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草临时住着的棚屋位于城市中一座小山的脚下,以前是座渔村,用不了多久这里将被开发,所以村民都已搬走,成为暂时的空巢,在摩天大楼拔地而起之前,这片土地享受着最后的萧瑟和自在。桥草的机车行驶到棚屋前,锁好车后筋疲力尽的走进屋内倒在床垫上。
半梦半醒间,他朦胧的看到窗外一个身影站立着,他想看个仔细,可连睁开眼皮的力气也没有,影子就像一个幽灵一样一动不动。“那是他自己吗?”桥草想着,滑入梦魇中,脑海中夙昔的景象不停闪动。他骑着黑色川崎在疾行在公路上,前方出现一辆汽车,突然汽车的车身失控,朝着路旁的悬崖奔去,悬崖下是乌黑的大海。
“不要!”桥草无力的呼喊,眼睁睁的看着汽车飞跃出去,然后轰然坠下。
桥草跟着驱车到悬崖,下车朝山崖下俯瞰,在汹涌的海浪中搜寻生命的迹象,他看到了两个人影在浪潮里挣扎,一个是颜西,另一个是他自己。桥草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不,它切实的发生过。
“快来人!”桥草转身试着求救。
一个面孔模糊的人站在他面前,在他胸口猛的一推,桥草背朝大海跌落下去。
桥草被惊醒,他躺在床垫上,额头上都是冷汗,感叹着梦境的真实,刚要松一口气,听到门外有响动,急忙翻起声冲出去,棚屋外,并无人影,川崎机车立在空地上。东方霞云汇聚,快要破晓了,桥草用手抚摸了下机身,一层水汽,嗖的一下,一个影子从蹿出,桥草惊异的后退,仔细一瞧,不过是一只花猫。
桥草眺望着徐徐苏醒的城市,崭新的一天到来了。
今夜,要战了!无名山南岛GT的赛车地点,新一轮,也是万众瞩目的比赛即将开启,无名山车身彬衫VS新纪录的创造者桥草,对于车迷来说这是一场传说对传说的赛事,今天的山路上百千人聚集,比肩继踵,吼声震天,DJ声扬起,五颜六色的灯光在热男辣女青春的身体上跳跃,力量,性感,魅惑,百感聚集,热闹的像是对神明的祭庆,当然,赛车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神明。
山路上方的岩壁上,郑飞、重工男、以及嘻哈小子无所畏惧的并排坐在山崖边上,双腿悬空之下的喧嚣即是今晚比赛的起点。
郑飞说:“要不要赌一下。”
嘻哈小子呵呵笑着说:“这有什么赌的?你当然是支持你师父彬衫。”
重工男点燃一根烟说:“我赌桥草那小子。”
嘻哈小子不留情面说:“Yo!桥草胜了彬衫,你面子才过的去吧。”
重工男威慑道:“你信不信我把你从这扔下去。”
嘻哈小子慌忙解释道:“I am the same as you!我也赌桥草!”
郑飞轻蔑的说:“我话还没说完,我赌的是,这场比赛要出人命。”
重工男和嘻哈小子齐齐看向郑飞。
“Why?”嘻哈小子好奇的询问。
郑飞说:“大家都是车手,你们从来没有这种预感么?”
嘻哈小子见郑飞的表情很认真,忙把搭在山崖外的腿收了回来,生怕这“出人命”指的是他们三个。重工男半信半疑的看着他,郑飞接着说。
“听说桥草是为他父亲看病筹钱,注定誓死一搏,而我师父和桥草是夙仇,一定不会放过他,所以此战,桥草会死的很难看。”
“这他妈是你的直觉还是你的诅咒?”重工男对郑飞的话感到不屑。
“夙仇?怎么回事,What the hell is going on?”嘻哈小子问道。
“说来话长……”郑飞不愿意多说。
倏地,下面的赛车据点一阵骚动,从这三位的角度看去,在赛道起点的后方公路上,桥草的黑色川崎机车粉墨驶来,粉丝们朝着桥草驶来的方向一哄而上,和川崎的引擎声共同混淆成将士出征似的荣耀。
“这小子果然是一战成名啊。”重工男说着,手中的烟头脱落,下面人群中传来一声惨叫。
“谁啊,烫死人啊!”
