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萍的离去,让品珍不惟是不开心,而且还好生不甘心。
当时品珍在高家的地位越来越高,一上了高处,就是高家诸位子侄们靶子。她每一天无比心累的应付这些明枪暗箭好累心,多亏了有好朋友萧萍的日常宽慰。
萧萍帮了品珍那么多忙,真真实实走到她的心里去,可是这小县城、这小岛显然是萧萍的伤心岛——
萧萍的哥哥萧有光被判了十年不必去说了,真正让萧萍完全绝望而返回漳州的恰恰是眼前这个王威。
品珍自作多情的以为,如果当时王威和萧萍要是成了,她也就留住了一个好朋友,以后的日子也不至于一个人孤寒,以至于今日了。
人生无法假设,就假设了也没什么用。
品珍当然明白,每个人活着的世界里,现在、过去、将来是捆绑在一起的,现在就是过去,过去就是将来。
虽然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够有所不同,心里却明镜似的明白,结局就在不远处静静得等着,等着每一个人走过去。
品珍当然知道,她迁怒王威完全没有道理,但是她忍不住就是要迁怒,想问王威讨一个明白。
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王威,萧萍依旧在东山岛上班,品珍依旧掌握着高家一半的财权,品珍和高泉德也可能不至于走到离婚这一步。
想到这里,品珍狠狠得瞪了王威一眼。
日后,当王威一二再向品珍辩解他为什么没有和找萧萍,为什么没有和萧萍谈恋爱,品珍实际上也明白自己完全是不讲道理。
可是品珍还是坚持,还是理直气壮,还是一句句劈头盖脸的砸向王威——对,我们女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王威自嘲了,说,人啊,数学好,生意才做得大,照顾好一个家,我就数学不好。
品珍没来由的说一句,说,所以你的网吧倒了,关了。
品文嘟起嘴,替王威分辨,说,哪啊,那是因为里头出了杀人案,影响不好。
品文一五一十的将王威星月网吧为什么被公安局查封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她那段时间刚巧就在星月网吧楼下一楼的美梦KTV打工。
品文用手指头弹了弹王威的耳垂,说,我本来以为你关门一段时间也就再开了呢?原来你生意多好,比我楼下的KTV可好太多了。
品珍看不惯品文和王威的亲密了,看不惯品文一直为王威辩护,她提醒自己的妹妹,说,你看看你这样子,要是让朝生看见,不得打死你。
朝生,他敢。品文双手叉腰。
朝生是品文现在的男友。品文哼的一声,说,朝生在我面前,就是个屁,我要是不想放屁,他都得给我老实呆着。
王威却想着,照着这正常逻辑推演,朝生是屁,品文不想放屁,那朝生不得一辈子......
王威这一表情更是让品珍无比恼火。
品珍恨不得伸出手指替他摁住上翘的嘴角,抹去这诡异的笑容。这个没用的男人。
可是品珍的心里又同时响起了昔日萧萍的声音,这声音是那么匆忙地在两三年前就为今日的王威做出辩解了,可爱的男人总是无用的。
品珍倒抽了一口凉气,难道生活就是老子的《道德经》,空,才是有用的。
这是她读了公公高聚仁推荐给她的《道德经》,千回百回死读书才感悟出来的莫名其妙的人生哲学。
这会儿,品文嘟着嘴,不开心,她叫喊着,说,该死的朝生,一出海就是那么久,我不想嫁给他了,我要换个男人。
于是,王威就像昔日去美梦KTV那样给品文讲歪理了,说,世界很好,你的感觉就不会好。
为什么啊?
早上起床了,翻翻新闻,要是没有大明星出轨,没有各种古怪的意外,水灾火灾,这时候,你会开心吗?会快乐吗?
才不。品文噗嗤笑了出来,雨凡也笑,品珍绷了一会儿面皮,没绷住,也笑了。
王威听着比虫子和自己眼睛还嚣张的三个女子的笑声,自己现在愉悦的一颗心就像是一个小学生新买了一本周记,拄笔半天才写下一句——夏天是个好天气。
恩!王威心里大点其头,夏天是个好天气。
有了愉快的开始,过程也就简单了。
曲终便该奏雅,席终也该人散。
王威觉得苦日子也就熬到头。
他总算也和公元2004年这个夏天勾搭成奸,眉目有情了。
那一年,他24岁,刚刚离婚的品珍27岁。
六年过去了,公元2010年夏天。
现在,王威30岁了,品珍也33岁了。
他们在一起同居也已经有两年多了。
雨凡也成为他们共同的朋友,毫无意外的嫁给了他的上司许绍雄,之后辞了护士的工作,开了芸美药店。
品文则嫁给了他当时的男友关朝生。
命运多么奇妙。
过去他们不相识,今天他们在一起。
就好像是梦里原本不相识,一醒来了,彼此相亲相爱。
时间什么也不必做,只是存在,即能展现奇迹。而时间亘古存在,就是永恒的奇迹。
时间无所不在,每个人在感知着,但凡活着,一天一时一秒,每个人即不得不感知这时间的流去,这时间,每一个人是找不到源头的,只知道时间流过去了,再无法接近,跑着也赶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一流去是再不复返了。
于是,一切人和事,人和人,被时间捏合了,被时间牢固了。
那一碗凉亭的海石花永远凉着。
而此一刻,2010年王威坐在芸美药店的这一刻,他吃惊着自己的思绪千绕百转之后,却停留在公元前2004年,回想起的泉州加油站的小女生。
这原本面目模糊的女生有了新面孔了,就是他今天在大街上撞了他的小女孩子。
啊,泉州加油站的女生是妖精啊,她是早该长大成人,生儿育女了,怎么会在公元2010年,逆了天,倒转了时间,硬生生将面孔安在了2010年的小女孩子的脸上。
太没道理了。
以上的这些感慨,不过是王威一个人坐在芸美药店的大堂上的胡思乱想。
雨凡怀孕了,不是很舒服,看见王威来了,就要他替她看一会儿店,她自去店后面的小房子休息。
于是,店门外是酷暑烈日,店门内的一杯茶喝得王威忧思是何等的平静。
思绪是一朵云,云从天下滚下来,滚入河水,你去河水中寻,云却已经藏在远山之中。
云在远山,空空荡荡,谁若爱了这云,去找寻,找到的从来河水中的寂静。
在河水中,你看到又不是云,不过是云的影子。
雨凡到底醒过来了,谢谢了王威的帮忙。
王威说,不用谢。
几个月了。王威问。
管他几个月,就是闹腾。
你要答应我,这小子生下来,叫我爷爷。
雨凡随口说了句,我答应就是了。她脑子一转,马上骂自己真是一孕傻三年,轻“呸”了王威一口,说,全没正经。本来还想我要是生了,请你吃顿饭。
王威失业久了,就多了一口油腔滑调的毛病,他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是话赶着话,憋不住要说,少来,你这话真想柴胡。
柴胡咋啦?
柴胡每次总是趁着我睡觉的时候打电话来,然后知道我是出不了门了,就满口惋惜的告诉我,本来想请你搓一顿的。
雨凡脸胀得通红,硬生生的在地板上扔了一句,爱吃不吃。
王威也不再和孕妇雨凡为难了,看着炎日已经偏西了,他还是得去把正经事给办了,向雨凡告辞,离开了芸美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