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总，青川姐，你们怎么一起来的呀！”
极有辨识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几乎不用回头确认。
但言青川还是做出一脸惊诧和惊喜的表情，回头对着来人拔高声调，“九金，好巧，早上好呀。”
齐蓝闻声挑了挑眉，眼神不动声色地划过言青川，训练有素地扬起微笑，点头致意，“早上好。怕堵车特意早出门，倒是到早了”，和《C?ur》杂志众人约定的时间是十点半，“Amy还在路上，不过快了。”
“没事没事”，九金站到齐蓝身侧，半仰着头笑意盈盈地望向他，“齐蓝哥可以先参观参观我们公司，广笙哥上次给我们家拍的海报，我们都装裱好挂在编辑部最显眼的位置呢~”
“哦，是吗，那我要拍下来给广笙发过去”，齐蓝很自然地接过话意，“还是你们创意好，他才出片好。”
“品牌后来可开心了，这组片子热度这么高，宣传效果特别好”，九金突然压低嗓子，一脸神秘，“听说你们要和这家腕表合作代言了？”
齐蓝忽地眉眼一淡，虽然还在笑着，可言青川总觉得嘴角扬起的弧度里，不带任何笑意。“有一些沟通，但都还没确定。”
“我知道我知道，等官宣等官宣嘛~”，九金挤眉弄眼地拖着嗓音说。
哪怕再不关心这些艺人、商务部分的事务，言青川也意识到九金刚刚那一问，有些过头了。Saintmont上一任大使到期，盯着这个国际顶尖腕表品牌大使位置的大有人在，哪怕不是global的，混个大区级“大使”，也是足够提升艺人价值的了。漫说在全部敲定前，各方保密工作要严防死守，就这么大喇喇地在一座高档写字楼的电梯间轻易谈论，一个不慎被有心人听闻，后果可大可小。
有两架电梯下来，挤得满满当当地再上去，人倏地少了一半。齐蓝等电梯门彻底关闭，这才又按下“上行”。
“诶青川姐，还没说你怎么坐着齐总的车来的呀~”在九金这里，就没有“冷场”的说法儿。
言青川心里翻着大白眼，不想应对他不怀好意的八卦心情，甚至恶趣味地琢磨着干脆就不搭理，让九金这句问话直接“掉地上”。
不过也只能想想而已。
正准备老老实实回答，齐蓝倒是先出声。“刚刚在路口碰见青川，请她上车给我指路怎么停车。”
她飞快地扫他一眼，稳住微笑。
“哦~还说呢，我们看到青川姐和您一起来的，吓一跳”，九金说完自己咯咯乐起来，像是被自己话里的潜台词给逗到了。
我们？言青川微微侧过身，向身后打量。电梯按键另一侧，一个穿着入时的女孩正低头按手机。言青川想起来，是上周溜班早退时，在电梯口遇见的“要去参加酒会”的姑娘。
电梯真是一个很多故事的地方，她内心感慨。
“青川姐，这是小吕，做生活方式的助理编辑，你认识的哈。”九金拉过“要去参加酒会”的女孩，热情地引荐，“小吕还说上周下班，看到你男朋友来接呢，说开的车特别好~”
言青川恍然大悟。难怪昨天九金一连串示好里，依稀还有什么“男朋友好帅”“车特别好”“项链是不是男朋友送的”之类的说辞，原来落在了这。
她看了看闻言正朝这边看过来的女孩，只说了声，“对，上次遇见过，还叫不上名字。小吕是吧？”
“青川姐好，我叫吕子娇，叫我小吕或者娇娇都行。”
终于又下来一趟电梯。此时等候的人已不多，着急上班的早早找货梯走了，余下还在耐心等着的，多半不赶时间。
齐蓝一手挡着门，示意大家先进，九金赶忙接替过他，嘴里说着“我来我来”。言青川没客气地朝里走，还招呼了一句“小吕，进来吧”，这才一群人往22楼升上去。
电梯停过几层，等不相干的人差不多都下完，九金才适时开口，“广笙哥剧组拍摄进度怎么样？听说李导很严格哦。”
“进度比较稳定”，齐蓝点点头说。
“那我们去探班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九金接着问。