三人齐齐缩回脑袋。
嘻哈小子说:“果然差点出人命啊。”
赛道的据点,桥草被团团围住,大家都想一睹这位缔造无名山最快纪录的新一代速度之王,桥草一直没有摘下戴着头盔,粉丝更觉得他神秘诱人,性感的机车女孩们甚至扑到桥草的身上,人们开始呼喊着“无名山之王!无名山之王!”的口号,桥草的机车在人流中艰难行进,南岛GT的工作人员不得不拨开呱噪的少男少女维持早已沸腾的秩序。
这时,赛道另一侧,一辆经过改装,上面印着彬衫公司华丽logo的移动补给车发出响动,车厢的车门开启,引擎的轰炸声,彬衫那辆红色的杜卡迪superbike 1198 s和颜西同样是红色的BMW F800GT闪射出来,朝着人潮华丽的转尾。
很多粉丝见到无名山的王牌车手彬衫又都纷纷涌过去,桥草和彬衫如同赛道上的两个漩涡,人群如湍急的水流在两人身边环绕出一圈圈涟漪。
而桥草注意到的则是颜西,从她穿着紧身赛车服,骑乘在机车上魅姿便识别的出这就是她,桥草看到她的头盔朝向了这边,感觉到颜西在注视着他,两人隔着墨色的面罩做着无声的照应,也算是心照不宣的寒暄。
蓦地,彬衫骑着机车神不知的迎面靠近桥草,车头相错时,彬衫掀起挡风罩,桥草一惊,还是多年前的眼神,锋芒如火,桥草作为一个车手,也锁紧眉宇,坚毅回馈,两个宿敌就这般的随意又充满仪式感的气氛下相见了。
彬衫探着身子,凑到桥草的面前说:“不要打颜西的主意。”
没等桥草说话,彬衫已经扣上面罩驾车离去,颜西更在身后,和桥草交汇的瞬间,桥草的脑海里如同在某个黑色的封闭空间里划开了一道裂痕,一系列的光影恣意而入,蓬勃流转。一间巨大的工厂内,换气扇叶缓缓转动,一群黑色的身影,枪口的火光,道路上急速的汽车,悬崖下的大海,海水中满溢着的粘稠液体,海浪袭来,渐渐变成了血液般的鲜红。
桥草回过神来,感到窒息,忙把头盔取下,这下周围的车迷因为一睹桥草真容叫翻天了。
“好帅呀!……桥草!”
桥草完全无心理会这番热情,他发动机车,胡乱移动,只想躲开众人,无意中又看到了取下头盔的颜西,她盯着桥草,眼神晶莹,美的让人无法抗拒,但桥草还是执拗的把目光扭向一旁。
车迷里也被颜西的颜值惊动了,议论声不绝于耳。
“彬衫的妹妹也太美了吧。”
“中日混血,基因卓越。”
“她也是车手啊?”
“想当年也是风云人物,后来出了些意外?”
“什么意外?”
“听说和桥草有关。”
比赛即将开始,愈发躁动的欢呼淹没了人群里的一番闲聊,大赛主办方的一位辣妹拿着扩音器兴奋得向大家为今夜的比赛做最后的助燃!
“各位机哥机妹,国际南岛GT公路赛今夜迎来了一个高潮,无名山山道最快时速的两位极品车手将一决高下,他们就是来自于速度之国的彬衫和桥草!”
另一位工作人员开始发号施令:“个方位准备隔离赛道,两位车手请到起跑线做准备。”
工作人员开始将不情不愿的车迷往路边驱使,露着脸的桥草和戴着头盔的彬衫各自向起跑线行进,自然而然中,两人的机车稳步齐头并进,旁边的车迷夹道欢呼,声音中,阿布那特征鲜明的声音传来。
“桥草必胜!”
桥草转头,见到阿布站在人堆前对他做着必胜的手势,桥草欣喜的点点头。接着,桥草的余光注意到颜西驾驶着机车跟在彬衫身后,一副护驾的模样。这时,另一辆机车从人群里跃出,跟在桥草一侧,桥草看向后视镜,原来是楠。
在旁的车迷见到如此情景不由的调侃道:“瞧,各有各的马子。”
楠的机车贴近桥草,桥草转头对楠说:“喂,你怎么跟来了,我要比赛了。”
楠更近的贴近了桥草的车身说:“你忘了这个。”
楠的手掌里是那串护身符,楠接着说:“昨天装进了你的夹克里你居然忘了,我在车手休息区你的背包里翻到的。”
桥草这才恍然自己遗落了它,他接过护身符栓在车把上,对于楠的重重恩惠,桥草已经习惯无言以对了。
“还是习惯它在这个位置。”桥草说着算是表示感谢吧。
观众群里出现了江川,显然他不会错过这场比赛,他骑车一辆普通的机车保持着低调,没有和桥草打招呼,也没有跟着人们助威,他悄悄看着楠跟在桥草的身边,自己的脸色泛起一层捉摸不定的难堪。
另一边跟在彬衫身边的颜西注意到了楠,她的机车跟近到哥哥身边,试探性的问。
“那是桥草的女人?”
