鲥鱼之鲜美不在其做法繁杂,只需配上些春笋、香菜,少加调味,清蒸片刻就好。上桌时,只见鱼身银白,入口后,才知肉质肥嫩鲜美,爽口而不腻,真乃上品之食也。
孙立才吃上一口,就觉得它日后被吃到了濒危,也不算冤枉,实在是其味无穷呀!
远眺浔阳江景,心随浪起,细品鲥鱼鲜美,自醉期间。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便是身旁坐的是李逵。本以为他能想到了至亲受苦,就该悲戚才是,那知他一见了这酒肉,就将自己的悲痛转化为食量,其吃法堪称残暴,哪管什么鲥鱼金贵,一口半条,骨刺不剩。
孙立也不好说他,但也忍不了他如此的暴殄天物。便叫过酒保询问,店中可有焖鸡、炖羊这些,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连忙让其用大盆盛来。
李逵那知这其中关巧,见了熟肉便“嘿嘿”直乐,连称:“还是哥哥知我、爱我!”
可他的这副憨态,却直把众人给逗得笑声如雷。
戴宗等着笑声稍减时,来与孙立敬酒,可他却是个不善言词的,只会招呼吃喝,好像没有其他的好说。
可是孙立对他却是好奇,在两人对饮而尽之后,便出言问道:“常听教授提起戴院长的诸多好处,可他却不曾说起,你们到底是如何相识的,今日也没有外人在场,戴院长何不为我等解这疑惑。”
戴宗确实是腼腆,也不答话,只是拿眼去看吴用。
而吴用见此情景,自是一番苦笑,示意戴宗先坐下,便对众人说道:“确实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看你们几位都有这猎奇之心,也只好成全你们。我早些年在应天府里做过两年文书,那时,戴院长正是府里的长解,我们也就是时常相见,日久相熟罢了。当时的府尹,正是当今蔡太师的胞弟,蔡卞,蔡元度。你们别看他二人,是这融着骨血的亲兄弟,可这为人做事,那可是大相径庭。就是在政事上,两人的主张也是多有不同,因此上,他还受到过蔡京的诋毁,是屡遭贬斥。我二人也因此受到过牵连,都被予以开革,大概也正是因此,同病相怜之下,相处的也就格外的亲切,也才有了今日的这场缘分。”
而这时,戴宗忽然插言:“现如今,蔡相公已经回朝任职了,官拜昭庆军节度使,入内侍读,加进检校少保、而且还开府仪同三司。”
吴用转头问道:“是吗?你这远在江州,对朝中之事倒是了解,可称得上是,身在江湖,心在庙堂呀!”
戴宗被吴用说得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先生说得是哪里话,我怎么会关心这等闲事,还不是因为这江州的知府,正是那蔡京的幼子,蔡得章。这厮没有别的爱好,每日里只把家中之事挂在嘴边,等着人们去恭维,甚是没劲。”
张顺、李逵,皆是底层出身,是完全不会理解那蔡知府的用意,只把此事当个笑话来听。但是吴用、孙立,也不愿说破这层关系,陪他们笑笑就好。
又坐了片刻,众人也都是酒足饭饱,,孙立让人撤下了酒菜,换上了茶点。期间又与戴宗他们细说了自己来此的想法。
戴宗倒是爽快的答应了孙立的邀请,愿意陪同他们去趟鼎州,杭州,寻访一番钟相、成贵他们。而且他也是十分的感谢孙立可以带走李逵这厮。这其实也是为他解决了麻烦,以李逵这样的性子,麻烦又怎么会少,他一个小小的节级,那能事事周全。
李逵这里更不用说,他是天生反骨,一心只求快活。在他的心里,谁能带他落草,谁才是为他指明路,铺前途,谁才是那知心知肺的好大哥。
眼见时辰不早,戴宗、李逵便要告辞。相送时,孙立对着李逵吩咐道:“把那职事都与人家交代清楚,不要给戴院长留什么隐患,我自在这里等你,你要做得仔细些才好。”
其实像李逵这样的小牢子,哪有什么正经职事需要交接。孙立也是觉得他兄弟二人相处的久了,感情深厚,这突然间分别,多有不适,就给他们两日做个分别。
张顺走在最后,还是眉头紧皱,看来是心事未解,这也难怪,越是他们兄弟这种出身,越把这义气看得最重。别管这张横、张顺,往日行事如何,但是他们却未曾辜负过兄弟的信任,而且以孙立这样的江湖地位,能够千里来寻,搁在以前,他是半点都不会犹豫。可时至今日,一想起那体弱多病的母亲,他是怎么也下不了决心。
张顺不说,孙立又如何能够知道,他是为了何事所牵绊,只觉得是这世事难求圆满罢了。
此时也只能轻拍他的上臂,对他说道:“我要在这江州多待几日,你若是有闲暇的时光,就常来聚聚,日后天南海北,哪能轻易再见。”
这话说得悲凉,张顺是越发觉得自己有负孙立,双眼微红,说了声“一定”,便急匆匆的离去了。
出了浔阳楼后,张顺微感气闷,抬眼望去,只见千里乌云压得极低,张顺是靠江河吃饭,那会不识这水文天气。只听他自语道:“又是一场豪雨来!”
