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觉得自己与那江中的汉子,该是有缘有分,不由得便放声高喊道:“浪头上的兄弟,可是那浪里白条张顺。”
而那汉子,显然也是听到了孙立的叫喊,操着竹筏向岸边驶来,上了岸后,自有人来递上了衣服,那汉子边穿衣服,边疾步向浔阳楼跑来。
孙立他们见此情况,便也跑下楼来迎接,在店门口处,几人迎面相遇,那汉子便当先问道:“几位大哥是如何知我名姓?”
许贯中则抢在孙立之前,先与张顺说道:“此事我们也是好奇,我这孙兄从未来过江州,可却一眼就能将你认出,但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这就上楼,再细细的问他这缘由。”
张顺也是个洒脱的汉子,拱了拱手,就随他们往楼走。待这宾主落座之后,孙立当先做了介绍:“我名叫孙立,家在登州…..”
“怪小弟有眼无珠,不想竟是孙立哥哥当面,早闻哥哥名震山东,心有爱慕,只恨不得见面,幸亏老天垂青,送哥哥至这浔阳江边……”
孙立见这张顺的态度,是甚为的真诚,自己刚提了个姓名,他就大礼参上,言语也甚是恭敬。孙立也是诚心与其结交,又哪敢做派高傲,急忙用双手将张顺扶住,对他说道:“我是早听人说,江州有异人,生在浔阳江边,长在小孤山下,因为生得白如雪练,水性精熟,人称浪里白条……”
边说着,边折返回身子,对许贯中、马灵他们做介绍,“这张顺兄弟是自有神技傍身,一次便能没得四五十里水面,水底下伏得住七日七夜,就在本事可称天下无对。”
张顺见孙立对自己还真是了解,也就倍感亲切,言谈中,渐渐没有了拘束,还随口问起了孙立他们的来意。
孙立虽说是,未曾与旁人表达过,自己是有多么的了解,蛰伏于江州的这些好汉,但论起对他们的喜爱,却是不能质疑得。
他们这班兄弟,可以为了兄弟义气,舍生忘死的去劫法场。他们憎恨官府,是梁上山最反对招安的那一部分人,但同样是为了兄弟义气,在宋江的一声令下,便再无他言。
现在孙立与宋江的江湖名望已近相同,可能还略有胜出,他若有意招揽,相信这成功的几率应该还是蛮高的。对这张顺,他又是志在必得,所以,孙立也不会向他刻意得隐瞒,他们来此的想法。
“如今,晁盖哥哥正聚义梁山,预行那替天行道之事,孙立不才愿鼎力相助。梁山大寨地处千里水境之内,少不得这能操舟、善水战的头领。而这自古有言,北人善骑马,南人会操舟,军师吴用又在江州有故,说是可以为我等引荐一二,今时来此别无他事,只一心求才。”
张顺听了孙立所言,不知为何,竟然没了言语。
孙立以为他是不愿落草,又怕自己强拉他入伙,便不做答应。可孙立,又哪是那种强人所难之人。便连忙解释道:“张顺兄弟可不要多心,我等并非是那种强人所难之辈,只是与兄弟投缘,所以不想瞒你。我等也知,落草终非善事,清白人家谁会自污,我适才所言,兄弟不必放在心上,只愿日后的你我,依旧可以在江湖相望便好。”
张顺却急着站了起来,连连摆手,抢着说道:“哥哥误会了,我又那算什么清白的人家。自幼嗜酒、好赌,又没有正经的来钱手段,待赌到净身的时候,就和我那同胞的哥哥,在这浔阳江上做些私渡的活计。”
在说到这里时,张顺还特意的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自然也不会是本分做事,每当船到江心时,便要使个计策,去诈取客人的钱财。可能也是这恶事做得多了,终是惹了天谴,却不想是应在了老娘的身上,若非是建康府的安神医,怕是早就坏了老娘的性命。从那以后,我便与哥哥分道扬镳,带了老娘来这城里讨生活,现在渔行里做个牙人,虽说没什么进项,但胜在自在。”
孙立看他过得也算是安逸,以为他还没有激发出那雄心壮志,虽有诸多的不舍,但也只得暂时放弃,毕竟这强扭的瓜不甜嘛!至于张顺日后会不会上梁山,孙立倒是很有信心。再让朱勔在这江南祸害几年,以张氏兄弟的性格,不投梁山,也会去投方腊,而孙立施恩在前,把握自然就会大得多。
既然可以想得清楚,孙立就自然不会在此事上再做纠缠,他为了缓解气氛,还忙着绕开了话题。
“兄弟适才浪头弄险,煞是好看,可如此行事,不会只是为了捕鱼吧?”
张顺也出沉寂中走出,对孙立笑道:“让哥哥见笑了,只是因为无事,与渔人们比斗,赢个彩头,也好在午时吃顿好的。”
孙立一听这话,就忙着从包袱中取出块二十两重的蒜条金,双手递给了张顺。“兄弟不要误会,真是别无他意,只是为兄的家资丰厚,这点钱财不算什么,只望兄弟可以收下,不在为那了些小利而弄险,保重有用之身,日后好做大事。”
就这一番话,将张顺说的是面红耳赤,有心推却孙立的好意,又不知从何说起。
孙立也不忍看他窘魄,就岔开了缘由。叫来了店家、小二布置菜蔬,旁的都还好说,随他们去安排,只是这鲥鱼要多来几条才好。
等菜的功夫,孙立又说起了吴用的去向,“我曾听吴军师说起,他那位故人是牢城营里的节级,名叫戴宗,与我这马灵兄弟有相同的异术,能日行千里,江湖人称神行太保……”
“我何时与你说得这般清楚,想来是这江湖中的奇闻异事,没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吴用适时的回来,倒是帮着他们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孙立随着声音回头看去,只见吴用还带了两人回来,一个是団脸白净,一个是丑恶黝黑,倒也相得映彰。其实都不用介绍,孙立也猜出个八九,他们必那是神行太保和黑旋风了。
果然,只见那黒粗的汉子,抢先跑到众人的面前,“咚”的一声,就跪在了当地。大声嚷道:“谁是俺铁牛的乡亲,哪个又是那最爱仁义的孙立哥哥?”
