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年味渐浓,不过室外也是越来越冷,前两天皇城里又下了场雪。外城西守衙区倒了几间茅屋,压死了两个人,连带着二十几家受累。
方伯清今日没有跟着三皇子去拜访各位王公大臣,却是去探望受伤的百姓,好歹他也在那块地方待过。
他穿的有些单薄,毕竟被三皇子选中也才一个多月,三皇子一系又历来开支有规划,倒是还没领到御寒的衣物,只是穿着秋衣先顶事。
外面呆了半天,脸冷得通红,方伯清回到三皇子安排的房间,一推开门,果然不出意料。
书桌上正放着一碗热鸡汤,抬头看去却见一个清妙少女坐上房梁上,端着他读过批注的书看着。
“金小姐,我说,您这是作甚?”
方伯清看着面前不知该叫金小姐还是九姑娘的女子,有些哭笑不得。
金姝看见他来了,嘻嘻一笑,从梁上下来了。
“我说方伯清,本姑娘好心熬的鸡汤给你送过来,你不感谢就算了,怎么还一副要赶本姑娘出去的样子。”
“还有,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叫我小姐,叫我姝姝或者姝儿,实在不行还叫我久姑娘或者阿久。叫小姐也太生分了,我都有些怀疑你这半年多是不是被哪个狐狸勾搭走了。”
金姝指着方伯清又是一番揶揄。
方伯清只能苦笑道:
“九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尊卑有分,男女有别,方某怕九姑娘来往方某住处被人知晓传扬出去,伯清被骂事小,毁了小姐清誉事大。”
心中也暗自吐槽,真要喊了姝姝,岂不是平白吃了亏。
“你怕这做甚,他们哪个敢非议不得被我好好收拾一顿,何况即便传出去,你觉得有几个会信?”
金姝说的这话倒是不假,放眼这皇城和北琚,东阳,南康三卫城,即便最喜欢听些坊间传闻的纨绔公子也是绝不会相信金家小姐跟一个男的谈关系,或许换成女子还靠谱些。何况金姝一直受宠,也不存在什么父母逼婚的情况。
“而且明面上不方便讲,私底下喊一喊又不打紧,大不了我也喊你伯清,清清。”
“别,千万别,九姑娘还是喊我名字就好了,喜欢的话骂两句也是没问题。”
“你这人真是,本姑娘都这么直白了,你就不能也痛快点。”金姝见挑逗无果,也只能埋怨两句。
“算了,不拿你开玩笑了,你先把这汤喝了,人蠢了点就算了,莫要把身子再弄坏了。”
方伯清只得乖乖把汤喝了。
“我说,你家主子最近动作不小啊。”
他正喝着汤,金姝却是侧坐到书桌上,一手托着下巴,闲扯起来。
“也是,这太子前两月刚刚遇刺,皇储之位空缺出来,不止你家主子,其他几位皇子最近也是动作不断,看来要不了多久就要有大事发生了。”不等他说话,金姝却自言自语起来。
“小清子,你这会攀扯上三皇子不见得是件好事啊,小心别把自己赔进去,那本姑娘都未必保得了你。”
金姝变了副正经模样同方伯清说道。
方伯清沉思了一会,坚定地道:
“九姑娘说的确实在理。不过伯清本来就是意外得蒙三皇子赏识,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何况现在自知与姑娘差距甚大,更不能放弃这次机会,伯清是绝不愿碌碌一世的。”
“本姑娘就是欣赏你这种没有几斤肉还要去硬碰石头的样子,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金姝拍了拍他的肩,又是开玩笑道: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虽然我们金家不会参与站队,但无论谁最后上位都不可能把我们金家踢开,实在不行,我折了我们金府的脸面去保你出来。你且放宽心去干,说不定哪天真能光明正大地喊我姝姝。”
金姝这番鼓励的话却听得方伯清一脸黑,不过其中情意他还是心领了。
金姝所言京中局势倒是没错,只是她没料到变数来得太猛太快
……
入了正月,金姝也不好再找借口留在三皇子府上“联络感情”,只能回了金府。如此行为,有些人倒是觉察出其中有猫腻,二皇子和四皇子甚至当做是金升站在三皇子这边,朱元昊也乐得他们这般猜忌。
新年初朝,文武百官庆贺,金姝倒也粘着父亲又去了一次京城,此时皇帝虽然龙体微恙,但气色还是不错的。谁知道,出了正月,皇帝却突然染疾,太医院也束手无策,三月便撒手人寰,甚至还未来得及立诏选定皇储。
局势变得太快,以至于大部分文武官员还未站队。三皇子朱元昊因为母族势大,根基又在中域,不像二皇子四皇子母族都在南方。而且此时南方诸郡又遇上本朝第一次大旱,十月起至三月寸雨未下,受灾严重。
再者,不知是巧合还是蓄谋,皇帝驾崩时正好其余两位皇子遇上大事不得不抽身处理,唯有三皇子留在圣侧。等到两位皇子反应过来时,三皇子已经占尽了先机。
不过两位皇子也不是轻易服软的角色,动用了早已安插进城中的兵力,夺嫡之争便开始了。
皇城被三方围住,禁止出入,内城皇宫则是禁军大统领带领禁军团团护住,夺嫡之争虽然激烈,但也有所克制。
而东南北三座卫城将领都是中立态度,只是提高了十二分警惕守卫皇城,东阳有个年轻将领私自带兵去皇城,半路就被截了回来,将领也被革了职务。
金姝也担忧方伯清安危,但根本去不了皇城,只能在北琚城干等着。
