縻胜这一领命下山,山寨新立的八支步军,可就剩李逵他们没有露过头脸了,这让那好颜面的黑旋风是如何忍受得了。
只不过他麾下的那一众弟兄,却是没一个善言词的,所以他们请战的方式,倒也别致。除了这撒泼打滚,就是不住的啰嗦。弄得孙立也很是后悔,怎么就想起把这种货色立做了一军的主将。可要是就因此事便把他给裁撤了,又显得这寨中的军令太过于儿戏。最后也实在是忍受不得他这般聒噪,孙立便命他带队,是即刻去阮家兄弟那里适应一番舟船的颠簸,说是以备拔取官军水寨时,要用他们来做这个先行。
得了此番承诺,李逵、鲍旭几个才算是消停了下来,在千恩万谢之后,便欢欢喜喜的去收敛人马,准备出行。
孙立得了清净,这才有心思去思虑这高俅为什么还不长记性,会露出这么大的一处破绽与自己。
“这未免也太过于自大了些……”
再来说縻胜他们,在李俊、张顺所带水军的运送之下,是很快就在水泊的西南面登岸。因为这里离那官军的大营实在太近,为了稳妥起见,李俊他们就打算守在这湖边,等候縻胜他们得胜归来。
而縻胜他们自然也不敢耽搁时日,在与李俊等人作别之后,便直逼郓城而去。
这几年在孙立、林冲、秦明这些个朝廷旧将的细心指导之下,像縻胜、郭矸、贺吉、陈赟他们这样的荆南老农,倒也是成张的飞快。行军布阵已是很有章法。而像郭矸这样机灵的,更是学会了观天时、察地利,破阵识伏,这些比较深奥的为将之道。所以他们倒也不会轻敌冒进,在离城尚有十余里的地方,就派出了游骑探马,四散侦缉,为的就是提前摸清这粮队行径的路程,以及沿途有无伏兵。
可正是因为这些探报带回来的消息,却让縻胜他们迷惑非常,是举棋不定。
虽说是不见埋伏,但却有很多地方是有悖常理的。比方说,官军在这段时日里,那可是屡受挫折,理应要小心谨慎一些才对。可是这伙从郓城出来的乡丁,竟然丝毫没有隐匿其行踪的打算,一路喧闹是招摇过市,倒像是故意要引敌军前来。
在縻胜他们几人当中,郭矸是第一个觉察出此事非比寻常,他便与縻胜仔细的分析。
“大哥,这些人除非是得了疯魔之症,否则这其中必有奸诈。他们先前都是些什么德行,你我尽知,何时有过如此胆色,虽说还不清楚他们是如何设计的,但一定要严加防范才是。要是以我所见,最好还是先退回山寨,再做打算。”
要说他縻胜在平日里倒也是个警醒的人,所以经郭矸怎么一提醒,他就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不过他这一偃旗息鼓不要紧,只是那余下的兄弟却不肯依从了。
就听贺吉言道:“大哥,老郭这话可是说不过去呀!其他各军各营的兄弟,斩将夺旗是皆有功勋,怎么轮到咱们兄弟这儿,连官军是个什么样的模样都没见到,就要往回退。那以后咱这脸面要是不要?”
陈赟也说,“说得是哩!何况军师那里说得明白,怎么也不能让这些粮草运到高俅的营里。难道咱还要抗命不成?”
郭矸也急了,指着他二人说道:“非是我贪生怕死,只是我怀疑这里面根本就没有粮草,只是一个圈套。咱要是真陷到了这里,折了这些的弟兄不说,山寨的颜面也是难留,是不得不谨慎一些呀!”
陈赟却道:“是与不是,咱不得试试才知,这左右不过十来里路,半个时辰便可成事,那官军纵有天大的本事,还能从这地里面长出来不成?”
兄弟们争论得这些,其实也正是他縻胜所顾虑的事情。自早年间投奔到登州,孙立便最是信任自己,这本就功勋不足,可又给了这么个位置,所以他也想争一口气,也好堵了旁人的口舌,毕竟这人言可畏。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肯就这样撤回去的,而既然如此,也就只能按陈赟所言,前去试探一番了。
但为了稳妥,他还是作了一番布置,命郭矸打头探路,自己带领中军,贺吉、陈赟二人则要死守后路,这要是真遇上埋伏,撤起来也方便一些。
可这战阵之上多的是变化,他们就是再小心谨慎,不懂这临机决断也是枉然。
其实当他们一接近这队护送粮草的人马之时,縻胜这心里就咯噔一下,暗道这事要坏。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因为那伙乡丁太过从容,竟无一人表现出惊慌失措,反倒是很快就用粮车把这防守的阵型给摆好了。这分明就是早有防备。
要是他们当下就走,也许还有些机会,可是他縻胜因这心魔作祟,总是觉得要上前查探一番才行。至此,他们就如同那金鳌吞钓钩,是生死不自由。
而就在这时,那官军阵中有个身姿魁梧的将佐是飞马出阵,一不报名,二不答姓,舞起一支方天戟,便直冲了过来。
先行的郭矸见此,自是不肯让他于阵前逞能,伤了己方的士气,一面对縻胜高呼,让其速走,一面便举枪跃马,上前迎敌。
可縻胜又怎会放下这兄弟独自逃走,更何况他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应该是可以将这伙军马给消灭掉的,便提斧跃马前来相助。
但见郭矸这里,是两马相交,兵器并举,一个是使戟的,照头便打,一个是用枪的,当胸就刺。二将来来往往,翻翻复复,战了可有二十余个回合。郭矸也是急于求成,好早些脱离此地,便故意卖了个破绽,想放那将赶至前来,好趁机寻个结果。只想不想那将的手段却更是高明,顺着这势,是手起戟落,把个郭矸连盔带顶给当头劈开。
“哎呀!痛煞我也!”