他这一下,倒把众人弄得是惊慌失措,纷纷离席避礼,而在吴用身旁站立的那个白脸汉子,却是一阵大笑,“都说你李铁牛最是憨直天真,不想倒是甚会攀亲,让你这么一弄,平白搅了哥哥们的兴致。”
“这打甚紧,院长哥哥也怪小心,都是自家兄弟,谁会笑话俺铁牛粗鲁。”那黑汉倒是没有丝毫在意,还在那里强辩。
孙立从他二人的言语之中,已经可以确定他们都是何人,便上前扶起了李逵,对他说道:“沂水县百丈村,离我那里确实不远,算是个乡亲,可你在家乡犯事,为何不去投我,反而舍近求远的来麻烦戴院长呢?”
李逵听孙立有如此问询,很是吃惊,“哥哥是如何知道的这般清楚,难不成这江湖中事,真没有你不知道的?”
孙立没有急着回答他,先将他按在了坐位上,又招呼吴用、戴宗入席,为他们几人相互做着引荐。直到小二端上酒菜之时,李逵是真的忍耐不住了,便催问道:“哥哥倒是为我解惑呀!你这般不言不语,更是让我心焦。”
孙立仔细的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这顽童般的性子,也是时候改改了,诸事难忍,能成什么气候。我常年行走于河北、京东,也曾听过你的孝名。你可知道,你的一时难忍,会让你的兄长身陷囹圄,你可知道,你的老娘会为你哭坏了眼睛。”
孙立对李逵心思是复杂的,也正是因此,才犹豫了许久,不知道该不该招揽与他。
不可否认,他的身上是有一些可贵的品质,比如他的率真、豪爽、敢作敢为等,但在其言谈举止中,也暴露出许多明显的性格缺陷,从其身上可以看到一些人性的阴暗面,惟其率真,才暴露得特别明显。他的很多举动缺乏理性的思考,只是出自其个人鲁莽草率的性格,没有明确的目的,只能说是一种冲动和宣泄,因而也是容易失控的,很容易成为一种破坏力量。
当李逵不分青红皂白地砍杀江州百姓,砍向已经归顺的扈成,年幼的小衙内,还有那倒霉的韩伯龙时,这种破坏力是尤为的严重。
当他将扈太公一家斩尽杀绝后,连宋江等人都看不下去,真不知道那扈三娘是怎么接受这一现实的。所幸全书避开了这一点,否则,以李逵的这种作为,扈三娘、朱同等人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梁山内部的火并是迟早的事,何况好汉们之间的矛盾还远不止这些,但是都在江湖义气的名目下被遮蔽了。
而且他对朝廷的反抗看似坚决,但那也是无意识的,其本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成熟想法。不像林冲、鲁智深、武松他们,是经过生活的磨难,对官府的黑暗已经有了清醒的认识,个人也越来越成熟。相比之下,李逵则没什么长进,年龄一天天增加,但同样的错误仍然不断重复。
其次是其嗜血成性,李逵作战不是不勇敢,反而在冲锋陷阵时表现的十分勇猛,为梁山的壮大,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但李逵的作战方式与他人不同,他经常是敌我不分,不分青红皂白地用板斧一路砍过去,在毫无目标的板斧下增加了许多无辜的冤魂,这在江州劫法场一节表现得是特别明显。
还有就是其又奴仆般的意识形态。从表面上看,李逵在梁山好汉中是最具反抗精神的,这有他的屡次反对招安为证。但是他的反对招安是以拥戴宋江当皇帝为前提的,他曾多次公开表达过这种想法。因此他的反抗不过是以一个姓宋的皇帝代替另一个姓赵的皇帝而已。
同是反对招安,林冲、鲁智深、武松的境界与李逵明显不同。而且,李逵虽然表面上看来天不怕地不怕,但在和宋江的交往过程中,却表现出明显的奴仆意识。他对宋江可以说是服服帖帖,达到了任打任杀都毫无怨言的程度。这种缺少原则的忠诚和服帖,与梁山好汉的特立独行是格格不入的
但也正是因为他有这种性格,孙立还是下定决心,把他带在身边,先广施恩惠,折服于他,让他对自己,可以像对宋江那样的死心塌地。如果可以在潜移默化中,修正他的性格,自然是最好,如若不能,就将他做个至死的亲随,也能防着他继续害人。
李逵在听到自己的家人之时,也是流露出少有的悲伤,再没了焦躁的样子,在一旁低着头,独自的伤怀。
孙立拍拍他的肩膀,待他抬头时,两人是四目相对。只听孙立对他说道:“把这里的事情安顿一番,莫给戴院长留什么隐患,然后便随我走吧,回家接上兄长、老娘,咱们一起去梁上过几日快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