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山今夜的赛道与之前的比赛不同,赛事是整个山路弯道最多的一段路程,10公里的总路程有数十处弯道,因为山路是坡,所以每一弯都呈现迂回向上的趋势,压弯过程中车手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强大的磁铁所吸附。桥草连续的顺利过弯展现出他精湛的技艺,让赛车据点上盯着大荧幕的车迷阵阵喧哗,连连称奇。
一段道路没有路灯,但桥草依然能保持着稳健的判断力,气充志骄的享受着速度带来的快感时,他通过后视镜发现后方漆黑一片道路,自己的对手彬衫不见了!
“不可能,我不可能甩掉他这么远,除非他出了事故。”桥草心想。
桥草定神后,听到了发动机的闷吼声,没错,这无疑是彬衫的机车,可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他到底在哪里?接下来又到一个弯口,桥草被刚才的思绪分了神,这一晚过的有些潦草,压弯滞后,导致车身的速度被锁死。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类似子弹的声音,一道黑影从桥草身边擦过,在川崎ZX-6R前灯的照射下,桥草看到了彬衫的杜卡迪滑了过去。
桥草大吃一惊,原来根本不是彬衫消失了,而是彬衫熄灭了车灯,他居然在没有路灯的山路上盲开。彬衫像夜行的猫科动物一样,灵巧的钻入山路深处,没有显露出任何犹豫,也没有听到彬衫机车轰隆隆的咆哮,一定是改装了顶级的消声器吧,桥草感慨着,这所谓的没有特点的赛车伎俩尽然是隐藏自己,显然是忍者的做派,形如脱兔,不动声色。
在赛道据点的大屏幕上,大家看到一个黑色机车的影子疾风划过的时候都错愕了,他们不晓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刚才是超车么?”
“不知道,看不清楚啊,好像没开车灯啊。”
“哇!快看是彬衫!”
大屏幕的山路出现路灯,灯影下,排在第一位的是彬衫。
两位车迷在议论着。
江川和楠阿布站在一起,江川说:“彬衫终于使出他的杀手锏了,一般情况下是见识不到的?”
楠很着急的问:“你指的是什么?”
“彬衫只有在生死攸关的比赛中才会显示出这一手。”阿布一样表情凝固,在一旁补充道。
能在暗夜中狂飙地车身世界上没有几个,哪怕对赛道异常熟悉,不凭借试听来操控机车简直是不可思议,除非彬衫已经达到了极度敏锐的边缘感官,所谓边缘感官是近几年赛车界流行的一个词汇,之所以称之为词汇,因为还从来没有人巧妙的用于实践。人类对平衡的掌握大都来自于触觉、视觉和听觉,但其实嗅觉、味觉、都在赛场上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譬如一个车手如果闻到了轮胎的烧焦味,那么紧接着他的大脑也会产生连串的应急反应,一个车手在封闭的头盔里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很难会保持均匀的鼻息,很多情况下是嘴巴在喘息,每个动作都可能扰乱车手的吞吐,一些情况下甚至可能窒息。但最关键的还有所谓的第六识,所谓的意识层面,所有的感官感触和判断都是在意识的情况下运作的,很多车手对赛场环境的误判,或者作出本能的求生反应,都是意识在传递信号,而很多信号则是错误的,如何纠错这类错误的信号则需要第七识。
