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胡的工地本就在东山一中的边上,走个几百步就该走到了。
当王威回到工地再次牵回那一辆自行车,一掌拍在车座子上,笑,这辆自行车真是妨主,谁骑了谁倒霉了,骑一回倒霉一回。
王威手掌疼痛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萧有光刀子划的伤口流出的血本来已经凝住了,这一用力,又裂开了个口子。
王威再折返的时候,东山一中这会不惟是大门关了,小门也锁上了。
正常学校暑假容易丢东西,晚上九点半之后就关了大铁门。
王威拍了拍铁门,喊了好几声老余。
看门老头余波口中喊着什么人什么人,摇着手电筒过来,一见是王威,一边开门,一边埋怨,说,上次不是叫你去打一把钥匙么,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王威不大敢开口说话,怕一口酒又涌出来。
余波却不放过他,继续唠叨,说,也不能半夜三更的折磨人不是,哦,竟还喝酒了。
王威连连点头,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
校门口进去的那一条两百米长的主干道,在月光下清清冷冷,路中间的两边各自树立着一盏路灯,发散着幽暗的光线。
到底放假了,偌大的校园一点声音也没有。
路的尽头是一栋七层主体大楼,算是整个东山县楼层最高的建筑。
这时候他想起张周在酒桌上吹的牛,当初东山一中全县征集设计这栋楼的图纸的时候,张周也曾经设计过一套方案。
张周本来还担心自己太保守,会被枪毙,结果最终还是给枪毙,理由是太超前了。
王威对于自己在这时候没来由的想起张周,很是厌烦。
看门老头余波提醒了王威,自己身上的酒气会不会太难闻了,会不会熏坏了范英珠。
王威自从今天从高云龙的手上要回自行车的时候,他对再次遇见范英珠就有了一些妄想。
现在,经了那么多事,再喝了酒,更是神智清明,痛骂自己混账都恨不够气力了。
这时候,王威之所以忍了心口的种种难受,非要把车子还给范英珠,不过是想证明自己行有余力,还能像样的了结一件事情。
他得将事情痛痛快快的做个了结。
他得告诉范英珠,他就是她的叔叔,除了是她的叔叔,什么也不是,也不会是。
要是连这样的事情也做不到……王威想到这里,想不出做不到话该怎么办,摇了摇头,做不到就做不到吧,还能怎么办。
王威打算着是不是打电话给家里,让范英珠出来接自行车比较合适。
他上身下身掏摸了半天,才想起手机可能没有带出来,又或者是忘记在了“大头饭店”了。
于是,王威只能推着车子慢慢的往前走,走过后门,就是一中教师家属大院了。
他脚下踩着一堆竹叶,这里是上次和范英珠谈话的小竹林。
这个小竹林的中间好像接了个水龙头,是学校护工为了方便给花花草草浇水而安装的。
王威打算去到水龙头下好好洗把脸、漱漱口。
静夜里,水龙头流出的水带着气泡,发出奇怪的古突古突之声。
王威洗好了之后,发现手掌上的血块被冲开了,又开始丝丝细细得疼了。
王威想,最好还是想个办法,把范英珠直接叫出来,不然免不得母亲会看到他手上的伤势,又得罗嗦。
竹叶子在他的脚底下轻轻被踩响了,王威望见自己家里的灯光,这一时,突然觉得对不起母亲顾爱民,一直让母亲一个人过着,母亲会不会很凄凉。
这问题,其实煎熬王威好多年,可是母亲显然比他好强,从不开口求他回家。
更也许,母亲早就从与父亲的夫妻十余年相处中学会了坚忍了。
一阵微风过来,竹叶子划在王威的脸上,低低的撩到鼻子间,如果不是夜深了,他真想坐下来,像小时候那样折上两片竹叶子,放在唇间,撮口做声。
他是曾经吹竹叶子吹得那么好,他曾坐在这竹林中,一遍遍的吹出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
王威把自行车随手靠在一丛竹子的旁边,教师家属楼的十六户人家有一半以上开着电视。
他再往前走,听见两个人在争执,一走进,更近了,一个是男声,一个是女声。他不用分辨也知道这是柴小行和范英珠。
王威轻手轻脚挪了过去,柴小行和范英珠正站在一根路灯的台阶之下,两个人的身影长长一直拉到了王威的脚下。
王威站立的所在背着光,柴小行和范英珠都没注意身边多了一个人。
你怎么能这么对待我!这尖利的声音出自于柴小行之口。
范英珠人前一点脾气不让,说,我倒希奇了,我怎么对待你了。
你……你还说,难道不是你说的。
我说了什么,怎么,话到嘴边留半句。你说啊,你也该是个男人?
你曾经说你喜欢我的。
啊哈,第一、你还记得用曾经这个词吗。第二,喜欢,我喜欢的人多了,没有一千也有九百九十九个,你又有什么了不起。要不要告诉你一些最基本的常识,喜欢并不是爱……
我不和你分辨这个,你变了,你以前的口气是这样的吗?
你不是说你最喜欢善变的女人嘛?这会儿,到底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
你……你……你,你以前不是这么对我的。英珠,你告诉,我到底那里做错,自从暑假开始,你就从不给我好脸色。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好吧,我们假设,假设你换到我这个位置上来,我会喜欢你吗?我要喜欢你那一点?你自己说说看,我也想听听看。
我说什么?
范英珠根本不给柴小行整明白的机会,连珠炮的发问,我难道是脑子没了、眼睛瞎了、耳朵混账了,不错,你长的还不错,可是和F4能比吗,个儿、脸蛋、才华。
你不是和我说你很鄙视F4吗?
范英珠才不接柴小行这个茬,低声吼着说,我再告诉你一遍,我现在将来以后也包括过去,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更不用说爱了。
我们都是拉过手的啊?
我就和你说说话,拉拉手,我就爱你了,我还告诉你,你不要以为你叫高云龙偷了我自行车,我就不知道了,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去找你,去求你了。你想多了。
英珠,原来你生气这个啊?
范英珠被气笑了,说,我还告诉你,我明年还在一中念书,还住在一中,我就根本不需要自行车,你呢?你连高中都考不上,你还敢向我表白。怎么,不说话,你想干什么?
柴小行被羞辱的身上一股血气直往脑门上冲,他的手不知道该怎么放,在口袋里掏摸了一会儿,拿出了他日常把玩的藏刀。
范英珠更是来气了,说,你以为你拿了一把刀子就有勇气,有本事就扎啊!你扎啊!
王威在月光下听的胆寒又看的仔细,他见柴小行手上握着那把藏刀,脸色阵阵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