“李导对现场把控很严格，这次我专程过去跟他沟通了探班的事情，他提出了有些限制”，齐蓝细数过来，“比如进组的人数，哪些地点场景能拍，哪些不能拍都会明确好，有任何路透泄露曝光，咱们需要承担责任。包括探班记者”，他低头看向言青川，“也就是青川，要严格按照剧组通告行事，在不打扰演员状态的前提下进行采访和素材收集，”电梯在22层“叮”一声停住，门迅速无声地划开，“这些我一会儿也会和你们主编捋清楚，一起做到质量和效率并重吧。”
闻言九金思忖了几步，指纹刷开门禁，引着齐蓝往封面墙走去，“人数要控制在多少个？除了青川姐的文字，我们肯定还有其他环节人员要进驻的。”
“这些都回头再聊吧，尽量精简”，齐蓝停在颇为壮观的一整面封面海报墙前，看到单广笙的新作被挂在较显眼的位置，依言拿出手机，“确实该给他拍一个。”
言青川用眼神招呼一圈聊得投入的几位，绕着回到自己座位上。放下包，又放下攥在手里的保温杯。保温杯？她回头看了看被簇拥着往下一站参观游览的齐蓝，编辑条消息：保温杯我给带上来了，今天就先用着，回头刷干净还你。
发送完毕，仰头喝下最后一口已然温凉的咖啡，又从抽屉里拿出两片柠檬干塞进去。
金九领着齐蓝往领导们所在的楼层另外半扇依次介绍，强森又风火又妖娆地满身流苏披挂地快步走过去，空间里陡然团团炸起一阵热闹的寒暄，言青川站在对角线外的窗边接开水，仍间或可闻。她习惯性地在窗边站住，偷得片刻走神地望向形状并不规则的天空，玻璃窗上朦朦胧胧照到从强森办公室匆匆走出一位身姿姣好的小姑娘，看轮廓大概是行政部的秘书一类，直走到茶水间，不多时就端着碟子小饼干和糖果，两个白色马克杯，匆匆又回了原屋。
我们公司的咖啡可也不怎么好，言青川心里一哂，有些幸灾乐祸。
刚坐下，群里就进来消息通知开会。强森陪着齐蓝，大部队转战到大会议室，她收拾收拾电脑和本子笔，夹着保温杯，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
会议室是常规的椭圆镂空长桌，当头主位空着没人坐，强森与齐蓝分别落座在左右首位。那位言青川尚未打过照面，但在各处耳闻已久的Amy不知道几时来的，正坐在齐蓝左手和他轻声说着什么。
言青川本想绕到最末尾，挨着投影仪坐，却被强森一把叫住，“青川过来到我边上，你坐那么远是要干嘛。”
“哎呀，你那太核心了”，她不情不愿地朝“核心地段”挪过去，“你们聊好了我执行就好了嘛。”说话间，她叮铃哐啷地把怀里的东西一样样搁桌面，拉开凳子坐下。
“你这是害的哪门子羞”，大约是之前聊得气氛融洽，强森恢复了平日里的做派，逮着言青川一通毒舌，“还不快跟齐总、Amy姐熟悉一下，到时候还得一起出差，麻烦他们照顾呢。”
“青川你好，我是Amy”，Amy形容十分干练，站起身和言青川握手，笑容比恰到好处多了三分亲热，“我们都特别期待你接下来的大作”，说完嗔了强森一眼，“主编放心，青川这么个大才女肯定给你照顾好咯。”
“快别商业互吹了”，强森看起来和Amy私交颇好，“那你们家可得好好配合我这的品牌，我们青川就把广笙写成一朵花。”
说这话九金就和销售、策划、新媒体部门同事涌了进来，“哥，人都通知齐啦”，说罢扭着腰肢坐到Amy旁边，冲着斜对面的强森道，“哎哟哥，青川姐哪里还要你嘱咐人家照顾呀，齐总可欣赏我们川川了，他们早上还一起来的呢！”
强森闻言没作声，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主持会议，倒是Amy笑着接了一句，“刚刚听齐总说了，要不是碰见青川，他可能还在绕圈找停车呢。你们楼地下车库的入口也太难找了，地上那个入口又各种堵。”
言青川和齐蓝眼神对上，他点头笑了笑，“是，导航让我开到下一个路口再掉头绕一大圈，还好看见熟人。”