第七识是一个公平的法官或者裁判,他不受前六识的干扰,比如一个车手做出了一连窜的失误动作,那么第七识则像一个旁观者一样,他只是在观察,并不做提醒,但他会明确的看透你的错误,既然能看到错误,那么意味着第七识知道正确有效的方式是什么。也就是说,第七识里蕴含着一个车手的绝大部分潜能,如果能正确的将第七识疏导,那么哪怕是在环境很糟糕,例如路面湿滑、视线昏暗、车身故障,甚至更棘手,五官无法正常运作的情况下,车手一样可以依赖心灵深处的感觉来实现完成他的赛路。
彬衫展现出的就是一个机车王者的风范,这不仅仅能是自信或者判断,也不是感性和理性所能达成的技艺,而是源自内心的直觉和敏锐。如何练就成这样的敏锐呢,所谓的技术来源于苦练,而艺术层面则来自于娴熟,还有那画龙点睛的天赋,彬衫不亏是无名山的王者。
山路上,彬衫的杜卡迪的机车的响动越来越远,意味着他和桥草拉开了距离。桥草心里打起了鼓,他该如何对付一个忍者呢?又是一连串的急弯,桥草虽然每一个动作都似乎很完美,但他依然被前方无形的彬衫牵制着,他就好比一个拿着手电筒在野地里抓兔子的猎人,总感觉自己会无功而返。
急弯,急弯,急弯,桥草使出了快速降档的绝招,每当他看到彬衫昏暗路灯下暗红色的车身时,就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然后被同性相斥的排挤开。桥草明白了,原来,彬衫所用的技术和自己一模一样,而且更快,更敏锐,他的风格也许就是模仿每一个车手的技巧,不,不应该是模仿,而是在轻车熟道的基础下,随意的搭配和提炼。桥草似乎明白点了什么,他脑海里高速盘算着制服彬衫的方法,虽然老抽不让他冒险,但是对付彬衫,他不得不冒险,而且不得不冒一次赛车生涯以来最大的危险,只有这样才能让彬衫无以仿效和应对。
这是一场心理战,一个老路的车手,会在很短时间内预判出对手的弱点,但通病是,很少有车手会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彬衫才用竞争者相同的技巧,就是让车手在镜像般中迷失知我,一举击溃。
桥草的眼睛里燃起了誓死一搏的煞气。
山崖上,郑飞、重工男、嘻哈小子三个人密切从山崖上注视着下方的屏幕。
嘻哈小子说:“如果我么有猜错的话,彬衫actually没有开车灯,连尾灯都看不到,难倒研制了什么红外线夜光透视镜?”
重工男说:“这到底是什么玩法?”
郑飞冷笑一下:“江户时期的东京附近的诸侯先后诚服于织田信长,伊贺忍者群遭到信长屠杀,而伊贺的邻居甲贺忍者群得以一时称霸天下……”
嘻哈小子说:“fucking great!想杀死一个忍者都不可思议,要灭掉一群忍者,那得是何方神圣。
郑飞说:“就是追随信长的伊贺忍者们。”
重工男不爽的说:“喂,我们是看比赛还是在聊野史。”
郑飞不管不顾的说:“当时唐朝的密宗传入日本被甲贺忍者们所吸收,他们不修佛道,只取其中的奇淫巧计,咒语、观想,最后悟出了忍术之最深奥之术。”
嘻哈小子好奇的问:“那是什么?召唤神兽?”
郑飞摇摇头说:“阿赖耶识。”
重工男和嘻哈小子异口同声问道:“什么?”
阿赖耶识是佛教理论中的第八识,里面蕴含一切善与恶的种子,是无染本性和无明妄想的混合体,而伊贺的邻居甲贺后期分裂成两类,一类崇忍向善,演变成光明武士,一类则窝藏山林,摘取妄想之念,不择手段。
“历史课该结束了。”重工男有些发火了。
“修行阿赖耶识恶之种子的后代,便是合心社的社长,江川的父亲。”
重工男收起了怒火,和嘻哈小子呆滞住了。
“我师父彬衫能在黑暗中飞驰,大概就是源自他体内的甲贺之种吧。”
“你意思桥草是输定了?”重工男没好气的问。
嘻哈小子插嘴说:“Lose or win?”
