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梦崖是灵沂宗边缘的一座高崖，平日里有专人看守，不得掌门手印不可入内，故而少有人至。
如今崖顶咧咧风响，吹得崖上的两个身影似乎下一瞬便要从崖边坠下，可到底是怎么吹，那两人都还牢牢地站在原地。
那崖的最边缘，灌木都未生长一二，一个看似七八岁的少女一脚踏在那里，让人看得心都提了起来。
可对面站着的男子却似乎并不担心，脸上的耐心同说出的话截然相反。
他迎着风开口道：“阿一，跳吧。”
少女一脸的不置信，将脚从崖边又往回挪了挪，仰着头高声道：“师兄，这里是崖顶！你让我跳？”
“阿一，听话，跳下去便没那么多顾虑了。”
“……我不跳！你骗我，是你说只要我赢了宗门大选我就能进入蚩梦谷，如今你却让我跳崖？”
“你有法力护身，跳下去死不了……”
女孩的眼睛一瞬睁得很大：“是死不了，可这里很高啊师兄！”
“你可是惧高？”
“……胡说！我没有！”
“这蚩梦崖是进入蚩梦谷最安全的入口，阿一，相信师兄，跳吧，你我都在此站了快一日了，你为何便不愿意跳下去看看呢？你好好想想，过去的十五年里你日日苦修，到底为的什么？”
阿一被问得一噎，回过身去低头盯着崖下看了半晌，依旧是满山谷的雾，一眼望不到底。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阿一回头打着商量道：“师兄，便真的没有别的……”
谁知一回头差些便撞上了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后的师兄，阿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只来得及在一脸的错愕里，最后再喊一声“师兄……”
那尾音被下坠拉得老长，小小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崖顶下的浓雾里。
任陆站在崖边目送阿一坠落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再看不见，这才捏了个诀，御剑回主峰复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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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的是什么？”
阿一猛地睁开了眼睛，周遭一片浓雾，连身处何处都无法辨别，唯一知晓的，便是自己仍在下坠。
这破崖到底有多高啊，从崖下上去时可没那么高，横竖也不过千米才是……
“何为汝之所愿？”
阿一一惊，终于听清了响在耳边的女声，那道轻柔动听的女声在问她，她的愿望是什么？
她的愿望？
阿一苦笑一声，她如今已然年过二十，可她的个头自初入宗门时便不曾再长过……
长个是她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她可不想一辈子都被人当成个……
“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咳咳咳……”阿一甫一张口，便灌了一嘴的冷风和雾气，忍不住咳嗽起来，“我……咳咳咳……咳咳咳……”
那女声变着法地连问了三遍，一直不曾得到回答，便不再做声了。
阿一还在尝试，却被冷风呛得不行，一时连用法力让周遭的风静一静都忘了，只觉得眼皮愈发沉重，只最后张了张嘴，便闭上了眼……
片刻后，这崖谷间又响起几句对话，却像是被四处的浓雾裹紧了，密不透风，再无人听闻。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我找了你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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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宗门大选，六千六百七十四名外门弟子中共三千人零一十二人参选，最终一百三十七人闯过所有设关，明日将逐一安排入内门进修。另外，此番主峰外门女修阿一，总历时一日零三个时辰二刻，乃近六百四十八百年内耗时最短，由宗门奖励痴果一枚，掌门特许，明日入蚩梦谷历练。”
“……”
“阿一是谁？”
“你不知道？”
“就是主峰外门由大师兄罩着的那个……”
“什么？！那个三寸丁？！”
“外门那个大嗓门？她才来多久？这大选二十年一回，我参加了三回，才得到进入内门修习的机会，她哪里来的实力？”
“来了十多年吧，我也不知，只知道大师兄对她一直很好……”
“莫不是大师兄给了她什么法宝……”
“欸，大师兄的为人我们都清楚，断不会为此事。”
“是啊，大师兄不会的……”
“那她凭什么？我不相信一个才来了十几年的女娃娃，第一回参加宗门大选便能跃居第一……干什么，拉我做甚？啧，你……”
“圣人以己度人者也，以心度心，以情度情，以类度类，古今一也。”
先还说话的那弟子听到这话，不由一愣，回过头便见到身后站了一名女娃娃，正仰头瞪着他。
她身后，一名冠带蹁跹的白衣男子看着他微点了点头，那弟子的脸上顿时便青一阵红一阵。
半晌，身边方才议论纷纷的几人都低了头，齐声回道：“谨记大师兄教诲。”
“都散了吧。”
那弟子支吾了半日，眼睁睁看着那女娃娃跟在大师兄身后去了内院，到最后也没好意思再开口……
任陆领着阿一到了掌门的院门前，躬身道：“师父，此番宗门大选的头魁徒儿带来了……阿一，行礼。”
“哦。”阿一点头，刚要学着师兄的样子行个礼，又想起自己是女修，那礼行到一半便顿住了。
可这十几年来她只一直在修炼，何曾学过女修的礼节……
正想着，一道力将她僵在半空的手托了起来，阿一一愣，抬头向院门看去，却还是空无一人。
“痴果我已经派人送去了这孩子的屋里，今日我闭关不便见人，改日她自蚩梦谷归来再将拜师之事一并行了便是。阿陆，明日便由你亲自带这孩子去蚩梦崖吧。”
“是，徒儿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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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这痴果怎么吃啊？”
阿一坐在桌边，看着玉盒里那枚果子，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捧在手心：“这比鸽子蛋还小呢……”
任陆便坐在对面，看着阿一那一副捧着生怕摔了的模样，不由笑道：“还能怎么吃，你若是嫌脏，到时候寻处溪水洗洗便是。”
“不脏不脏，它这么金贵，哪能是脏的，我就是觉得有些有趣，我日夜苦修十五年就为了这么个小东西……”
“是啊，你可莫要将它弄丢了，若是因此出谷时坏了事，你再到我这里来闹，我也帮不了你，看你到时还愿不愿意再下去一回。”
“下去？”阿一抬起头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任陆一愣，看向一旁道：“阿一，此番入谷，你切记多加小心，我记得前一回见到师叔，他还同师父道，近百年里，蚩梦谷里的妖兽又有了不少长进，你若是当真不敌，便只管躲起来，先前我考过你的隐身术你已然习得炉火纯青，即便到时当真没能多带回几枚谷中心的痴果，师父也不会怪你的，你修炼尚短，保命最要……”
任陆说着，一抬头，便见阿一正捧着那痴果出神，不由叹了口气，知道这时不论说什么，她都不会听。
早知道，方才便该避开“师叔”的话头，挑个别的也是好的。
好在先前路上已然将该说的都说尽了，任陆也不打扰阿一，起身出了房门。
屋里，阿一回过神来，见师兄不知何时已然离开了，不由有些过意不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痴果放回玉盒，收进腰间的万象袋中，小小的个子从凳子上跳下，又爬上一旁的床榻，开始调息修炼了。
当年师兄告诉她，蚩梦谷或许可以帮她实现她的愿望。
可蚩梦谷岂是人人都能进的？
且唯有宗门大选的头魁才能被掌门收为弟子，运气好破掉一些记录才能获得一枚痴果，更可以选择是否入谷历练。
自那时起，之后的十五年里，她一心只想着修炼。
唯有努力修炼，她才有机会入谷。
唯有入谷，她才有机会实现她的心愿。
可她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