强森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前阵子大楼外立面在修，好几个通道都封了，我每天都得来抢车位”，他看了看全场，“好了，人都到齐，我先介绍一下。这是……”
会议流程比想象的轻松顺畅，言青川宣讲完自己那份PPT，强森说了句“把发布方案给新媒体去排表”，就算揭过。她小口啜饮着柠檬水，一身轻松地观赏销售同事们全情表演，直到水杯见底，怎么仰头都喝不出来时，这才借着黑灯，尽量没有存在感地起身出去接水透气。
一时也不急着再进去，言青川靠在会议室门边，听里头腕表总监抑扬顿挫的发言声。会议室门上有一溜玻璃，这个设计的逻辑大约是方便路过的人观察会议室占用情况。她稍微侧过点身子看向里头，小心地不让自己的身影从玻璃窗漏进去。
《C?ur》的人，从强森起一排背门而坐，齐蓝、Amy和九金坐在冲门的椭圆会议桌另一侧，另有几个调试投影仪的助理，也在那一侧的队尾，不甚有存在感地零散待着。因此言青川这一眼望进去，就看到了齐蓝。
PPT停留在当前页，投影灯的蓝光与页面的白色，交错着映在齐蓝侧过去的脸上，斑斑驳驳的表情看不分明。或许是有了明暗光影，他的鼻梁显得更高更挺直，像刀斧凿开的玉石，精致却有力。
原来他有一副薄嘴唇啊，言青川像发现一个隐藏副本，一个有薄唇的温柔的人呀。不过……薄唇倒是很适合此刻的商务场合，挺厉害不好糊弄的样子。
他手边的马克杯几乎没动，怕是已经发觉公司的咖啡不咋好喝了吧。
Amy问了句什么，齐蓝补充了两句，很简略，说完又静默下来。
接着又是强森的声音，PPT往下翻页……
言青川看着看着，顾头不顾尾地就探出去半边脑袋。齐蓝的余光里，先是溜进一团毛茸茸的黑，扭头，一双大而黑的眼睛飞快地划过去。
两人的眼神就这么直愣愣地撞上，她错愕地把身子缩回去，有种上课走神被班主任抓包的心虚。
齐蓝觉得好笑。早发现她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PPT的档口偷摸出去，手里虽说拿着保温杯，一副要接水的架势，可这装备齐整的会议室里，分明立着一个在不断滚水的饮水机。
他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
“？？？”言青川错愕，大着胆子探头又往里瞟一眼，回道。
“？？？”？
“？？？？”
“？X5”
“X6”
“……我们的报告这么无趣么？”
“也就”
“一般无趣吧。”
呵呵，还带大喘气的。
“那不好意思了，您还得和我们这帮无趣的人共进午餐。”
“以及，我司咖啡是不是特别美味。”
齐蓝扫一眼消息，没忍住翘了翘嘴角。拿起手边几乎凉透的咖啡，喝下一大口。
一旁专注听PPT的Amy，飞快地抬脸看他一眼，若有所思地望向什么也没有的门外。
“收尾了，该进来了。”齐蓝发条提醒过去。
不过五秒，会议室的门被无声推来，又轻轻关上。言青川缩成小小的一只落座，被刚刚落下话音的强森瞪了一眼。
她摆出一脸憨笑，举起保温杯示意自己没有落跑，只是去接水而已。
强森扔下个白眼球，没再管她。
言青川心不在焉地继续啃保温杯，划着微信聊天界面，偷瞄一眼复又认真听讲的齐蓝，悄悄偷拍了一张。
角度很扭曲，光影很诡异，可人好像，还行。
夏天在哪里呀-言青川：工作中的齐总好严肃~
夏天在哪里呀-言青川：@单广笙到了剧组会不会被他吼，严肃吼···
夏天在哪里呀-言青川：你可要挺身而出劝阻他啊！
齐蓝的屏幕飞快地划过一条条消息提示，亮起的屏幕又让光影再过了层深浅。
言青川放下手机的时刻几乎与最后一条消息提示重叠，齐蓝不动声色地递了个眼神，她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举起保温杯挡住半边脸。