郑飞一阵诡笑,以表示答案不言自明。
赛道上,一弯接着一弯,彬衫依然领先一步,不停的佯攻,桥草尽力死咬着彬衫,两辆赛车像被一根绳索牵引起来似的,共同合并成为一只在茫夜里扭动的蚂蚁。街边的路灯快速掠过,在桥草的头盔上均匀洒下,为什么无法超越!桥草喘息加剧,车身有些摇荡,气体呼在面罩上模糊了视线。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桥草懊丧的自责。
桥草的视线有点模糊,他看着彬衫的黑色廓影越来越远,桥草的眼前也跟着跳跃出一暮暮影像。
点点的灯光圆晕幻化成嘉年华公园里转动的摩天轮,在其中一所“房间”内,颜西的脸颊贴在窗户上,呼出的气体在玻璃上结成雾霜,地面上微小的景物因为变的移轴般的模糊而又真切。
草坐在颜西对面,那是一段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本应该浪漫的氛围,可桥草却显得如坐针毡,面容憔悴。
“为什么带我来这个地方。”桥草有些埋怨的问道。
“你不是在赛场上遇到真正的强者的时候,就会感到窒息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桥草试着抵赖的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
“这和摩天轮有什么关系?”
“如果没有关系你为什么紧张兮兮的。”
“我,我哪有!”桥草又开始狡辩,直到被颜西的大眼睛得浑身不自在,才吞吞吐吐的说起了一些事情。
“我小时候,我爸总打我,那时家里有一个破头盔,每次我都戴着它藏起来,我总觉的那头盔能保护我,但是每次还是被我爸找到……”
颜西第一次听到桥草如此敞开心扉,可能在这样让桥草不安的环境里,他平日酷酷的感觉才开始投降了吧。颜西听了桥草的讲述,很宽慰,也很怜惜。
“你讨厌封闭的空间,但你又不得不从中寻求安全对吧”
他觉的自己说得有点多,不在言语了,颜西可不依不饶。
“谁让你是一个骑士。”颜西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桥草,然后轻轻凑上前,像一束羽毛一样依偎在桥草的怀里。
一时间,桥草显得无所适从,手臂做出投降的模样,颜西轻盈得像个失重的枕头,桥草因此平复下来,手掌慢慢的落在颜西的肩膀上。
颜西柔声问桥草:“现在还怕么?”
“貌似,好一点。”
“知道为什么不怕了么?”
桥草根本不善于回答女孩这类脑筋急转弯的问题,而颜西也很享受桥草答不出来后慌张的傻傻模样。
“因为你心里有了在乎的人,你就不会害怕了。”
桥草的表情和时间一起凝固了。
“多希望我有多一点的时间,那样我就能成为你在乎的人了。”
一滴眼泪在颜西红晕的脸颊上蒸发。
桥草从恍惚中恢复,他感到往事重演了一遍,但在赛道上,只过去了一个瞬间,也正是这一闪的涟漪,桥草的呼吸均匀了,车身的摆动也停止了,桥草拍拍油箱,提醒自己他和川崎是一体的。
出击吧!桥草转动油门,川崎ZX-6R野马嘶鸣,急若流星。很快,川崎尾随到了杜卡迪身后,好像一直从河水里突然穿出的鳄鱼咬住了野牛的尾巴。具有超人敏锐能力的彬衫察觉到了桥草的能量场。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见识一下吧桥草。”彬衫内心里斗志澎湃。
桥草似乎听到了彬衫的心声,一时间绷紧了每一根神经,同时放松了每一寸肌肤,卓越的张弛搭配中,前路将迎来了一处异常的急弯。
忽然,站在山腰处的南岛GT工作人员看到前方和比赛车手逆向的道路上出现了几辆大货车。紧张万分的工作人员忙朝着对讲机呼喊。
“不好,紧急情况,有货车误入赛道!”
在比赛起点上的负责人接到消息,也顿时十万火急。
“怎么回事!不是封路了么!”
在场的车迷听到负责人急躁的语调,感觉到不妙的气息,楠和阿布自然也担心起来。
“头,意外情况呀!”对方解释着。
“离车手还有多远?