郭矸落马这一幕,縻胜可就在不远处,是看的分明,瞧得仔细。这阵折了的可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说是痛彻心肺,那都是轻的。今儿若是不把这仇给报了,他縻胜就是逃出此地,只怕也是活不出去。当下他是顾不得悲痛,掩干了泪渍,倒提开山斧,是直奔那将杀来。
想这为将者,最忌讳的就是这阵前失据,两军对垒难免个死伤,可要是轻易的就被这仇恨掩住了心智,报不报得了仇怨先且不说,可这两军的胜负怕是要一目了然。
也就在他縻胜冲阵而来之时,远处已是烟尘蔽日,隐约间可见数面将旗。按理说,縻胜在此时应当是先领军退去,可这仇人就在眼前,他是真迈不开步呀!
这时,那员阵斩了郭矸的官将,也是看出了縻胜的难以决断,便出言激道:“某乃太尉帐下统制官,党世英是也,尔等无端草寇,背逆狂徒,天兵到此,尚不投降,直待骨肉为泥,悔之何及!”
縻胜一听这些,哪还能忍受得了,只回了一句“贼子拿命来”便飞马直撞过来,只要先取了这党世英的性命才肯罢休。
而紧随其后的贺吉、陈赟,本来也是要上前相帮的,可一见那官军的援兵已至近前,为给縻胜争取一些时间,他们是不得已只得先向那援兵迎去。
只是不想那伙援兵,却是由关胜、呼延灼等将带头,这两厢的实力,差距就大了一些。贺吉只抗了十合,便被关胜用刀背拍下了马去,陈赟更是不堪,七八招内,是连中呼延灼两鞭。
但縻胜是没有功夫去关心这些的,只见他此时,已状如疯魔,一柄长斧抡得与那风车一般,是一心想要先杀了这党世英,报了仇怨才好。而这般搏命的打法,那党世英还真是不好抵挡。
可是关胜等人已经杀到了阵前,见此情景是怎能不救,眼见就要提刀跃马来接应那党世英了。
可呼延灼也有这个意思,而且更加的急迫。因为他是知道这党世英与高俅的关系,心想要是有这份儿人情在,先前兵败的事情,高太尉那里就应该会担待一些了。
于是他便与左右放声高喝,“想那贼匪的胆气已是丧尽,我等不如就此掩杀过去,功勋就在眼前,此时不立,更待何时!”其声音之大,真如那阵前起了个霹雳。而他说完这些,便两手持鞭,把马一拍,是直接就朝党世英、縻胜这里撞了过来。
縻胜见此,便知此时已是无力回天了,但就是拼着一死,他也要拿这党世英作伴,也就更加的不管不顾起来。党世英见他心神已乱,觉得这又是个机会,便挺戟来刺,不想縻胜竟是不躲,反而迎戟而上,是挥斧横抡,只要拼个鱼死网破。
其结果就是这戟尖没入了縻胜的胸口,可党世英的头颅却被那斧头给劈碎了。
已至近前的关胜,见了这縻胜的悍勇,是不由得起了这怜惜之心,就连忙吩咐左右将他带去救治。
而那梁山的军马,见这头领们是悉数损伤,就是再肃整严明,也是激不起这反抗之心了,也就接二连三的弃械投降了。
当然也有一些逃脱了的部卒,也正是他们将这大败的消息,带到了李俊这里。
李俊起初是不敢相信的,心想这可是无敌的梁山军,怎么会得如此大败,这几乎就是全军覆没了。他本是要亲自去战场上查看一番的,但被张横、张顺兄弟给拦下了,他俩建议还是快些把消息传回梁山才是。
于是李俊便做出兵分两路的决定,由张横带一些船先回梁山,以备不时之需。他和张顺在这湖岸边上,再等上一些时候,看看能不能再收拢一些溃散到此处的残兵。
因为离着战场较近的原因,还是高俅这里先得了消息。
“杀伤俘获共计一千七百有余,带头的贼人也是一个不落。这先前的损失总算没有白费,速去向朝廷报捷,也让官家高兴高兴。”
想着这一战的意义是远胜其战果的,提高了士气不说,于朝堂上也算是有了个交代。因此,高太尉此时是神采奕奕,一扫多日来的阴霾,忙吩咐摆宴庆功,仿佛这平定梁山的大功,已到自己的手心一般。
而梁山这里,也自是一片愁云惨淡万里凝。
孙立在得了消息之后,是只恨自己决断大意,就想要速报此仇。可吴用、许贯中他们又怎会让他再行这鲁莽之举,便代他调拨了三军,筹措器械,准备与官军一决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