“好了，没有什么问题，回头你们和Amy这边把合同走完”，强森对着销售同事示意，算是结束会议，起身带着齐蓝、Amy往外走，“订了个简餐，再聊会儿。”
这是之前说好的，强森让九金招呼客人到前台会客沙发区坐会儿，他和大部队返屋收拾东西，飞快地拿上包，一行7个人站到了电梯间。
面熟的面生的挤在一处，哪怕当中有不少长于场面的人物，也难免有静默冷场的时候。
电梯无声下降，强森数了数人头，“咱们开车？地方倒是不远，不过外面太晒了，走过去要个十来分钟，麻烦。”
自然没问题。大家很快分配好队伍，言青川和九金自然跟着强森的车，齐蓝Amy一路，两位分管美容、腕表的销售总监取一辆。强森和齐蓝的车都停在地面车位，电梯在1层稍停，又载着余下的人往车库去。
“啊，这车里得多烫啊”，走到写字楼大门边，言青川看了眼发白的太阳，生无可恋。
强森斜睨着她，全身上下写满了嫌弃，“大小姐，我给你当专车司机还要怎样。”
“你可以先上车把空调开着，温度降下来我再上车”，她谄媚地扯住强森一身流苏披挂，捏着嗓子说。后者一拧身子把流苏从言青川手里扥出来，朝在一旁看热闹的Amy说，“你们呀，也不用给她在剧组安排多好的住宿，场记怎么住我们记者就怎么住，最好是正午最热最晒的时候让她在现场坐着，艰苦的环境下才能产出好作品。”
言青川嘟着嘴，恨恨地把手里流苏一扔，须须随着惯性晃摆晃摆地扭成一团，又是把强森一阵好气。齐蓝打头走，耳朵里听着后方的对话，回头看了眼明显在撒娇耍无赖的言青川。后者像偷腥成功的猫，正讨好地为强森理顺流苏，强森也拿腔拿调地配合着。
大约是注意到齐蓝回头，强森捡回半副正经模样，说，“青川对紫外线过敏，晒久了身上脸上就会起疹子，看着特别恐怖”，言青川闻言嘟囔了句“怎么说话的”，强森没理，继续，“我们都说她这是公主病。有年部门去普吉岛团建，到地方第二天她就开始过敏，你们是没看到，那张脸惨得哟，我能笑十年！”
嘴里说着惨，脸上却笑得畅快。
九金凑趣地问，“有照片吗有照片吗？”，Amy也一副八卦样子，“然后呢？”
“照片都让言青川按头删光了。然后就是，我们每天在海边平躺拍美照，她裹成阿拉伯妇女在伞底下喝西瓜汁。”
Amy笑着调侃“还有这种病”，九金则闹着“肯定还有私藏的照片，哥你偷偷给我看”。
没走多远齐蓝就到了车位上，几人道了句“一会儿见”，便兵分两路。
被干晒上一上午，车里自然又闷又热。他把空调风速拧到最大，又摇下车窗，等着凉爽逐渐漫上来。Amy把九金发来的餐厅地址打开，接入导航，车厢里响起郭德纲清脆的问候声。
看着前方不远也开车车窗正通风的三人，她笑着叹口气，“说起来，刚和强森认识那会，他还是个小编辑，我也还是个小宣传。转眼这么多年，我儿子都上幼儿园了。”
Amy有个三岁大的儿子，今年9月就要入园。对此，她已经翘首期盼多时。
齐蓝看着手机，闻言也抬头从挡风玻璃里看出去，“你俩都是有能力的”。
“那倒是，别看他平常不是打麻将就是买买买，工作起来一点也不糊弄。”
车子滑动，就着郭德纲的指挥，汇合进车流。
强森这头，一个胖，一个怕晒，都等着空调把车里吹凉快些，才磨蹭着关闭车门，发动引擎。
车子停在出口闸，等待机器辨认收费，言青川摸出被烤得烫手的手机，一条新消息悬停在屏幕正中央。
面部解锁完，提示栏能阅读到信息前半茬，“夏天在哪里啊-……”。
言青川估摸着是不是单广笙下通告，得空看手机了。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得空看手机的不是在田埂上吃盒饭的单广笙，是刚发动完车子的齐蓝。
“夏天在哪里啊-齐蓝：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你的，防晒霜阳伞帽子墨镜都让广笙备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