“就在他们前方!机车手的速度太快了,可能要出事啊!”对讲机里已是燃眉之急。
“只能期待车手的实力了……”负责人说完,心慌意乱的放下对讲机。
机车立在一旁,躲在人群后方观看比赛的颜西的内心剧烈跳动,因为今天的两位骑士都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勉强可以算作欣慰的是,之前不晓得希望让谁赢的摇摆立场在他们共同的危机下终可以一视同仁,颜西可以坦荡荡的替他们两人担心。
赛道上,向左的急弯出现,弯道处于上坡,起伏的路面看上去像是扭曲的空间,大货车车轮滚地的声音突然传来,感觉近在咫尺,但却看不到,这里恰好是盲弯!相信这个时候彬衫和桥草都惊到了,但是时间没有给他们惊讶的时间,在这一两秒之内,他们要需要倚靠的是车手条件反射似的技艺,不然稍有不慎就会与迎面突入的货车碾压。
第一时间,彬衫收紧视线,毫不犹豫的向左压弯了,他这样做事完全正确的,因为汽车处理忙点和机车是恰恰相反的,朝彬衫和桥草驶来的汽车是右转弯,汽车为了争取视线,一定会沿中线入弯,于是对于机车来说,左边内线则有了多余空间闪避。而桥草则不理会彬衫的车线,他要看的更远!他要冒更大的险,他选择了走外线,并以极快的速度搜寻到入弯的点,如此急弯走外线会是很危险的,因为在彬衫先入弯的情况下,惊慌的货车可能会直接偏向外线,碾压迎面而来的桥草。
两人分别作出自身动作的一秒钟后,三辆大卡车轰然驶来,彬衫死死吃住内线,货车司机果然被吓到,车身直接朝外线偏移!直接朝着从外线入弯的桥草冲了过去!
赛车起跑点上的人们早已吓的抱头捂脸,阿布、楠、江川也都是一张张悲剧前巨大错愕的面容。难倒这就是郑飞所预感到的“要出人命?”
桥草没有慌乱,刹那间本能的惊慌会让车手丧命,桥草前1秒已经计算出了入弯的地点,而且把货车偏移的因素算进去了,接着,心惊肉跳的一幕出现了,在极高的速度下,桥草的川崎ZX-6R贴着大货车的车头擦了过去,依次沿着他身边三辆庞然大物一一滑过。车身最小距离处只有5公分,如果不是桥草惊奇的定力,呼啸而过的气流都会把他卷入轮胎之下。
三辆货车驶离,不要命的做法让桥草得到了极好出弯位置,此刻的彬衫因为内线入弯的把自己的速度“锁死”在弯道上,彬衫做得很完美,但只能说这一次,桥草更出其不意。
桥草没有了内线的挟制,车身已经出弯,他轰下油门,星飞电急之下,他超越了彬衫!
大屏幕前的人群亢奋了起来,因为意外的情况带来的刺激感,因为两位车手顶尖的技术,因为他们展现的险象环生,更因为桥草的逾越!人们相信了,桥草上次打破彬衫的记录绝不只是个“菜鸟”的意外。
江川由衷的笑起来,但看到一旁的楠已经喜极而泣,不是滋味的收紧了面容,阿布一面欢呼一面骂着桥草:“桥草太冒险了,这是要作死呀!”
江川认真的说:“桥草可没有寻死,在我看来是他对车线的计算极其精准,要不就是超级狗屎运。
阿布不相信的问:“计算,喂,刚才可是濒临车祸呀,一个车手能在车祸前一秒算出避开车祸的方法么?
江川耸耸肩说:“阿布,这都是你的假设。”
“那真相是什么?”阿布问道。
“提前两秒。”
楠在一旁说:“你们专心看比赛呀,还没有完呢!。”
众人翘首盯着大屏幕,觊觎这这场针锋相对的比赛能碰撞出新的火焰。这场比赛开始朝着颜西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那即是哥哥和桥草都拿出最佳的实力,非死即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