的？
阿一一点头：“好。”
那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鱼。
即便只是半条，即便那鱼上连点盐都未曾撒上。
这些年阿一也吃过不少鱼，放了不少配料，清蒸的，红烧的，麻辣的，炸的，煎的，烤的她都吃过，却再尝不出那时的美味。
她一直觉得，是因为一起吃鱼的人走了。
她还记得那日，她见他就要离开，忙甩了手上被啃得一点肉都不剩的鱼骨，跳上去便扒住了他的腿，仰着头道：“神仙，你带我走吧，去哪里都行。”
那仙人看着自己被抹得全是鱼刺的衣角，却也并未生气，耐心问她：“你想要离开？”
阿一回头看了那头的小木屋一眼，再抬头问他：“仙人可带着银两？”
他的语气有些哭笑不得：“倒的确未带。”
“那，那……可有何值钱之物？”
阿一话落，便见一枚珠子递到了她眼前。
“此物可算？”
“这是什么？”
“南海夜明珠。”
阿一一咬牙，一把便抢过了那珠子，往小木屋跑去，也来不及让那仙人等她一等。
再从屋里出来时，阿一很慌，待看清了那河边仍旧站着的人影，才松了口气。
她跑过去重新扒住那人的腿，抬头道：“我听说夜明珠很值钱，以后我还你一个更值钱的。”
那人似乎很有些兴致，低头揉着她的脑袋问道：“你有何更值钱的？”
阿一想了想，认真道：“我给你当娘子。”
夜明珠再值钱也没有娘子金贵，爹他就没娘子，才活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村里人都这样说……
男子听了，终是笑了，声音清澈：“你还太小，如何给我当娘子？我可大了你不少岁数。”
“……你很老了？有多老？村口那位王婆今年快九十了，你比她还老？”
“我如今活了六百余岁，你说我老不老？”
阿一张了张嘴，那真是很老很老了……
可难道她不老便不能给他当娘子了吗？
阿一刚想开口，却发现那人已经走出了数丈，连忙迈着腿追了上去。
总有一日，她会成为配得上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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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的流水声愈发清晰起来，思绪渐渐归拢，阿一这才想起自己被师兄害得摔下了崖。
那……此处便是蚩梦谷了？
阿一有些激动，一个死鱼打挺跳了起来，却在中途硬生生僵住，挺着身板直直落了回去。
“诶呦，我的腰啊……”
几道窸窣声由远及近，接着便是沉稳的脚步声响在耳边。
阿一正摔得眼冒金星，突听得一旁一道声音响起。
“您醒了？”
眼前的晕眩似乎都随着这一句话瞬间清明了，阿一睁大了眼睛朝那声音的源头看去。
这声音，同他那么像……
“噗……咳咳咳……”
只那么一眼，阿一便再看不下去了，装着咳嗽掩饰过自己心里的起伏，将头瞥向一边闭上了眼——她得先缓缓。
方才她看见什么了？
那张脸，怎一个歪瓜裂枣可以形容？
脸上有那么一大块胎记……还是被火烧过了？没看清。
但看没看清又有什么要紧？
那样一张脸，不论怎么看，都只有一个字吧……
啧，生得这般，若换作是她，她早就……
若换作是她，她……
若换作是她……
阿一闭了闭眼，这回却再不避讳，回过头去直直地看向身侧那人。
第一眼依旧有些不适应，阿一却开口笑了：“是你救了我？”
那男子手上的草叶里包了不少果子，见阿一看向他，点了点头应了，似乎并未因为她方才的失礼心存芥蒂。
他泉水般的声音缓缓道：“今晨我到离此处不远的溪边取水，便见着老人家自上方的浓雾中落下，本顾虑着如何将您救下，不想老人家法力高深，昏睡中仍能取了这方圆十里的露水护体，让晚辈好一番见识。先前晚辈生怕唐突，又看着您似是很快便会醒来，这才将您带到此处候着，还望老人家莫怪。”
什么、什么什么？
他说的每个字都那么清晰，连在一处却听得人云里雾里。
阿一慢慢坐了起来，揉了揉方才闪到的腰，好半晌也没想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待瞥到他手上的草叶，肚子先饿了。
“这位公子能否赠些果子裹腹，我自崖上下来前便未用早膳。”
“自然，这本便是替您备着的。”那男子说着，将手中的草叶递了过来。
阿一看着那草叶里的果子个个饱满，像是刚洗过，上头还留着水珠，偶尔有那么两滴滑落，轻轻坠到地上便渗进了土里，不由心生欢喜，伸手便要去取。
可这手伸到一半，阿一心里一凉，便什么胃口都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