不过皇位之争终归是有个结果,朱元昊凭着母族的底蕴压了二皇子四皇子一头,最后二皇子在争位过程中被刺身亡,四皇子失败被俘,三皇子成功上位。
局势明朗之后,禁军统领和三卫城的统领一起出手,配合三皇子手下军队,镇压了企图垂死反抗的残党。接着便是足足半月的清洗,很多立场不定的朝臣或贬或削,朱元昊安插了自己一帮亲信上去后这才举行了登基大典。
不过金姝倒不关心这些,她直到五月才能进去皇城,心中早就急坏了。
到了京城,打听到方伯清竟替三皇子挡了一剑,受了重伤,顿时慌了神。好在见到他已经好了大半,金姝是又喜又气。
“你说你,这么拼命是做甚,真不怕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小命赔进去。”金姝责怪似的,但见了他胸前还缠着的布还是没忍心。
方伯清摸了摸头笑道:“这不是总说吃亏是福嘛。”
“况且我这次也确实得了皇上的信任,受点伤也是值得的。”
“你这不叫受点伤好吧,再准一点你就真的没了,还谈什么值不值得。”
金姝对他的话颇有不满。
方伯清却是瞧着眼前这张鼓着气的小脸,心中突然涌上豪情,不由自主地把脸靠近了些,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为了能入我们美丽的金大小姐的发言,我这么做当然是值得的了。”
金姝被他突如其来的撩拨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半羞半骂道:
“去去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真心的。”方伯清看到金姝这副模样不禁有些愉悦。
“管你真心假心,你下次再要这样犯蠢,我就找几个人把你腿打断,绑到我的屋子里不能走动。”
金姝甩下一句恶狠狠的话后就飞也似的跑了。
方伯清看得有些错愕。
“这副模样倒是头一次见啊。”
……
朱元昊刚登基没多久,便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剿匪去了,方伯清被留下来协助几位留守大臣处理政务。新皇刚刚即位,夺嫡之争也没过去多久,即便朝中清洗了一遍还是有许多隐患。不过也不敢明着跳。
但偏偏新皇在南郡剿匪时太过大意,被二皇子四皇子的余党勾结匪寇设计埋伏了,大军被冲散了。
消息传到皇城,有些人又开始躁动起来了,要知道四皇子可还关押在皇城内呢。
这群人还没有所动作,就被方伯清寻到了证据连根拔起,便是几位老臣也不免惊讶于这个年轻人的干练,他却说是托了一位朋友功劳,老臣们只道是年轻人谦虚。
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他虽然有心,但也没有掌握关键证据,正烦恼时,金姝却带来他想要的证据,她自己因为连着几日躲在梁上窥听,太过劳累,直接伏在他的书台上睡了过去。
他心中感叹,金姝只是表面看起来刁蛮,实际却是心思细腻,实在辜负不得。
这之后倒是事事通顺了。
朱元昊败退在青阳郡呆了几日,尚未等到皇城派遣援军,开国将军徐陵的玄孙徐鈭却跟匪寇打了起来,配合聚拢起来的剿匪大军,步步稳进,不到两月便班师回朝了。
方伯清自然被几位老臣大力夸赞,皇帝又是大胜正得意时,一高兴,便直接把他从无品闲职提到了主事职务,正六品,方伯清便大着胆求皇上赐婚。
皇帝听了先是大惊,后又大笑,也没说批准。只道他自己上门求亲,成功了皇上便为他主持婚礼,方伯清自然感谢不已。
方伯清选了个吉日,怀着忐忑上金府提亲,不想金府上下却早有意料似的,金家三位郎君更是特意从边境告假回了家。
三位兄长立于门前,好似三座金刚,看得方伯清心中一紧。三位郎君都是宠妹宠得紧的,自然不会轻易放他过去,各自刁难一番。
老大那关倒是过得容易,二哥却是性子冷,怎么瞧他都不爽,各种发难,最后勉强放过了他,老三君佑最是缠人,虽然没给脸色,但问题却给的最多。
一番折腾两个多时辰才通过了三位兄长的考验,不过金将军和金夫人却没有再刁难,尤其金夫人,瞧见他一表人才更是欢喜得紧。
侍女娟儿领着他去了金姝闺房,方伯清在门外站立良久,收拾好情绪,轻轻推开门,却没有见到心中所念的那个人,顿时大失所望。
“呆子,你在往哪看呢?”
一声娇骂引得他抬头看去,房梁上正坐着一位翠色罗裙,掩面娇笑的清丽女子,一时竟是看得呆了。
……
两人的婚礼自然完美举行,婚后一年金姝就怀上了。不过这位就算怀着孕也不闲着,时常偷摸着出来去看方伯清办公,不过总是一下子就被他发现。看着金姝怀着孕还这么浪,方伯清是时刻担心受怕。
满了三个月后,肚子渐渐显了出来,方伯清和金府众人怎么也不让她乱走动,她也只好听话。八月十三,小家伙顺利产了下来,是个女娃,一双眼睛与金姝十分相像。
女儿满周时方伯清给她取小名,想着纪念最初的九姑娘,便叫小家伙阿九。
久玄子本来听了徒孙女沾了他的姓,心下高兴,可没两日便又大大失望。
“什么?原来你说的是久么?我还以为是数字九呢?我就说你师父怎么是个这么怪异的姓。”
金姝看着面前又摆出一副憨憨模样的方伯清,又好气又好笑。
“你这呆子,也不知道我怎么就看上你了!”
“那你能怎么办,到了我手里的可是一概不还的。你就认了命吧!”