张顺怕赶上雨水,是一路急行,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跑回到家中,才刚入家门,外面便是春雷阵阵,看来这场大雨就要来临。
“是顺儿回来了吗?”屋内传出一阵老妪的声音。
听到声音后的张顺,也暂时放下了其他的念头,回道:“娘,是我回来了。”
张顺走进里屋,老母亲也正好迎了上来,老人家长的是慈眉善目,见儿子归来,更是满脸的笑意。屋子当中的桌上,有已经微凉的饭菜,一碟青菜,一碟鱼,一个陶盆装糙米,但都没有动过。
张顺有些埋怨的说道:“早和您说过,我这伙计没个早晚,吃饭这事您不用等我,怎么就是不听。”
老人家也不理他,只是一个劲儿的催促他过来吃饭。
张顺见此,那还有什么话好说,坐在了桌旁,从怀中掏出了孙立所赠的那块金子,交给了母亲。说道:“以后的日子应该会宽裕不少,咱们也买间好房子,再把哥哥接来,一家人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可老人家没有应有的那种欣喜,反而是面带愁容的问道:“哪来的,又去做那伤天害理的事了,你是想活活的呕死为娘不成。”
“娘亲多心了,今天见了位远方的兄长,他见我过得窘迫,就送了块金子给我,我也是几番推却,可他就是不许。我想终归是份义气,也就给收下了。”张顺知道母亲的秉性,于是急着辩解。
可他母亲又怎会轻易相信,一番盘查那是在所难免。
“我还是不信,什么人会拿二十两金子做礼?”
“我这兄长乃京东豪户,这点钱财已难入其眼。”
“那也不能收,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拿什么去补报人家?”
“娘亲小看人家了,真正的江湖义气,何求报答。”
“你还是尽早的送回去,这钱来路不明,我是不会用的。”
张顺是实在拗不过自己的母亲,只得先把金子给孙立送回去。可他这一开门,却见外面已经是暴雨如注了,便想推到明日再去,可他母亲觉得他是在故意推脱,执意让他现在就去。张顺无法,只得披上蓑衣,冒雨前行了。
而这时,孙立几人也在房中听雨,吴用与许贯中,看见孙立是思绪不佳,便猜到他还在想着张顺的事情。吴用便凑到了孙立的近前,与他说道:“你要是真想要那张顺来投,其实也好办。”
孙立可知道吴用的手段,定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不等他说完,便出言打断了他。“别说咱们还有阮家兄弟坐镇水军,就是梁山上下无一人识这水性,我也不会强拉张顺入伙。其实也不止是他张顺,日后无论是谁,想上梁山,只求义气相投。这也不是我爱慕虚名,实在是这义气太重,咱们若想成就一番事业,除了兄弟一心是别无他途。”
许贯中在一旁补充道:“这话说得没错,胁迫他人上山,总会留有隐患。绿林中人常把义气挂在嘴边,可真能做到的又有几人,这些年世道不靖,各地山匪、草寇,是多如牛毛。可是能比肩梁山者,屈指可数,为什么各路好汉会争相投奔,无非是求个义气相投,所以这规矩是坏不得呀!”
“也好,都听你们的,我也是看你心焦,才有心出策,既然你们心中自有主意,我又何必费神。何况我也明白,待日后山寨声名鹊起之时,还怕他们不来吗?”吴用被他二人一阵抢白,倒觉得冤枉,便述起苦来。
孙立也觉自己的话重,又赶忙过来相劝,吴用也不是真恼,无非是要戏耍孙立一番,就在这闹哄哄的时候,张顺来了。
孙立听了张顺所说,忽然对其母亲的正直感到钦佩,当下就要同张顺一同回去,一来是替他解释一番,二来也是想见见这位良母。
可外面的雨又太大,兄弟们都是不太放心,孙立便带上了时迁,若是有事发生,谁又比得了他,更能识这路径。
三人离了客栈,此时的风雨更大,加上天黑路滑,他们更是寸步难行,稍有疏忽,便可能失散在这雨夜中。
雨是越下越大,沿路上已经看到几处被冲垮的房屋。张顺更是焦急万分,因为他们租赁的房屋,也不算是结实,老娘正一人在家,他又是个孝子,此时除了害怕,便是自责。
前后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是赶到了张顺他家。谢天谢地,房屋没事,最起码从外面看是如此,可一进屋里,情况已是不容乐观,四处漏雨,满地的水渍。
孙立、时迁,先向老人家见了晚辈之礼,便顾不上其它了。与张顺说道:“这房子恐怕撑不过今晚,还是先随我去客栈居住吧!把细软带上就行,其它的就不要管了。”
张顺看到眼前的情况,也觉得孙立说得有理,便说服了母亲,先去客栈居住。老人家也是明白事理之人,又那会不答应,于是张顺又背上母亲随孙立离去,这一夜他可真是辛苦。
回程途中,倒塌的房屋更多,张顺母子见此景更觉后怕,若是今日没有孙立他们,后果是不堪设想呀!
有了时迁,他们总是能绕些近路走,所以这回程所用的时间,倒是截短了不少。
张顺在安顿好了母亲后,便来找孙立他们说道:“这雨来得凶猛,怕是要引起水患,我们还是要早做准备才是。”
怕什么来什么,这话实是有理,张顺这话音未落,外边就传来了锣响,紧跟着就是,“发水了,发大水了!”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