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凡见有一些冷场了,心下有些抱歉。
今天的聚会,本来是雨凡发起的,她迟到了不说,还在路上捡来了一个陌生男人。
虽然说王威刚巧和品文也认识,但还是太随意了,以至于原本该是莺莺燕燕的姐妹话题展不开了。
这时候,雨凡不免有一些小心思,指望王威是个有趣的男人,指望他能让这个小型的姐妹会热烈起来,如此,也能稍微减轻她的负疚。
来吧,说说你吧,介绍你自己吧。雨凡把问题抛给了王威。
王威对于她们的话题并不敢兴趣,但是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在一声声碗勺轻碰的声响中,仿佛站在云端之上遥遥远远地瞅着品文,怔怔的想着自己的事情。
他所能想到的,当然是微小不过的事,所能想起的,从来是本该忘记的事。
那一年,王威的学校放暑假了,他回家路上,坐着铁皮火车,已经辗转了二十多个小时了,
到了福州,还得换乘汽车南下,他已经疲惫得想死了。
当汽车路过泉州路段路段某个加油站加油的时候,他看见旁边一辆小巴士上对座上的一个脸孔红扑扑的女生。
这个女生漂亮得象大红苹果,王威便死盯着对方不放,象苍蝇一样。
当时何以会这么做,他也不是很明白自己。
那女生初没发觉,等发觉的时候,王威在心中对她的称呼也就由“小红”而升格为“大红”了。
那车竟是意外的停的特别久,因为加油站的营业员在找赎的时候把两辆车子给搞浑了。
王威也得其所哉的全力发电了。
那女孩初时还装出若无其事的你看自你看,反正看不穿的架势,最后终于挡不住了,向座旁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低语了几句。
那中年男子转过头来向王威横眉怒对,王威占着在车上,哪里会认怂。必须得承认,人类恶作剧的喜悦多来自自身的所处绝对安全,正如小孩操练的太平拳一般。
当王威看着那中年男子飞快的冲下车来,吃了一惊。
还好就在那个中年男子走近车门的时候,两个司机刚好也在握手言欢互递名片之后各自上了车子,各自关了车门。
当王威身下的汽车缓缓地驰出加油站时,他看着那个中年男子对着他所搭乘的车子指手画脚叱骂的情形,着实捧腹。
为什么这一会儿,我会莫名其妙想起这些呢?
生活的热情被激发了?
又思春了?
还是因为品珍品文这对姐妹的好颜色?
王威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就被雨凡指着鼻子问,你最近忙啥?
他像当初毕业了等待工作那阵子一样爽朗的回答——忙着睡觉呢?
可是这爽朗到底没有什么底气,特别是被雨凡继续追问,哦,你最近还失业啊?
我啊,二十五岁,热爱工作,渴望退休。
王威只能靠打哈哈给自己撑场面了,不知道为什么,固然是身旁的品文激发了他的欲念欲情,可是他的眼中却看着品珍。
品珍的脸,有一种他特别喜欢的特质,他说不上来,但他曾经在另外一个自己迷恋的女人脸上见到过。
是的,他感谢那泉州加油站的脸孔红扑扑的、漂亮的如大红苹果的女生。
原本在他的脑中,泉州加油站偶遇的女生面目早就模糊早该消失了。
可是,凉亭的灯,因飞蛾扑火而闪烁的一刹那,那女生的面孔又清晰的回来了,挨着他是那么的近,就好像品文在他脖子上吐着热气的近。
一切都留不住,一切在流逝,此一时,此一地,只能与自己千变万化的心跳瞬间共同起舞。
一年之后,王威再看品珍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滋味又不同了。
日后,王威总是能从品珍的眉眼中找到昔日萧萍的面孔。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有时候,王威亲吻完品珍,就仿佛刚刚亲吻了昔日的萧萍。
当然,这感觉,王威不敢也不能告诉品珍。
不过,他也知道,以品珍的聪慧,不可能不感知到这一点。
只是,两个人彼此都有一份默契,仿佛同谋共罪,谁也不会宣之于口。甚至,各自乐意于保持这份默契,以这份默契温暖彼此的感情。
公元2004年的夏天的夜晚,庙山上的凉亭之中,品珍不是很喜欢王威,但是又不能不留意王威。
毕竟,眼前这个她此前未见过的男人,曾经让她的好朋友萧萍神魂颠倒,曾经让她的好朋友萧萍无功而返。
萧萍在三年前,就返回了漳州。
萧萍离开时,坐的是县汽运站的车,大清早送她的唯有品珍。
品珍能看得出萧萍眼神中的等待,也看到萧萍等待无果的黯然。
品珍不明白,萧萍这么美丽的姿色,在主动追求的情况下,居然没能追到一个单身的男人。这个单身的男人到底在想一些什么呢?
好奇心让这个夏天的夜晚的品珍坐立不安。
她内心有一种冲动,想把王威的脑袋切下来,好好检查,看看他到底是那一根神经线不对了,搭错了。
品珍又去翻她带来的小塑料袋了,她问王威,你吃小苹(萧萍)果吗?
品珍的用心是刻薄,她要为自己的姐妹打抱不平,要激发眼前这个薄情男人的天良,于是找着这么一个由头,
不吃。王威显然此时并不能将小苹果和萧萍迅捷的联系起来。
不爱吃?
还行吧。
我这里有一个小苹果,咦,小文,苹果呢?
姐,刚才你没买苹果啊。
胡说,分明是买了的,就是一个小苹果。你怎么能不记得,你怎么能忘记?
品珍竭力的提醒王威对萧萍的记忆,可是这一刻里头,王威满脑子都是泉州加油站那个脸孔红扑扑的、漂亮的如大红苹果的女孩子。
品珍品文这对姐妹的争执让王威想着现在的场面有点好笑和尴尬,他好端端的由着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女子喜孜孜的象认领失物一样的认领起他,突然就坐在三个女人之中。
如果没有他的在场,这三个女人原本该有一场好戏吧。
王威感觉到品珍展现的敌意,他从来是那么的敏感。
他转着眼前的玻璃酒瓶子,这酒是他带来,却被品文塞入了一根吸管,他低头一吸,玻璃杯里就升起一串串小泡泡。
而此一时王威的脑子就是空调了,鼻子吸进了热气,脑子里感受的是冷气。
一静下来,夜晚显出了荒郊野外虫子们的嚣张了。
雨凡又过去冷饮摊点那里,叫了两碗冷饮端了过来,问王威也要上一碗。
王威觉得,他至少作为一个合格的男人,得证明自己的合群,合雌性动物的群。他站起来,走到摊点,想着抢先付了账。
贩卖冷饮的老板是个中年大妈,问,一起吗?
当然。
大妈就开始掰着指头算,十六块四,不对,应该是,你等等啊……
那边的品珍的听见了,随口说一声,别算了,十七块八。五碗海石花,一盒烤鱼,六条烤串,一盒纸。
雨凡咂咂得夸起品珍的头脑,说,该死的品珍,数学怎么这么好啊!
天生的,我也不想。品珍没一点好气,她没能从王威脸上找到她想要的答案。她开始怀疑王威是否还记得萧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