彬衫有些不悦的说:“这不是你现在该关心的事吧。”
收到了哥哥的责难,颜西也觉得这个问题太过幼稚和不合时宜,他现在应该是彬衫的后盾,她的这番话无意会让哥哥分心,因为她不由的渗透出了自己对桥草的感情,这是彬衫最不愿意看到的。
南岛GT工作人员的话音传来:“车手的队友请离开赛道。”
“加油!”颜西给彬衫鼓励,以此弥补刚才的任性。
“会的!”彬衫说着提速向着起点的位置冲去。
另一边楠也为桥草加油,桥草一声不吭的也加速向前。
赛道上,颜西和楠的机车停了下来,互立在道路两侧,好似两名护卫,目送着征途的勇士。颜西转头看向楠,楠也望向颜西,楠礼貌微笑,而颜西则熟视无睹的戴上了头盔。
红色杜卡迪和黑色川崎停滞在起跑点前,探照灯下,两辆机车光芒耀眼,两位车手都已准备就绪,原地催促着油门,此起彼伏的引擎声比拼也是一种心理战,这般张力让起跑线释放着强大的能量,车迷们的欢呼息偃下来,大家屏息凝视等待比赛的开始。
甩动着荧光发尾的“初音女郎”再度出现,手中拿着的IPAD倒计时牌上,数字正在从10秒一次降落,每一秒的过去,引擎的颤动都在递增。头盔下的彬衫保持着豺狼一样的双眼,杀气腾腾,而桥草则闭上了双眼,暗自倒数。
山崖上观战的郑飞、重工男、嘻哈小子俯首注视着赛场。
“今晚也许会留下一个legend!”嘻哈小子说。
“今晚会留下一个好故事。”重工男说。
“我看,今晚会是一场更大战争的开端。”郑飞的话则更意味深长。
IPAD的倒计时显示最后三个数字,三!二!一!
在观众抑制不住的亢奋情绪下,杜卡迪和川崎绽放出浑厚的轰鸣,炸裂似的声音震动了无名山。两颗子弹出膛了,一颗是红色,一颗是黑色,彬衫和桥草,谁才是能操控子弹的人?
大屏幕被工作人员搬了出来,看着机车在飞驰而过,观众群里也是各色姿态,颜西手放在胸口祈祷着,但愿这场赛事无疾而终,没有输和赢,没有对与错,但她知道,所谓的祈祷都只是在安抚妄想。而楠和阿布则义无反顾的相信桥草,楠观望着赛道,惴惴而又亢奋,忽然间,江川的手搭在了楠的肩膀上,楠耸动了一下,感觉到了是江川,收敛起脸上的表情起伏,她不愿意把自己对桥草的悸动让江川感受到。
“他一定会赢的。”
江川说着,一手搂着楠,一手攥紧了拳头,他为桥草加油,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赛场上相见。
赛道上,彬衫的杜卡迪领先一步,桥草稳步提升速度渐渐逼近了彬衫,前方弯道,桥草凭借自己出色的对车线的判断,以最佳的角度内线入弯,完美的侧挂磨膝,精准的出弯,他超过了彬衫,接着在直线赛道上的桥草高频持续的给油,川崎机车渐渐的拉开了和彬衫的距离。
但桥草没有因此得意忘形,他密切注视着后视镜,观察着彬衫的动作,但彬衫并没有显露出任何急促,抑或奋起反追的破格动作,只是稳稳的跟在桥草身后,难倒这就是江川所说的没有特色?可为什么彬衫的不动声色反而让桥草觉得危机重重。桥草心想,也许是太多虑了,他要把注意力专注在自己身上。
桥草收起思绪,全神贯注,他感觉到机车像是一块精密的瑞士钟表,他则是一个工匠,正在精细的调校着无数的小齿轮,渐渐的,桥草觉得自己的感官正在如同泡在温泉里的毛孔一样,均匀的舒张开来,自信的快感传导到了每一寸的关节。
川崎ZX-6R的时速越来越快,老抽配置的热熔胎效果极赞,满足了山路赛的抓地感,全新的发动机虽然缺少磨合,但却跑出了初生牛犊的劲健。第二个弯道,川崎依然表现出色,桥草越来越享受这场比赛了。
虽然他希望就这样目空一切的跑完,但本能的警戒还是让他睹了一眼后视镜,身后的山路上完全没有彬衫的车影,大概是被甩掉一个弯了吧。在直弯上飞驰了一阵,桥草再次瞧了一眼后视镜,依然没有彬衫的影子,桥草心想怎么可能,他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